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念之?”君烨眸光一震,似乎没有料到从这个毒妇嘴里说出来的名字会是宫念之。
那个温静如水,素雅过人,面对琴弦断裂仍是面不改色甚至还能临危不乱以指尖代替琴弦,震撼全场,连他都有些刮目相看的女子!
而那样的女子竟然会帮助这个毒妇为虎作伥,实在让人有些不可置信,不过,他太了解凤青蓉这个女人了,断不可能如此假好心的献冲喜之计,他宁可相信宫念之被这个女人收买摆布,也不会相信她是真心希望皇弟的病有所好转。
宫念之,枉费朕对你另眼相看,原来你也不过是空有其表的势力女人,既然如此,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亲手将你宫家送上黄泉路。
君烨沉静下来,深睿的大脑立刻开始运转,想找出一个能将宫家定死的罪名。
而一旁的凤太后见君烨迟迟没有做声,只是面无表情的不说话,以为他在考虑她的提议,眉梢下意识的挑起一角,泄露了她诡计就要得逞的得意。
是的,冲喜最合适的人自然就是那个宫念之,再没有人比那宫念之更加适合做这个病秧子的女人了,而且等这个病秧子两腿一伸,那么那个妖魅女人只能守活寡守到死。
此计一箭双雕,她在来的路上就已经谋划的清清楚楚了,将宫念之嫁给君澈冲喜,一来便能直接断了她那个傻儿子荒唐的念头,二来不管她是不是鬼狐妖魅的化身,只要嫁入离王府,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大可以高枕无忧了,她要迷惑就尽管迷惑君澈这个病秧子吧,反正都是将死之人了。
最好是越早吸光君澈那所剩不多的阳气,让他越早下地府。
没了君澈,她只要专心对付心思不明的君烨就行了,照着她一步步筹谋好的计划,过不了多久,这东晏国就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白裳子,君荣天,你们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看我怎么把你们的孽种一个个送去陪你们。
凤太后抬眸,见君烨大半天都始终不曾开口,凤目流转,她轻笑的勾起嘴角,劝道:“皇儿,母妃觉得那位得道高僧的话也不无道理,如今澈儿的病是一天天的不见好,母妃也是心急如焚,怎么也是个法子,我们不妨就试试吧,而且,宫家长女外界虽是传闻懦弱无能,胆小怯弱,但皇儿和众人在上回的庆功宴上也看的清楚,本宫觉得这必是谣言所致。
这女子不但琴艺过人,而且素雅秀丽,又是皇儿你亲封的第一才女,再来宫家也是东晏国四大望族之首,家财万贯,又是百里大将军的血亲,这既算的上名门大户,也算的上官宦千金,嫁给澈儿做王妃也不算太低的位份,所以母妃觉得宫念之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母妃说的很有道理,不过……”君烨轻扬嘴角,冷笑溢出:“母妃似乎忘了,这宫念之曾经还与湘王弟有着一段婚姻,如果朕没记错,这出婚姻还是当年父皇的旨意,若贸然将她赐婚给皇弟,岂不是违背父皇的旨意,让朕落下个不孝的千古罪名。”
凤太后倒抽了一口气,好大的一顶帽子,想不到这平日里一声不响的小儿,竟是如此难缠的角色,她干笑的咧开嘴:“皇儿有所不知,这皓儿与宫念之的婚事的确是你父王的旨意不错,不过你父王身前对这桩婚事本也是不赞同的,若不是上一任的百里大将军以功邀赏,你父王也是断不会答应的。
而且,现下他们早就没有关系了,还是宫大小姐亲自提出的和离,所以就算将宫念之许给澈儿,也不算违背你父皇的旨意,怪只怪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没这福分,一心只系本宫的小侄女凤云雪,平白错过了这么好的姑娘,本宫也深觉可惜。”
说罢,还哀叹数声表达自己的惋惜之情。
