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是因为那该死的老罗一家,让我白贴了这么多银钱出去,前些日子还了地利银庄的高利贷,顺便把放在那的钱也带了回来,想凑够数后再放进去。”二夫人恼恨地道,“没想,现在这钱又要白给了。
宋妈双眼微红地盯着那些银票,”给刘管事的钱有这么多?“”总共四万三千七百两。“二夫人脸上的呈菜色般难看,”这要给了出去,我的现银就所剩无几了,要赶紧想折得到钱才行。“这大夫人之位,一定要拿到手,这两个月不当家、油水不足,荷包都扁了。
宋妈眼珠子一转,”夫人,这钱怎么给刘管事?他如今定是被限制了行动,根本就过不来。夫人这时候去,定是不太方便,恐怕那人也不会让夫人见到刘管事。“
二夫人犹疑地沉吟了一下,最后无奈地点点头,然后道:”让谁去好呢?这么大数目的一批钱,我不放心哪?“”夫人如果信得过老奴,就由老奴去送!“宋妈眼里闪着贪婪的光。
只可惜二夫此刻正低着头沉吟,并未瞧见,这一错过,便也将钱错托于人了。
宋妈怀揣着巨额银票,心脏怦怦直跳,乱得很。
有了这些钱,她可以不在乎是不是逃奴,可以不愁吃不愁穿过完这辈子,甚至还能好吃好喝,逍遥自在。
她小心翼翼地往后院的侧门悄无声息地走去。
如果,出了这道门,就算是成功了,二夫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她会带钱逃走。
她此刻是又兴奋又紧张,看到前方的门口在即,而且守门的婆子居然不在,她浑身上下激动得忍不住地颤抖。
在迈出侧门的那一瞬,她仿佛全身都要瘫软下来。
就在她舒了一口气,满心喜悦抬脚要往前走,抬首间,眼睛余光猛地扫到一个人影,立即被吓了一大跳。
在她的左侧不远处,有一棵树,树下静静地立着一个人,此时那人正缓缓地朝她走来。
完了,跑不了了……她脚下不由得噔噔向后踉跄了两步。
然后,又强自镇定地自我安慰,不怕,不怕,她不可能知道,也许只是碰巧,刚刚碰上了。
她颤颤惊惊地向来人躬身问安:”大……大夫人!“
来人正是染夫人。
染卿尘把宋妈的举动都算到了,因为宋妈的举动也是她让于虎逼她要钱的结果。
而让染夫人亲自亲来拦住宋妈,是不想把动静弄大,目前还不能惊动二夫人。
而能让宋妈不敢吭声的人,只能是比二夫人大上一级的人,染府主母。
其他人来,宋妈不免会大声辩驳,大声嚷嚷,虽也能拦住,但怕的是会节外生枝。
染夫人站定后,从侧门里又有人走了出来,正是秦嬷嬷与珍珠,还有守门的婆子。
这下,宋妈心中的侥幸顿无,这染夫人不是为她而来,还能为谁?
她心中充满了绝望,偷主子的钱,还是如此巨额的钱,不是被送官,就是直接被杖葬毕。
她害怕得身子都无可抑止地瑟瑟发抖。”跟我走吧。“染夫人瞧了她一眼,并未多说什么,直接命令宋妈道。
宋妈脸色惨淡,哭丧地,艰难挪步,全身发软地、慢慢吞吞地从侧门又进了后院里。
当侧门在她身后”哐啷“一声,关上的时候,她不禁吓得跳了起来。
她感觉自己就象只鸭子,被关进笼子里,待宰。
此时,她的脖子已被人揪住,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无法挣月兑抓住脖子的手。
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刘管事所吞扣的钱财物料,全部都被吐了出来,从宋妈身上搜出的银票,都归了公中,当然是挂刘管事的名头。
宋妈被悄悄地送到染夫人的陪嫁庄子,着人看管了起来。
刘管事则送去见官,由官府为其定罪。
刘管事吞扣事件,对染府的仆役们震动很大,他们对大小姐印象,由以前的温和可亲转变成了雷厉强势,却并不令他们排斥,反生亲切。
染府的奴仆们做起事来更有劲了。
而二夫人的事,则被有意地暂时压了下来。
二夫人不见宋妈归来,虽然奇怪,但刘管事将事全都扛了下来,因此也并未让她有所怀疑。只埋怨宋妈目无主子,定是又私自出府,大概是追歹人要回银子去了。
这样想,她就无话可说了。
日子就这么平静而又暗潮汹涌地流过。
离大婚只剩下十天的时候,永浩从药行回来了。
一月之期的考验已结束,结果可想而知,只看染合法满意的眼神就能看出。
只是,江姨娘请求大夫人暂缓宣布收永浩一事。
如今的二夫人,若再受刺激,难保不会变得疯狂,她不想让永浩陷入危险之中。
一片拳拳爱子之心,令卿尘母女深受感动。
那么,她们要扳倒二夫人的速度,要加快才行,卿尘思忖着,不能只是被动地等待了……
