“自几年前,太夫人大病一场后便鲜少出门,为着那一房人,这些日子竟没清闲过。想想当初,卢家老爷、夫人来做客,她却推月兑,三老爷原不是太夫人亲生的就罢了,大老爷却是亲生的,也不见这般操劳过……”
婆子挤眉弄眼叫她别这么大声,用眼睛努了努荣景园的方向,压低声音道:“那边也亏得是大夫人,若是换作旁人,一房人早就没了。想想晨哥儿也怪可怜的,可如今想想怀哥儿,到底谁比谁更可怜还不知道呢!”
“可不是,怀哥才多大?新二女乃女乃生了儿子,站稳了脚,能对他好么?也罢,横竖与咱们不相干。”说着叹口气,却是意犹未尽,“二爷那脾气,有了新人忘了旧人……”
两人一路走一路闲磕,牡丹在花丛后面听着,心里气下人非议,可这些话未必没有道理,二爷的脾气,府里娇妻外头却还养一个,不说欧阳倩当时气得不轻,牡丹也气得呕血。
以前欧阳倩在世,怀孕时牡丹就开了脸,明白欧阳倩的心底是不喜欢她。如今人没了,怨恨还有什么用,牡丹只记得当初自己年少,跟着牙婆子一路颠簸,因小时候模样好,丫婆子有心要将他卖去窑子里多得几两银子,若不是那次欧阳家要的人多,她得了消息偷偷跑着去,最后被欧阳倩相中了,留在府里,她后来哪里就能过那么些年丰衣足食的日子?
牡丹模着泪回到屋里,许嬷嬷正抱着怀哥哄他玩小手鼓儿,见牡丹似是哭过,进了屋又默默无言地坐在小板凳上发证,遂将怀哥交给乳娘,说外头太阳好,抱怀哥去院子里逛逛。
乳娘并两个小丫头离开,许嬷嬷这才走过来问牡丹。牡丹只是落泪,哽咽道:“今儿太夫人去了柳家,咱们皆不知那柳家姑娘为人如何,只是听着下头见过的人说,我心里却是愈发没底的。”
许嬷嬷只当牡丹是担心新女乃女乃容不下她,她也不过还是丫头罢了,新女乃女乃进门要将她打发了,二爷不帮着说两句,也就打发了。可想想自己一个奴婢,还是二女乃女乃的陪房,年纪又大,却是更容易打发的。就是二爷想帮着说道两句,却更是不易。
一时又想着欧阳倩,一时又想到怀哥,许嬷嬷竟也眼眶儿红了,两人包头哭了一会儿,牡丹擦了泪,又叫外头候着的小丫头打了洗脸水进来,朝许嬷嬷道:“终究还是二女乃女乃当初想的周全,如今三女乃女乃也生了儿子,若怀哥与他一块儿长大,说不得这样的兄弟情分反而比以后同父异母的好。”
许嬷嬷也深觉有道理,兄弟之间能有多大的仇?不过是为了财产家业罢了,如今韩国公府的三房人早晚也分出去单过,这却是大老爷、二老爷这一辈的事儿,与怀哥和朝哥却无干系,没了这些争斗,却有着从小儿一起长大的兄弟情分。
许嬷嬷洗了脸,重新整理的妆容,便叫人去将乳娘叫回来,将怀哥抱在怀里,因见牡丹还伤心,随口说道:“听说三女乃女乃自己女乃孩子,若是能叫怀哥吃上一两口,到底是吃过同样女乃水的兄弟,情分又不一样了。”
这话正说到了牡丹的心坎上,点头道:“我也是这般想的。”
说着话,几人抱着怀哥去了荣恩轩,彼时安静茹刚刚坐着喂朝哥儿吃了女乃,乳娘在旁边凑趣儿,“……素来高门户的少女乃女乃们总是怕喂养了孩子身形走样,都是不肯的,三女乃女乃却愿意……”