君烨面色铁青,深眉始终无法舒展:“既然母妃觉得宫念之是最好的人选,那还是先问问皇弟的意思,毕竟皇弟才是当事人,若皇弟不喜欢,朕也不好勉强。”
君烨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只要君澈摇个头,那宫念之该待哪还是应该待哪。
他虽身为皇帝,若是他执意要赐婚,一张圣旨便能堵死任何人的嘴,但是他就是要故意跟这个毒妇背道而驰,最重要的是他容不得让任何蛇蝎女人接近君澈,伺机伤害他。
两人不约而同的望向床上病态虚弱的君澈,全都是一副为其好的表情。
“澈儿,你不要担心,只要娶了宫念之进门冲喜,你的病就会即刻好转的。”凤太后不死心的给君澈洗脑。
“皇弟,你但说无妨,只要你不愿意,皇兄和母妃都不会勉强你的,母妃你说是吧?”君烨看向心急的凤太后,笑的甚是无辜。
凤太后沉下脸色,极为不愿的轻点下头,她怎么说也是太后,在眼前两人面前还是长辈,她都提了法子,这君澈断不可能当着面拒绝她,若真拒绝了,她便有正大光明的理由说他不孝,想到这,凤太后的面色又开始阴转晴。
肤白几近透明的面色透出一抹焕然的笑痕,尽管一脸病态,但那如上天宠儿的绝俊面庞还是让人眼光一颤,英锐狭长的眉,美作柳叶枝,平添几分妖邪之态,病愁满布的眉宇间是掩不住的飒飒风情,抑扬之间,一颦一动无不让人心怜心惜,高挺如神斧所雕凿的鼻梁,完美的弧度恰到好处,毫无血色却依旧薄润的唇瓣轻抿着。
而最让人无法忽视的便是那一双幽然如深潭,温润如清泉,沉静如古井的潋滟深眸,每一个眼神流转都像是有着挖不尽寻不完的风情暖意,直叫看的人心尖酥软,如痴如醉。
如此一张旷世绝俊的脸,似妖似仙,却被一帘白纱隔绝世人探寻的眸,见过的人屈指可数。
要说恨,凤太后最恨的该是眼前这个如妖似孽的男子,因为他几乎传承了白裳子**分的容颜,让她每次看到,都手心刺痒,心头火燎,恨不得亲眼看到他即刻病死在床上。
君澈看着眼前两张不同心思却同样心急的面孔,随手招来离床不远处唯一一个一直默不作声的随侍,让他给自己垫起靠垫,然后搀着坐起身,幽浓的眸光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他勾起虚白的唇角,平静却透着几分笑意淡淡的吐字:“皇兄,臣弟愿意。”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宫府内的庆生宴从早上到晚上整整喧嚣了一天,经历了湘王到凤云霄两场闹剧,众人总算不虚此行的陆续回去了,吃饱喝足了,还有八卦可看可听,这等好玩之事可不是能经常碰到的,果然大户人家的腌臜事真不是一般的多,又新鲜又热闹。
大厅内,一片狼藉,宫家人陆续送完了所有宾客全都窝在厅内的软椅上喘息休息,而当家主母姚氏则是指挥着下人们忙碌的进进出出收拾残局。
大厅中央,今天的小寿星宫少满穿着大红喜气的衣裳,开心的在桌椅间转来转去。
他是头一次接触这种人数众多的陌生场合,虽害怕却也是新鲜的,如今屋内都没有外人了,他便肆无忌惮的玩闹起来,扯着自己褂子上可爱的小羊,东奔西跑,咯咯直笑,一点都不像众人一脸疲态。
“满儿乖,去姐姐那里玩,这里脏。”姚氏温柔的笑哄着,经过一天的近距离相处,饭桌上她不断的给儿子夹菜擦小手擦小脸,宫少满已经从最初的害怕怯意到如今冲她肆无忌惮的咯咯大笑。
虽然她主动想抱他,他还是会抵触,但是来日方长,只要她慢慢的接触他,对他极尽所能的好,总有一天他会奔进她怀里,用着他脆生生的声音稚女敕的唤他娘亲。
一想到那幕,姚氏的脸上止不住的荡出欣笑。
而宫老爷,坐在首位上,疲累的揉了揉太阳穴,死气沉沉的大厅内因为小孩子银铃般的脆笑声显得格外热闹,他看向在桌椅间乱跑乱跳的小儿子,老沉的眸光渐渐柔和起来。
四五年了,因为他的痴傻病,他一直将这个小儿子置于西苑不闻不问,如今看到他如此开心的笑颜,童真的小脸,他似乎才恍然想起这个小儿子也是这般的惹人心疼,某种生生的酸楚之感一点点迎上鼻尖,他是个不称职的父亲,这么多年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更糊涂的是居然因为儿子的病而忽视他、疏远他。
