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送,凉意起。
上香的日子很快就到,果然选在灵峰寺,灵峰寺是皇家寺院,一般的香客都不接待,而如今卿尘的身份自然成行。
这日清晨,卿尘一众浩浩荡荡地往天灵山而去。
天灵山因林多树多,寒意都比别处重。
还好朱砂跟着小姐在天灵山住了五年,因此对那里的气候可谓了如指掌,到达天灵山脚时,卿尘竟已添了两件衣衫。
再往山上,马车已无法行走,卿尘一众下了马车,打算拾级而上。
虽说在天灵山住了五年,可是除了尚院,还有摘茶的皇家茶园,她也没去天灵山别的地方。
望着拾级而上的抬阶,跟随而来的罗妈妈首先喊起来,“哎哟——受罪啰!要爬这么高,我的老骨头——还有我这一身的肥肉——”
因女乃娘苏嬷嬷还在为她儿媳生产的事张罗,无法动身,秦嬷嬷也要跟着染夫人准备笄礼的事,只有这罗妈妈还能腾出空来,就派她跟着小姐来上香了。
卿尘淡淡一笑,看了罗妈妈一眼,嗯,扛着一身肥肉来爬山,是有点受罪。这二夫人定是故意的,派这么一个人来跟着。
想到临行前,青黛面色凝重地递来的消息。
这二夫人还真是心肠歹毒,居然要趁她在寺院上香的时候,雇人毁了她的清白。
这沐朝的人可不象她前世那样思想观念开放,这里女儿家若被夺去清白那简直是夺去性命。
这二夫人这是想要她的命。
虽然她保留有前世的思想,对这清誉也不象这里的人看得比命还重,自然也不会因此丢了性命,但从今往后她的日子会不好过,非常不好过。
当时,朱砂青黛二人极力反对小姐上香之行。
卿尘凝思半刻,最后毅然决定,计划不变。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如何应付,时间匆忙,尚未想出计策,但总归一句话,要保全自己,就不要创造给罪犯作案的机会,尽量多几个人在一起,别落了单。
而且,在那惊世画卷里的一招一式极尽详实的太极拳图谱,正是她平日里坚持练习的,且已练了十几年,本意是强身健体,也许在关键时候也能派上用场。
她还有一项秘密保身武器——药,没人知道她其实对药也很有研究。
她朝朱砂使了个眼色,下巴冲着山上示意了一下,然后先行踏上了台阶。
这次还是朱砂跟着来,青黛被留在府里看家,且抗议无效。
朱砂意会,上前挽着罗妈妈的胳膊,拉着她就朝山上走,还说道:“罗妈妈,咱俩互相扶着一起上,您老可是二夫人专门派来侍候小姐的,可不能离小姐太远了,要不,出了事,二夫人定会责你保护不周。”
罗妈妈听着嘴苦心苦。
本来按她们的计划,在场的人是越少越能便宜行事,因此二夫人派自己的人占掉一个嬷嬷的名额,又让罗妈妈以身体太肥爬不了山为借口,趁机留在山下,那么山上发生的一切事都与她无关了,她最多是被打几鞭子,责任不大。
没等她把借口说出来,朱砂这丫头就已硬拽着她上了山,而且还拿了一顶大帽子压下来,让她无法再找借口留下。
她狐疑地看了朱砂一眼,又抬头看着一派从容走在前头的小姐,却也无计可施,只得拖着肥胖的身体往山上爬去,这回真是会要老骨头的命了。
一路上,遇见的香客并不多,这日子不是上香的佳吉日,等到了十五那天,这寺院就是人满为患了。
卿尘悠然地迈着步子,不见气喘,而朱砂也只见额角微汗,后面跟着的丫头院护们也是神色如常,只有罗妈妈,已是汗流浃背,手脚并用地爬着。
嗯,这才叫爬山。卿尘冷眼看着,对即将谋害自己性命的帮凶,她要提前收些利息。
这天灵山真是一大奇山,两边景色如碧,山上灿烂花开,不见枯叶零落,只见飞花飘扬,散落在青葱翠绿的林间,快乐而自由,如精灵飞舞。
早知道天灵山很美,却没想到会美得如此梦幻。
卿尘站在寺院山门前,惊叹这一人间美景,不觉看得入了迷。
这时,一个清秀小沙弥已朝她们走过来,双手合十施礼道:“女施主可是姓染?”