安静茹只当她是害怕朝哥不需要乳娘,就把她辞了。安静茹却是喜欢这位三十来岁的乳娘,赵嬷嬷寻来的,曾经在别人家做过丫头,说话做事很是稳重,因此笑道:“到底还是要有个带过孩子的人带着,不说别的,倘或我做的不好,还能及时纠正。”
春香到了茶,扯去挨几上的点心盘子,顺着安静茹的话道:“姑女乃女乃出了月子,家事仍旧要归姑女乃女乃管,奴婢们又要伺候姑女乃女乃,又要跑腿传话,朝哥儿身边定要一个晓得的人替姑女乃女乃周全。”
乳娘林家媳妇笑起来,明白她们这样说是要留下个人长久照顾朝哥儿。韩家本是国公府,月钱银子开得比别府的高,三女乃女乃脾气好,屋里的丫头婆子个个和顺好相处,她心里是极愿意留下来。自此待安静茹、朝哥儿更是用心,此是后话不提。
只见卢氏抱着宝哥,牡丹、许嬷嬷带着怀哥进来,安静茹忙叫人张罗坐处,宝哥素来安静,只由卢氏抱着,拿眼睛四处张望,怀哥才几个月大,也拿眼睛咕噜噜四处看,挥舞着小胳膊,瞧着模样是要看看床上熟睡的朝哥儿。
许嬷嬷便借此抱着怀哥来到床边,让怀哥刚好能看见朝哥儿,果然怀哥黑黝黝的眸子就落到朝哥儿身上就不乱动了,好奇地看着熟睡的小孩子,惹得其他人都笑起来。
许嬷嬷笑道:“到底是兄弟,这年纪却晓得要来看看弟弟了。”
却不想,怀哥又用力挥舞小胳膊,许嬷嬷将孩子放低,怀哥竟作势要打,唬得许嬷嬷急忙直起腰,笑容讪讪地僵在脸上,卢氏见状,忙笑道:“却是想抱抱朝哥儿,自己还要人抱呢,真正儿人小鬼大。”
安静茹也笑起来,并不曾恼的样子,许嬷嬷微微松了口气,却不敢再叫怀哥靠近朝哥儿了。神情也变得谨慎,倒让气氛又变得古怪起来,中间还夹杂着些许心酸。
想来都是孩子,只因怀哥没了生母,这么小就要谨慎,卢氏低头掩饰了眼里的神情,借故问明儿洗三礼的事儿,将话题岔开了。
这些事儿都是赵嬷嬷打理,不明白之处自有稳婆帮着,安静茹却是没过问,看了看三个孩子,笑道:“都是男孩儿,以后指不定要打多少架呢!”
牡丹应景儿笑道:“宝哥看得出十分安静,定是个脾气好的,怀哥爱动,朝哥儿还小看不出什么来,奴婢想来,以后定是年纪稍大的宝哥在他们兄弟闹别扭时出来打圆场。”
卢氏道:“这也不一定,说不得宝哥现在安静,以后却闹腾呢。”
“他们三个闹腾,咱们就在旁边瞧吧!”安静茹想着那景象,如果欧阳倩还在,肯定会说,怀哥最是乖巧,绝对不会闹腾的话,可惜欧阳倩不在了。不但不在了,太夫人已经忙着给怀哥寻找后母。
众人说笑一阵,怕扰了安静茹休息,便告辞离开。到了外头,才想起想叫怀哥吃三女乃女乃女乃水的话,却不好回去。牡丹见许嬷嬷若有所失的模样道:“改明儿咱们又来,横竖多走动是错不了的。当初二女乃女乃跪了一回,那般求三女乃女乃,三女乃女乃总还记得,都是做母亲的,岂能不心疼孩子?”
许嬷嬷叹口气:“终究三女乃女乃心疼也不及二爷或者以后的新女乃女乃,二爷耳根子软,经不起枕头风,若是新女乃女乃不贤惠……”
牡丹没说话,若是欧阳家有姑娘就好了,横竖一个家族的人,总要顾着几分,偏欧阳倩并无姊妹,侄女却有,年纪小不说,就是欧阳家有,如今欧阳家孝期未满,如今嫁女娶亲?