宫老爷吸吸鼻子,拍了拍手,轻声唤道:“满儿乖,来,到爹爹这里来。”
宫少满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不动,愣生生的看着不远处的男子,咬着女敕白的手指,模样很是挣扎,显然,他根本不记得眼前的男人是谁,或者根本不知道爹是什么意思。
宫念之见状,眸色微转,随即温声唤道:“满儿,别怕,他是爹爹,像姐姐一样会疼满儿的爹爹,来,去爹爹那里。”
宫少满眨了眨纯澈晶亮的大眼,潜意识里他只知道姐姐对他最好了,姐姐说的一定是对的,所以他开始迈开小步子,一步步挪过来。
“乖,去爹爹那里。”宫念之再接再厉,爹爹对满儿已经有些改观,若让他们多接触,感情只会越来越好,毕竟是亲儿子,人心肉长,血脉相连。
宫少满鼓了鼓腮帮子,一听到宫念之不断的温柔诱哄,一股劲的冲着宫老爷跑了过去。
宫老爷满目喜色,伸出一双沧桑的胳膊急欲抱住这个迟疼了好几年的儿子,只是下一刻,喜色满布的脸色骤然一变,大手豁的转了个弯,惊恐的搂住宫少满突然软下去趴在他腿上的小身躯。
小小的身躯就差毫厘奔进宫老爷的怀里,却在最后关头像是被电击般软了下去,顺着宫老爷的腿膝滑到了地上,整个身子在地上抽搐不止,更为心惊胆战的是那红润的小嘴不断的溢出白沫,两眼翻白。
众人吓的面色惨白,姚氏更是疾奔过来,蹲在儿子身侧,想抱住他却又担心一旦抱起情况可能会更严重,一双眼眸顷刻间便湿透了。
“来人,快,快给我去找大夫,把全城的大夫全都找过来,快去……”宫老爷嘶声呐喊,儿子软下去的那刻沉重的恐惧便占据了他整个心思,他慌得手足无措,一把抱起宫少满抽搐不止的身躯往最近的院落狂奔而去。
宫念之眉心紧蹙,看着父亲和母亲疾奔出去的身影,嘴角一寸一寸的抿紧,然后缓缓的侧过头,看了一眼身后一声不吭的林烟雨,眸色闪动,随即快步踏出大厅。
大厅内因为宫少满,找大夫的找大夫,端热水的端热水,去帮忙的去帮忙,只一刻钟不到的功夫,便散的干干净净。
“娘,小弟看起来好严重,我们快去瞧瞧吧。”宫惜之紧张的往门外望去,因为打小接触的礼仪让她知道必须紧随母亲身后而行,母亲往左她不能往右,但眼下情况紧急,她真的好想去看看小弟是不是安好,只能楚楚柔弱的望向母亲。
“嗯,你先去吧,娘随后便来。”
林惜之本想与母亲一同,但是心急之下,便也顾不了那么多,一得到母亲的许可,娇小的身子急匆匆的奔出大厅,往人最多的那个院落而去。
“水仙。”林烟雨看着女儿急匆匆跑走的身影,沉声唤道。
“小姐有何吩咐?”
“去请郭大夫进府,就说该做的我已经全做了,让他带足该要带的药来宫府,时候已经到了。”阴沉的声音在静如死水的厅内悚然异常。
“是,小姐。”水仙平静的点点头,没有一丝多余的话,便迈出了大厅。
林烟雨拢了拢身上的衣裳,收起脸上阴沉的表情,瞬即换上一贯的贤淑温和的面色,迈着细碎的步子出了大厅。
昏沉寂静的内厅后,缓缓走出一道高瘦的身影,望着林烟雨离去的背影,温润的眼眸狠狠绞着,渐渐的开始渗入沉痛,厌恶还有一丝几不可见的恨意。
“大夫呢,怎么还不见大夫……”宫老爷看着床上依旧抽癫不止的儿子,惊慌的早就失去了理智,一声声嘶喊,一句句狂吼,像只野兽在屋子里乱跳乱窜,吓的一屋子的下人全都挤到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而姚氏,整个人早就哭的不成人样,声嘶力竭,瘫倒在青莲怀里不停抽泣。
“老爷,大夫来了,来了……”一仆役领着一名老大夫,慌慌张张的挤过人群,带进屋来。
凌乱的衣裳和头发,一看就知道一路上有多紧急,被风吹的满面狼藉都没时间整理。
“大夫,快给小儿看看……”宫老爷匆忙起身,将位置挪出来给大夫。
年过花甲的老大夫细心的把着脉,半晌之后,满布风霜的脸上露出了惊骇的表情,再翻翻宫少满的眼珠子,沉吟了半晌,才对上一屋子紧张等着答案的人说道:“小少爷是中毒了。”