秋风瑟瑟,深秋的晚上,寒意已袭人。
麦冬忙了一天,终于可以回屋躺下了。
自从到了静园,没有受到这园子里的人排斥,二等丫头不该做的事,也没人故意安排她做,反而因她原是做过大丫头的,令那些奴才们对她也有几分尊敬。一些重要的事,大小姐也从不让人故意要避开她,这令她心中暗喜。
这么看来,她与二夫人虚虚实实,实实虚虚的一番举动,已令大小姐消除了怀疑。
她与青黛同屋,本来大丫头都是可以一人一屋,只是大小姐待嫁,很多屋子都被腾出来放置嫁妆了。丫头们东挪西移,三三两两合并在一屋里。独剩她,与别的丫头不熟,不好挤在一起。
而剩下两屋,本是朱砂青黛这两个大丫头独住,朱砂资格最老,青黛又最热心,因此,她选择了与青黛合屋同住,至少她与青黛相处的时间长些,还有些情谊在。
进到屋里,却见青黛早已躺在了床上,很是奇怪。”今日不是该你给大小姐值夜,怎么就回来了?“”别提了,可能是白日没注意添衣,有些着凉,小姐就把我给撵回来休息了。“青黛说话,声音里果然夹着浓浓的鼻音。”要不要紧?去药房拿药了?“麦冬关心地问。”不碍事,就是想打喷涕。“青黛坐起,用手揉了揉鼻子,样子有些滑稽,”眼睛是老困,可是却睡不着。“
麦冬倒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开水,递到她面前,”喏,多喝热开水,鼻子就不会那么塞。“”谢谢。“青黛接过,就着热气,熏着鼻子。”等你鼻子通了再睡,可以会好些。“麦冬在一旁坐下,”我陪你聊会儿。“说完却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哈欠。”瞧你也累了,你去睡你的,不用理我,我尽量不吵到你。“青黛道。”没事,我也想与你说说话。“麦冬笑道,眼里却含有意味,”小姐要大婚,园子里有好多事情要忙,大家每天都累得惨乎乎的,回房倒头就睡,根本就没时间聊过天呢。“
今日可是难得的好机会,青黛是大丫头,知道小姐的事肯定比她多。”是呀,都有点怀念小姐在尚院住的日子了。“青黛说完,立即就笑开了。”以前是太闲,就好想找事情做,现在是太忙,又想偷闲了。“她摇摇头,”看来小姐说得很对,得不到的东西,总是让人觉得是最可贵的。“”可不是,就象二夫人,一直想着要得到大夫人的位置,争夺了十几年,如今眼看阻力越来越大,都快让二夫人疯掉了。“麦冬悄声道。
青黛瞧了她一眼,也压低声音道,”往下还有让二夫人更要疯掉的事呢。“话里透着深意。”真的?这可太好了,最好能让二夫人从此无法翻身。“麦冬恨恨地道。
青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这戏演得是不是有些过了,麦冬于情于理与二夫人都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怎么就恨上了呢。
不过,她也不点出,顺着她的话道:”就是,使了那么多恶毒的手段,甚至想要小姐的命,不把她彻底扳倒,心里这口气就是堵得慌。“她也充满义愤填膺。
麦冬接着道:”我对二夫人最是了解,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哎呀,我怎么把你给忘了,你一直在二夫人身边侍候,对她最是了解,当然能帮得上忙?“青黛立即惊喜地道。
顿了一下,她又道:”会不会太为难你?毕竟你与二夫人主仆一场,若是为难,我想小姐也不会怪你。“
麦冬略微迟疑了一下,咬咬牙,”我现在的主子是大小姐,我怎么能如此自私,不帮大小姐,我就是不忠,更何况,二夫人到底不厚道在前,我帮小姐那也算不上是不义。“”好!“青黛高兴地赞道,”等我向小姐禀明,看看小姐要你帮做什么事,我立刻就告诉你。“”嗯!“麦冬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
次日一早,青黛就在麦冬期盼的眼神中,将她拉回屋子。”小姐怎么说?“麦冬显得既紧张又兴奋。”小姐说了,扳倒二夫人,暂时还不需要浪费太多的人手在里面,若你真要帮她的忙,不如多多操心她的婚事,这才是真正的大事。“
麦冬心中大失所望,不过面前却仍露出喜悦之色,”嗯,只要能帮得上忙,无论是什么,麦冬都会非常开心。“”是呀,能为小姐分忧,无论是什么事,我也都是很乐意去做。“青黛叹了一口气,”可惜这事我无论如何也帮不上忙。“”啊——?小姐碰到什么为难的事么?“”是呀,小姐缺钱?“清黛小声地道,”这事你可别告诉别人。“