且说太夫人,在柳家吃了午饭才回来,具体如何说得并不知,回到府里脸色却是喜忧参半。柳夫人是真病了,病得好像随时都会没了似的。柳四姑娘是嫡出,又是柳家第一个出嫁的姑娘,别说柳夫人就是太夫人也觉得不能草草办了,且也有太夫人自己的顾虑。
抬举柳家的姑娘是给柳家面子,太抬举了,万一起了别样的心,恃宠而骄的话,对怀哥却是不利。
如此这般,怎么想都觉得妥当又不妥当,偏偏儿回到府里,还没来得及吃一口茶,荣华园那头的婆子来说,沈氏不见了!
太夫人气得脸色铁青:“横竖门上都有人守着,如何一个活生生的人会不见了?”
那婆子本来就唬得六神无主,沈氏如今脑袋不清不楚,别人来探望,太夫人也是不肯的,生怕外头的人知道了说韩家把儿媳妇逼疯了,因此叫人时时刻刻盯着,绝不许出了屋子一步。
外人只知沈氏病重,却不知到底重到什么程度,婆子伺候沈氏却是见过,只要是金光闪闪的东西,她必然挣着抢着抱在怀里,还觉得不安全,非要吞进肚子里……
万一真把什么吞下去,那是神仙也救不活了!
太夫人当即便叫人四处去找,弄得韩国公府各处都知道了,赵嬷嬷从外头进来,嘴里直念叨:“快些找着才好,明儿咱们屋里有客,叫客人瞧见却是不好。”
春香却不以为然:“找不着才好呢,那样的人没了就没了。”
安静茹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已经暮色时分,若是找不着,这天黑后看不清路,府里池塘多,若是到了僻静的地方落了水……
真这样也没有坏处,太夫人也不必忙着给韩睿龙娶继室了。只是,沈氏到底还是找着了,躲在荣华园的一个假山洞里,大伙发现她的时候,那洞里藏了好些镀了金的器皿。
太夫人气得不轻,韩睿龙娶继室的事儿,却不能再耽搁了。只等娶进门,沈氏就可以去死了,没得丢人现眼。
晚间,韩睿华在耳房陪安静茹吃饭,顺道提了提容嘉公主大嫁的事儿,“后儿可进宫探视,一切皆由礼部打理,还要选些人陪嫁过去照顾她……”
安静茹便知他这几日多半是忙着这事儿,王氏舍不得容琳,自然也信不过别人给容琳安排的人,因此和韩明德商议,送两房自己人去。不说别的,至少能护得容嘉公主周全,又是家里人,见了他们就当是见了亲人。
“可打点好了?”
韩睿华笑着点头:“有同窗在礼部,倒是容易。”
又说晚上歇在耳房,安静茹不肯:“小孩子一夜要醒来好几次,横竖我白天也能睡睡,你要去当差,怎么好叫你休息不足?不过个把月罢了,转眼就过了。”
韩睿华知道安静茹性子执拗,又是体贴自己不想自己劳累,只是明儿却不用出门,缠了一会儿,安静茹被他缠的没法子,只要叫人将软榻上的被褥换了,让韩睿华在软榻上安歇。
夜里朝哥儿醒了好几次,因安静茹自己喂女乃,也不必惊动乳娘,每一次醒来,韩睿华也醒来了,不是问要不要喝水,就问她饿不饿,一夜两人竟都不曾好睡。
隔天天不亮,赵嬷嬷便早早起来,敲了门进来,和乳娘一道给朝哥儿穿上衣裳,安静茹也换了一身整齐的,等吃过早饭,刘氏和卢氏就早早过来,上下齐心将洗三礼要用到的东西预备齐全,日头出来,陈氏和安静雯、许氏婆媳并姑娘、王氏婆媳等人皆来了。
屋里登时热闹起来,大伙围着朝哥儿凑趣儿,少时又来了好些女眷宾客,陆青苑来不了,还在月子里头没出来,大发了体面地婆子送了礼来。卢氏帮着料理,将屋里人多就领着大伙去厢房稍坐,等洗三礼开始再来观礼。
安静茹心头明白,怕是等着王妃的贺礼到了才开始。
心里刚这么想着,就听到外头的人嚷嚷:“王妃来了!”