屋内的人全都倒抽了一口气,姚氏更是一时站不住脚,全身战栗,若不是有下人搀扶着,早就跌坐在地上了。
老大夫本着者父母心的本分,虽然宫家小少爷的情况十分骇人且非常严重,但他还是将诊治的结果巨无不细的说了出来:“小少爷不仅中毒,而且中的不止一种毒,他人小体弱,本身的抵抗能力就没有常人来的强,而且老夫发现,小少爷的另外的毒该是常年累月而来的慢性毒,毒素越积越多,囤积在五脏六腑,时间久了毒性就会将人的脏腑一点点损耗殆尽。
而看现下的情况,他的症状还不是慢性毒所致,而是今日刚中的毒,是为烈毒,此毒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不至于这么严重,只会让人神志不清一阵,而小少爷身体内本就存有慢性毒,被这烈毒一侵,好比牵一发动全身,便一并引发了所有毒性,才会导致抽搐不止,口吐白沫,老夫已经用银针封住几处大穴,情况只能暂时稳定一点。”
“暂时稳定是什么意思?”宫老爷颤声问道,嗓音苍白无力。
“宫老爷,恕老夫直言,小少爷的情况可以说已经无力回天,除非有血灵果,才能解除众毒,不过那血灵果十年才长一颗,在这片大陆早已绝迹,如今这天下也只有龙骨山的狱王手中有一颗,但那狱王性情不定,据说嗜血冷戾,一张银具遮面,世上根本没人见过他,我这里有几颗药,三天服一颗,可以暂时拖延小少爷的情况恶化,但是半月之内,若还是没有血灵果的话,还望宫老爷有所心理准备。”
‘砰’一声,姚氏还没听完大夫的话便昏厥了过去。
“夫人……夫人……”
“青莲,你扶夫人先回房休息,你们几个送大夫出去。”宫老爷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看着床上面色灰白的儿子,大手捂住老脸,再也压抑不住巨痛悲沉的心情,老泪纵痕。
连老天都在惩罚他,这就是他对儿子不闻不问的下场,连老天都觉得他不配做一个父亲。
就在他意识到儿子的重要性,就在他想要补偿儿子,好好将这几年的疼爱加倍补上的时候,却要在一瞬间残忍的夺走这一切,夺走他儿子,为什么不夺走他这条老命,满儿还这么小,为什么要这么残忍的对一个小孩子。
宫老爷缓缓放下手,深沉的眸色一点点阴厉起来,声音沉而冷:“去将厨房所有的人,还有今天在大厅伺候的人全带过来。”
宫府下人好几百,他就是一个个查一个个盘问,也誓要将这背后狠毒冷血的辣手揪出来,然后挫骨扬灰。
这一刻,他不再只是一个父亲,而是那个几十年前商场上对敌人毫不手软,狠戾雷霆的商场战将。
“老爷,郭大夫来了,他说有办法治小少爷的毒。”一小丫鬟挤出人群,面色匆匆的禀报。
耳朵一接触到有办法治儿子的毒,宫老爷立刻站了起来,激动的嚷道:“那还不快去将郭大夫请进来。”
“回老爷,郭大夫现在在后花园的水亭中,郭大夫特别强调,若老爷想解掉小少爷身上的毒,就务必亲自前往亭中细谈。”
宫老爷眉心微紧,心底不由的闪过一丝讶异,但即刻被心急掩盖了下去,若能解掉满儿身上的毒,就算去龙潭虎穴他也毫不畏惧。
“你们几个好生看着小少爷,惜儿,好生照顾你弟弟,爹爹去去就来。”宫老爷嘱咐了几句,便匆匆的只身前往,而太过心急的他丝毫没有发现这屋内除了他和小女儿之外,冷清的有些异样,连一个主子都没有,包括大儿子大女儿还有林烟雨和二儿子。
水亭位于宫府的后花园,建于池水之中,四面方向分别连着一条木板搭建的横桥,直通中间的亭子,而池子周缘,全是密集的假山怪石,因为地处偏僻,来这里的人极少,往日倒是常常有些大胆的丫鬟仆人悄悄在此偷情幽会也不易被人发现。
正因为如此,亭子和桥架都年久失修显得有些破旧,而诸多不好的地理条件倒是给了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提供了绝佳的密谈之地。
这个时候,天边最后一道朦胧白光已经被黑幕吞噬,星月刚上枝头,宫老公急匆匆的只身前往,出来太过急切,他忘了天色已经不早,路况早就模糊了,所以也没有带灯,索性今天的月色倒是明亮,虽不如白昼,但看清路已经绰绰有余了。