“正是。”卿尘还礼道。
“住持已等候多时,染施主,请随我来。”清秀小沙弥说道。
领着卿尘来到一禅房外,朱砂紧紧跟在身后,其他众仆则另有僧侣带去安置。
小沙弥向前轻叩禅房的门,朝里道:“住持,染施主已经到了。”
这时,从门里传出一道洪亮的声音:“有请。”
推开禅房的门,小沙弥立于门前躬身施礼:“染施主请进。”
卿尘心中微有疑惑,虽说她在天灵山住了五年,但与尚院外的人绝少接触,与灵峰寺人亦不相识,这住持怎会让人请自己前来,难道每个住进来的香客,住持都要亲自接见一番。
满带不解的跨进禅房的门,后边的朱砂紧跟其后也要进去,小沙弥立即挡在房门前,双手合十,口中宣礼,道:“住持只请染施主一人入内。”
“这怎么行?”朱砂有些着急,小姐这次上香随时可遇凶险,怎可单独见一外人,想着就要越过去。
小沙弥一急,就伸手一拦,朱砂气得双目圆瞪,狠狠地看着小沙弥。
小沙弥却是寸步不让。
卿尘见状,朝朱砂道:“既是住持相请,不碍事,你在门外等候便可。”
朱砂这才退了几步,站定下来,小沙弥自是守在门口。
卿尘入得禅房,只见房内一切物什一目了然,一方桌,上有一茶壶四只杯,边上对放两长凳;一张床、上有一老僧正闭目打坐,身前躺着一木鱼。
听得人进来,老僧睁开双目,面容慈祥。
住持延释大师并未起身,只朝卿尘点点头,道:“染施主,请坐。”
卿尘依言坐在一长凳上,并未主动发一言。
良久,延释大师轻捋下巴的白胡子,方道:“染施主不问老衲所为何事?”
卿尘淡然道:“大师既请我来,必会如实相告,卿尘又何必多问。况且你我素不相识,大师也不可能请我来喝茶聊天。”
延释大师又习惯地轻捋了下白胡子,看着卿尘从容沉稳的神态,不由点头赞赏道:“不愧是比别人多了几千年的文明传承。”
卿尘闻言,顿时大吃一惊,她强自掩饰,半真半假故做惊讶的样子,疑惑地道:“大师佛家禅语,卿尘世俗中人,不能明白,请大师解惑。”
延释大师含笑道:“不明白亦明白,明白亦不明白。”
卿尘内心震惊异常,她的灵魂都能替代了正主,那么有人能看穿这一切也是可能的存在,这僧人非同一般。虽震惊却也有些许激动,终于——自己不是孤单的了,有人懂她,这世间也非只她一个异类。
只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她不想被当成妖孽。
她镇定地用双眸注视着大师:“还请大师明示。”
“过去法,不妄取,未来缘,不计较,现今事,不着意。一切临了,随缘酬酢。”延释大师面容微显庄严地道。
听罢,卿尘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首望向大师,面上已恢复原有的淡定,她微微一笑,道:“多谢大师。”
延释大师朝她脸上看了一会,遂亦微笑,“今日请染施主前来,只为送施主一句话——切忌逆天而为!”
看见卿尘面有疑惑,又道:“这你日后便知,老衲不便多言。”
卿尘含笑道:“好,即是如此,卿尘亦不问。”说完,告辞出了禅房。
门外,朱砂立即迎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