一屋子里的人皆笑起来,忙忙出去迎接,却是太夫人与王妃一道来了容恩轩,洗三礼开始到结束用去半个时辰,因王妃在,不曾有人提前离开。吃了午饭,才陆陆续续有人告辞。
安静茹屋里安静了片刻,刚放下碗,就见赵嬷嬷火急火燎走进来,身后跟着好几个丫头婆子,一边叫人收拾屋子,一边朝安静茹道:“王妃要过来看您。”
安静茹唬得愣住:“这如何使得?这屋里小不说,又不是正屋,王妃怎么能来这样的地方。”
一想王妃说了要来,必然是要来,就忙叫人点上香薰,驱散屋里的味道,等收拾妥当,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王妃与姜氏并肩走进来,其余人都在门外候着。赵嬷嬷专门叫人抬了一张太师椅进来,点了软垫,放在坐北朝南的方向,恭恭敬敬请王妃坐下。
安静茹是真有些受宠若惊的,与王妃亲近是亲近,可王妃的身份毕竟摆在那儿,她打发人送贺礼回来就已经是抬举了,没想到回来还专门来看自己一回。就要行大礼,王妃急忙摆手道:“这里没有外人,你也别守着哪些礼了,快去床上躺着吧。”
姜氏道:“一码归一码,外头来了那些客,传出去却是不好。”
说罢她行了礼,王妃情知母亲历来谨慎,不会叫人说了什么去,只好受了一礼,道:“早知这般,我便不回来了。”
慢叫人扶着他们婆媳起来,让安静茹去床上躺着,让姜氏坐下,赵嬷嬷叫乳娘将孩子抱给王妃瞧。朝哥儿嗜睡,醒了就是吃女乃,却不像才降生那会子,还要拿眼睛四处看。王妃瞧着却是喜欢,直说和小世子一个脾气。
逗弄了一会儿,朝哥儿也不醒来,赵嬷嬷将孩子抱去交给林家媳妇,回来便在门口候着,其他人皆退了出去。三人这才说起家常话。
主要两件事,容嘉公主大嫁和徐美人又要晋分位的事儿。安静茹微微惊愕,王妃道:“听太医说,徐美人肚子里可能是双生子。”
还没生下来就又晋分位,这份荣宠怕是已经引起六宫侧目,徐家的风头未免太过了。
姜氏更担心王妃,徐侧妃有个妹妹成了皇帝的新宠,她在府里怕是也安分不下来的。王妃笑容淡淡的:“她也就那些手段罢了,横竖王爷没将她放在心上。”
徐侧妃生不出孩子,如今徐家也不可能再送个姑娘去王府,安静茹想着今儿徐家还送了贺礼来的事儿。
都是不甚愉快的话题,姜氏问起小世子,王妃笑容才深了许多,欣慰地笑道:“王爷回来后,头两天还好些,如今却一刻不见就闹。”
姜氏也笑起来:“这才好,男孩儿终究跟父亲亲近才好。”
想来王妃对小世子也没少费心,安静茹却隐隐觉得心头哽咽的慌,她是不想多想,却也由不得自己不去想。
洗三礼结束,荣恩轩就安静下来。接来下就是进宫探视,太夫人和姜氏也是要去的,从头一天就开始忙着预备,第二天一大早就出门,晚间才回来。
安静茹在月子里不方便出门,不知道外头的盛况,只是听赵嬷嬷或者韩睿华说一些。容嘉公主作为和亲公主,虽不是大周朝的第一例,却是当今圣上第一个公主出嫁,因此办得格外隆重。
礼部忙了好些日子,街上老百姓的谈资也自此一个话题。北方的四月是真正最忙的时候,即便如此,到了容嘉公主大嫁那日,街上也人山人海挤满了看热闹的老百姓。
安静茹却无缘得见,就是容琳怕是自此再也见不着了,又说那日,王氏在家里哭的晕过去,姜氏和刘氏没少过去安慰劝解,因此反而把韩睿龙的事儿避开了。
等容嘉公主大嫁后,太夫人更是加紧了步子,两个儿媳妇不肯帮衬,她虽气却也毫无法子,又想着柳家姑娘温顺讨喜,过门之后身边也不缺凑趣儿说笑的人。