他绕过假山,果真看到了亭中站着一道身穿墨色衣裳的男子身影,就着月光,虽是背对着,但也足以让他辨出此人正是郭大夫。
他欣喜若狂,一想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儿子就要好起来了,便撩起衣袍,急着往前踏去。
只是,一只脚刚想踏上木板桥,却恰巧听见对面的方向,被亭中柱子挡住的那一面传来木板桥嘎吱嘎吱的声音,声音轻缓却很有节奏感,在这静谧的黑夜里格外清晰。
宫老爷迟疑的顿住,这么晚了谁还来这亭中?该不会又是偷情的下人们,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往日发生他便睁一眼闭一眼算过去了,今天遇见了如此大事,还有下人如此不识好歹不在小少爷那边照看着竟还敢来这后花园偷情。
这次让他撞见了,他非得好好家法处置一下这些越来越没规矩的下人,杀鸡儆猴,让府里的所有下人们都长点记性,记好自己的本分。
宫老爷清了清嗓子,刚想大开嗓门呵斥对面的来人,却在看清来人的面庞时,绞在舌尖的话顿时卡主了。
月光投射下,那女子温润贤淑的熟悉面庞映在宫老爷眼内,清清楚楚,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府中最知书达理,最懂得善解人意体恤下人,也是最让他放心的二房,林烟雨。
这么晚了,她来这亭中做什么?不解的谜团像是缠乱的线球在宫老爷心中越滚越大。
下一刻,所有疑问在宫老爷惊愕骇然的表情中得到解答。
那妙曼余韵的女人一入亭,便满脸欣喜的扑进墨衣男子的怀中,满脸喜悦,而男子也是敞开双臂,紧紧的拥住女子娇柔的身躯,两人紧紧的相偎相依,耳鬓厮磨,好半晌都没有松开对方。
多么感人,多么情深似海,煽情无比的一对情侣,只可惜看的宫老爷怒火中烧,理智全崩。
好你个贱人,居然背着他在他的地盘上公然偷人,而这顶巨大无比的绿帽子他居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的?戴了多久?
枉费老夫平日对你宠信有加,信任无比,一直以为这府里最识大体,最懂礼仪的便是这个二房,而这一切竟全是假装的,外表清纯,内里却最是风骚yin乱。
想他宫远道纵横商场数十年,阅人无数,竟没有看出枕边人是个表里不一的婬妇,被生生欺骗了这么久却毫不自知。愚蠢,他真是太愚蠢了!
怒火,焚烧着他身上每一个细胞,看着亭中你侬我侬的两人,这一幕就像千万把熊熊烈火狠狠的投向宫老爷全身,烧的他体无完肤,烧的他理智全无,烧的他青筋爆现,几乎绷裂,袖下的拳心在不知不觉中已然狠狠的捏紧。
他迈开沉重的腿就要迈上木板桥,却被身后一股力道扯了回来,躲入了假山石之后。
那假山石之后站着的正是他的大儿子大女儿和小女儿还有被搀扶着的姚氏。
“爹爹,稍安勿躁,一会还有更让你吃惊的东西。”宫念之眸光深崭,冷声说道。
宫老爷闻言,全身如置冰窖,彻骨寒意从心底向全身渐渐弥漫开来,某种若隐若现的可能在心底深处撞击叫嚣,就差一个证明,一个眼见为实,它就要冲出体内,将他崩击的毫无招架之力。
众人躲在硕大的假山石之后,将目光全都投向亭中,声音虽不大,但距离也不远,所以他们照样能听清。
“荣哥,该带的药都带来了吗?”林烟雨退开郭大夫的怀抱,柔声问道,郭荣便是郭大夫的本名。
“雨儿,非要这么急吗?宫家那小儿子已经中了咱们设下的毒四年了,慢慢将他磨死岂不更好,那样便不会有人怀疑到我们头上来。”
“哼,你不会懂的,这宫家除了那个黄口小儿还有一个宫少谨,她已经长大成人,老爷也越来越重视他,如今已经将宫家旗下大部分的产业交给他打点,按这样的形式下去,这宫家迟早会到宫少谨的手里去,我不想在等了,宫少谨心思缜密,不好对付,所以我必须先除掉宫少满,让宫家因为宫少满之死萎靡之时,我便能从中一点点抽掉宫家的主干,到他们发现时,已经晚了。”林烟雨眯起黑眸,阴狠的冷笑。
“可是,今日那宫少满中了我专门调制的烈毒,毒发严重,宫家人可能已经起了疑心,到时候被发现我们岂不是前功尽弃吗?”
林烟雨听了郭荣话中的担忧,嘴角扬起一丝轻蔑的笑,转身之刻便消失的干干净净,得意的大笑道:“哈哈,这个你更加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他们要查也只会从今天宴会的酒菜,伺候的下人身上下手,绝对想不到我的毒就下在宫少满的碗筷上,若不是中途他将碗筷摔了,那样的毒量,早就当场送他归西了,还用等到现在。”
郭荣听了林烟雨的话,因为担心事发而紧蹙的眉心终于舒展开来,他上前,从身后一把抱住林烟雨,咬着她的耳际煽情低语:“不愧是我的雨儿,真是聪明绝顶,等宫家落入我们之手之后,我们也不用再像现在这样偷偷模模了。”
林烟雨拍了下郭大夫在她身上乱模的大手,娇笑的嗔道:“你那调整的毒药是没有解药的吧?我可不想费了半天的劲,最后还让那个黄口小儿活了。”
郭大夫色迷迷的在林烟雨的脸上亲了一口,得意道:“自然,我的医术你还不放心,那可是我亲手调制的毒药,这世上没有一颗解药,除非有血灵果。”
“血灵果?”林烟雨一顿,眉梢微怒的上扬,她不容许有任何一丝侥幸存在的可能。
“哎呀,宝贝,这个你更可以放心了,那血灵果早就绝迹,如今天下只有龙骨山的狱王手中有一颗,那狱王可是出了名的冷血暴力,这天下进了龙骨山能活着出来的人我长这么大还没听说过,除非宫家人全都不想活了才会去龙骨山,你就放宽心,那宫少满是必死无疑的。”郭大夫低声下气的哄着,说罢,大手又不老实的想往林烟雨的衣衫里伸去。
“你这老色鬼,急啥,这地方不安全,我带你去我房里。”林烟雨得了保证,自然放心了,喜滋滋的拉着郭大夫往自个的房内去。
“往日你可都不让我进你房门的,今日可是懂的体会我难耐的心情了?”郭大夫佯装不满的挑高眉头。
“死样,还装,你就在心里偷着乐吧。”林烟雨调笑的推了一把郭大夫:“今日宫府所有人现在该是都围着宫少满,等着哭丧呢,我那房内,自然安全的很,你去是不去,不去我可走了。”林烟雨一甩衣袖,索性也装作不理会,径自走了,而身后的郭大夫笑的阔嘴大开,急匆匆的奔上前,搂住林烟雨,边走边调戏。
两人打打闹闹的下了木板桥,却在绕过假山之时,脸色骤变。
“混账,你居然敢轻薄于我。”林烟雨倏地一把推开搂住自己的郭大夫,大跨三步奔到宫老爷身侧,梨花带雨的哭诉起来:“老爷,妾身刚刚路过此地,想不到竟遇到这个登徒浪子,意欲调戏妾身,你要替妾身做主啊。”
“啪……”一声巨响的巴掌声,宫老爷积聚了全身的力气将林烟雨直接甩飞了出去好几米。
“贱人,你这个贱人……”宫老爷气的全身颤抖,面部抽搐,短短的胡子飞速的抖动着:“往我平日对你宠信有加,竟是助长了你这猪狗不如的畜生,老夫今天就杀了你们这对奸夫婬妇,以祭我儿。”
宫老爷目光在四周疯狂的搜索,找不到利器,竟毫无理智的捡起地上的一块大石块,便瞪着一双猩红的狂眸冲向林烟雨,企图将她活活砸死。
“爹,你不要冲动。”宫少谨一把扯出已然疯狂的父亲,得知这一切事情的真相,他也气的几乎理智尽失,但是一向把持有度的他很快就恢复镇定,明白杀人是无济于事的,既救不回小弟的命,而且还要因为这两个禽兽不如的渣滓吃上官司,其中关系,有害无益。
被扯住的宫老爷大手还在不停的抖,吃人似的目光狠狠的绞杀着眼前的两人。
“老爷,妾身是冤枉的,刚刚你听到的一切全是他,对,就是他逼迫妾身说的,老爷你相信妾身,真的不关妾身的事。”林烟雨狗急跳墙,知道东窗事发,再不补救就无力回天了,于是便垂着一张哭花的脸,大声哭嚷着将这一切的过错全都推到已然傻愣的郭大夫。
“雨儿……!”郭大夫震惊骇然的无以复加,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用真心去疼爱,甘愿放弃自己的前程来守护的女人居然到最后关头反咬他一口,将所有的过错全部都推到他身上企图来保住自己的命。