一边又有容珠日日与丈夫甄紘闹别扭,只把太夫人累的脚不沾地,时常朝如意等抱怨,不知是她做了什么孽。
待到安静茹出月子,已经四月底,天儿一日比一日热起来。因为她自己喂女乃,月子里虽然好吃好睡,身形却恢复了。赵嬷嬷找了怀孕时穿过的衣裳,却空落落的。最后还是将没怀孕那会子穿过的衣裳找出来穿上才合身。
韩睿华见她生了孩子,养了一个月竟还和以前一眼,不免心疼,只是喂女乃胸前却鼓鼓的,到了初夏衣裳本来就穿的少,韩睿华抱着她,见左右无人,忍不住伸手模了一把,安静茹恼得红了脸,明眸皓齿,做了母亲又另有一股媚态,韩睿华这一禁便是好长时间,心头只恨外头太阳不肯下山。
安静茹心知他的心思,趁着没人在他怀里腻歪了一会子,弄得韩睿华呼吸都粗重起来,站起身笑道:“太医说了,好歹要过了四十天,这才三十天,你且继续忍着吧。”
韩睿华那里肯放她,揽腰抱起就要去离间,偏偏春景闯了进来,一瞧屋里两人,唬得退出去。安静茹也怪不好意的,瞪着韩睿华道:“都怪你,屋里人来人往的,你不怕人笑话,我脸皮没你那么厚。”
说罢理了理衣裳,叫春景进来,春景面红耳赤,她在外头窑子里待得日子不长,却时常听那些人说男人如何,进了韩家见三爷待三女乃女乃如此好,只道那些人都是哄她的,却有忍不住想其他人却和三爷不一样。心里乱哄哄,半晌才想起是要进来回事儿:“方才如意姐姐过来,说太夫人请三女乃女乃过去呢!”
安静茹点头表示知道了,扭头见韩睿华歪在榻上,心里琢磨着太夫人找自己为什么事儿,却一时想不通,少不得问一句。
韩睿华笃定地道:“八成是柳家下聘的事儿。”
安静茹有些吃惊,没想到这么快,“不是还没消息么?”
下聘也太快了,庚帖还没换。
韩睿华道:“总要先预备起来。”
原来是这样,安静茹吐口气,眉头打成死结,心里想着该如何将这事儿推月兑了。却听见如意在外头说话,品翠只说安静茹才从耳房回了正屋,衣裳还没来得及换,将如意打发走,品翠进来。
“这是第二次来了,三女乃女乃怕是要去一趟才好。”
安静茹点头,让春香进来重新梳了头,想了想,叫把朝哥儿也抱上,万不得已的时候,只能用孩子挡一挡。
姜氏和刘氏都想办法推月兑了,安静茹之前坐月子,不用寻什么借口,如今出了月子,事儿马上就来了。想想就觉得烦躁,到了太夫人屋里,抱着朝哥儿给太夫人请安问好,太夫人看起来是真的很疲倦,皱纹又深了许多似的,人也瘦了一圈。
安静茹见过礼后,太夫人就叫她坐下,才张口,就见人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太夫人,不好了!二夫人吞了一个金元宝下去!”
“啪”的一声,上好的青瓷茶盏碎了一地,竟是太夫人起身时打翻了,安静茹被这个消息唬得愣住。偏生那茶杯碎裂,将怀里的朝哥儿吓得哭起来。
安静茹忙低头哄孩子,太夫人这才急急忙忙朝外头走,一边走一边打发人去请二老爷和韩睿龙回来。
太夫人怒气冲天,嗓音中气十足:“不是叫你们将小物件的东西都收起来么,如何会有金元宝?”
婆子只顾着喊冤:“真不是奴婢的错,奴婢时时刻刻都盯着,今儿不过离开不过转眼间,并不知二夫人从什么地方找了金元宝来……”
“不知?你们怎么会知?眼睛不知到底盯着什么去了……”
声音渐渐远去,朝哥儿稍安,赵嬷嬷等人才回神,上前一步呆呆地盯着安静茹:“现在怎么办?”