看着地上垂死挣扎的林烟雨,宫念之只觉的好笑,这女人的心当真是狼心狗肺不成,不对,狼心狗肺还有心还有肺,而她根本就没心没肺。
郭大夫之恶毒虽然死不足惜,但有一点他是佩服他的,能够为了自己心爱的人放弃在宫内做御医的光明前程,而是到城里开起一家小医馆,并不顾世人唾骂和医生救死扶伤的宗旨残害人命,任由林烟雨摆布也不离不弃,他或许是个痴情人,但却是颗愚蠢的痴情种,更是让人无法同情的刽子手。
“娘,你当真是害小弟的凶手吗?你告诉我,告诉我啊!娘你从小教导惜儿为人要善良大度,为别人着想,为何你却要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你不是我娘亲,你不是……”
宫惜之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在宫念之将她找来,告诉她今天便让她看清她母亲恶毒的真面目时,她一点也没有相信,甚至还因为大姐恶意诋毁母亲而有些赌气。
而眼前这无法磨灭的一幕将她心中最后一丝希冀摧毁的干干净净,她心中一直贤淑温柔的母亲,她心中一向慈爱善良的母亲,而这美好的一切全是她为了掩饰自己丑陋恶毒,不堪的真面目做出的表象,她被欺骗了,被自己的亲身母亲欺骗了整整十五年。
宫惜之崩溃的大哭出声,看着地上狼狈的母亲,竟无法伸出手去扶她,她捂住脸,再也不像呆在这令她窒息的地方,飞奔而去。
“巧心,快去看着三小姐,别让她做傻事。”巧心点头,飞快离去。
“惜儿……”林烟雨望着女儿留给自己最后一道痛恨的眸光,心头翻搅难忍,泪水混着嘴角流下的血水滴到地上的泥土里,混成了深浓的颜色,这家里她唯一在乎的只有她的一双儿女啊。
“哼,贱人,你也会有心?你也会知道在乎自己的孩子?那满儿呢,你为何在下毒的时候,不想想他只是个孩子,只是个还不到十岁的小孩子啊,你这恶毒的贱人,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居然能痛下此手。”宫老爷痛心疾首的怒嚷。
“哈哈哈哈哈……”好半晌,瘫坐在地上一直不啃一声的林烟雨忽然发狂的大笑起来,随即抬起头,一双嗜血阴冷的眸子冰冷的刺向宫老爷:“为什么?你居然问我为什么?宫远道,你真的好偏心,宫少谨是你的儿子,我的儿子就不是你的儿子吗?少初他已经十八岁了,就因为他只是个庶子吗?
你居然还让他上什么学堂,你分明就是想将他故意分开好让你的大儿子毫无后顾之忧的继承宫家的家业,是你太偏心了,就不能怪我心狠手辣,我这么做,只是为自己的儿子争取,这有什么错?什么错?”
“你的确大错特错,学堂是我求爹让我去的,而且我一点也不想接管宫家。”昏暗处,走出一道高瘦颀长的身影,月光的投射下,众人看清那儒雅的脸上正清清楚楚映着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恨和冷。
迎上林烟雨狼狈闪烁的眸光,他冷冷的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甚至比陌生人更不如,因为他的脸上清清楚楚的映着深刻的痛恨、厌恶和鄙夷,毫无感情的话一句句鞭笞而下:“因为我不想在这里家里看到你,因为你让我觉得恶心、肮脏,你根本不是我的母亲,你只是一个没有人性的魔鬼,因为你的自私,如今便要将这一切错误都推到我身上吗,你以为我不知道我根本就不是爹亲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