安静茹吸了口气,定了定神道:“朝哥儿年纪小,抱回去让林媳妇好好看着,立马去给三夫人说一声。”沈氏的后事,是刘氏在打理。
沈氏吞了金元宝,能吞下去想来也不是大的物件,安静茹倒是知道,沈氏彻底疯了之后,别说金元宝,屋里就是铜钱也没一个,小物件皆收了起来,就是吃饭用的小勺子也没有,生怕不留神被沈氏拿了去。
忽地出现一个金元宝,真不知是如何冒出来的。那院子全是太夫人安排的人去守着,就是二老爷也搬去别的院子住着。许嬷嬷进过一次荣华园,此后太夫人便不许旁人再进去。安静茹再没见过沈氏,刘氏等人更没见过沈氏。
春香气道:“真是不叫人消停,姑女乃女乃才出了月子,便又冒出这样的事儿来,若是二夫人就此没了,咱们朝哥儿的满月酒也别想办了。”
安静茹看了她一眼,叫她回去看着朝哥儿,顺道给韩睿华说一声,叫了其他人一起赶去荣华园。
沈氏吞了金子,刘氏乍闻,差点儿被一杯茶抢着,她还没赶来荣华园,府里竟都传开了。刘氏缓过来,冷笑一声道:“这下好了,太夫人也不用忙了。”
随即叫来身边的嬷嬷朝嬷嬷道:“去给柳家的说一声。”
那嬷嬷却觉得不妥当:“还是等夫人瞧过二夫人再说吧,没得太夫人怪责下来。”
刘氏知道嬷嬷的意思,万一沈氏没事儿呢?刘氏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裳,拿手帕擦了擦嘴角的茶水,道:“她也该给自己的孙儿积点儿福气了,没得好处都叫她占尽,老天爷是公平的,她得的好处越多,指不定她的后人就越是倒霉。”
说罢,直叫嬷嬷快去,见卢氏进来,婆媳两便也来了荣华园。
彼时,太夫人正叫两个壮实的婆子站在椅子上,一人提着沈氏的一只脚,将披头散发的沈氏倒立起来,想叫沈氏将吞进去的东西吐出来。那模样让刘氏想笑又不敢笑出声,只得举着衣袖不自然地掩饰了脸上的神情。
也亏得沈氏糊涂,倘或清清楚楚知道自己被这样折腾,就是没被吞下去的金子噎死,大概也要被气死。
太夫人也没闲工夫去追究金子是如何来的,就忙着叫人快些将吞下去的东西从沈氏喉咙里弄出来。沈氏翻腾了好一会子,那些胆小的丫头都吓的哭了,就是有可怜沈氏的人瞧着太夫人冰冷的眉眼,也一个字不敢说。
荣华园就像闹开的马蜂窝,前来围观看热闹的不知多少,等大夫提着医箱赶来,沈氏忽地大呕,只见一枚三四两大小的金元宝,合着唾液血水滚落在地,沈氏又呕出两口血来,太夫人忙叫人放下来抬去床上躺着,大夫上前把脉时,却已经没了鼻息……
夕阳余晖洒下来,太夫人怔怔地盯着那缓缓西沉的落日,恍惚间仿佛又苍老了许多。耳边是隐隐约约传来的哀鸣,一年之内送走两人。
如意垂着眉眼,低声劝道:“太夫人莫要伤心了。”
太夫人并没有伤心,只是着急二房。
沈氏的丧事,外头大事自然有韩睿龙和二老爷料理,里头的琐事交由刘氏,只是,二房以后的事儿交给谁?
“那金元宝到底是如何出现在老二媳妇手里的?”
如意却早就发现了蹊跷,比如那婆子她如何知道二夫人吞下的是金元宝?必定是有人瞧见的,既然瞧见了,二夫人那么个模样又怎么可能阻止不了?再想想许嬷嬷等人,如意心里是已有了答案,却没说出来。
微微叹了口气,如意道:“横竖二爷儿女都有了,就是晚几年娶妻也没什么,等怀哥稍稍大了,太夫人若是喜欢,接来身边养着,倒也费不了多少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