麦冬有些兴奋,却暗自强压着,”小姐缺钱?不会吧?“”嘘——“青黛赶忙捂住麦冬的嘴,”别这么大声。“她赶紧走到门口,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才把门关上。
麦冬心下兴奋又好奇,脸上却露出焦急之意,”怎么回事啊?青黛,你快说说,小姐怎么会缺钱?“她心里有种准备探到小姐弱点的预感。”小姐不是缺钱,而是有些钱她目前还不能动,这未出嫁,这若动用了,大夫人肯定会过问,小姐不想让大夫人知道了。“青黛解释道,”可是我们都没什么钱,根本就帮不上忙!“”要很多钱么?小姐准备做什么?“”小姐想买铺子。“青黛压低声道。”大夫人不是给了很多铺子给大小姐了么?“”小姐想尝试看光靠自己的力量,能不能把铺子做起来。“青黛小声地道,”你也知道,小姐这么优秀,可是毕竟没经营过铺子,若失败了,小姐会觉得丢脸,所以她不想弄得人尽皆知。“
麦冬点点头,骄傲的人都是很难经受得了失败的打击。”小姐需要多少钱?“”大概五千上下。“”这么多,这可真是不好办!“麦冬也沉吟着。
蓦地,她眼睛一亮,她朝青黛道:”可以去地利银庄借钱呀。“
见青黛一副茫然不懂的表情,这才醒悟,这地利银庄是黑银庄,若不是二夫人与之有交易,她也不会知道。”就是去借高利贷。“”高利贷?那不是官府禁止的么?“”呃?那就没办法了?“麦冬不敢游说下去,怕说多了,被人怀疑。”不知道除了去黑银庄,有没有人会私下借钱的?“青黛喃喃地道。
麦冬心中一动,欲言欲止的样子。”想说什么就说嘛?吞吞吐吐的!“青黛道。
麦冬自是知道青黛是快言快语的人,她就是故意这样做给青黛看的。
她慢吞吞地说:”我曾听在和苑的一个同乡说过,她有个姐妹在别府当差,那姐妹的主子经常把钱放出去。“”那你再去问问你那同乡,看她姐妹的主子现在还放不放银钱出来?“青黛连忙道,”若是还外放的话,我们倒可以跟小姐说说。“”好。“麦冬心中暗喜,”晚些时候我去和苑问问。
“就别等晚些时候了,现在就去问,离小姐大婚也没几日,小姐就想趁这段时日把买铺的事情敲定下来,谁知道以后嫁到国公府后,还能不能出来。”青黛催道,“你知道的,贵胄世家的规矩总是特别多,而小姐又不是一入府就能当家,这出入都极为不方便。”
麦冬听言,连忙道:“那我就立即去问。”
“你快去快回,我等你的消息。”青黛说道就推着麦冬的身子往门外走。
“好了,别再推了,我这就去。”麦冬被推得急,脚步都有点乱,“我也不敢保证,问到的一定是好消息。”
“行了,麦姑女乃女乃,你还在哆嗦,快走了,你这不是急死我嘛。”推搡着让麦冬离去。
看着麦冬的背影在院门口消失,青黛嘴角微翘,眼里闪着别具意味的笑意。
她快步走向小姐的书房,小姐正在等着消息呢。
“成了?”朱砂正在书房里给小姐磨着墨,见到青黛笑眯眯地进来,就忍不住先开口了。
卿尘此时刚写完一张簪花小楷,整齐娟秀,竟是满满的一篇佛经。
那日从灵峰寺回府后,卿尘早上起了床,每日练字内容改成了抄佛经。
自从受延释大师开解,加上那佛家偈语中透露出的玄妙禅意,令她对佛经真的有了些兴趣。若她参透了禅机,她对人生是否会有另一种不同的觉悟呢?
她将毛笔放在紫檀笔搁上,抬眸看向青黛。
“一半一半。”青黛笑答。
“怎么说?”朱砂不解。
“她自然是不敢做主,要先去找那人问答案哩。”
“小姐,您说那人同意的可能性有多大?”朱砂又看向小姐,语气里的担忧。
“有七八成吧。”卿尘淡淡地道,“谁的钱一下子被白给了出去,谁都会肉疼,所以她现在正想着法儿要把这部分钱再赚回来。”
朱砂这才了然地点点头。
卿尘又低低地嘱咐了她们几句。
就这样,由麦冬牵线搭桥,并出面交涉,交易顺利地进行着。
这其中一方太想赚钱,另一方着有意促成,其间有些不对劲之处,都被忽略和无视了。
当麦冬将染卿尘亲笔书写的借款单子交给二夫人时,二夫人心里乐开了花。
“真没想到,这一次放出的钱,竟比在地利银庄的利钱还要高,更想不到这桩生意居然还是同那贱人做成的,赚到那贱人的钱,真是太爽了,哈哈哈……”
染二夫人得意地大笑,麦冬侍立跟前,奉承地道:“夫人是天生的富贵人,这赚钱的事都会主动找上门,恭喜夫人发财了。”
“你这小嘴儿就是甜。”染二夫人被捧得高兴,“放心,我这钱赚得再多,将来还不都是留给永博和你的。”
染二夫人拉着麦冬的手,又亲热地说道:“等永博娶了妻,我就让他以平妻之礼把你迎进门,到时候我就把这管钱的钥匙交给你,你可得好好管好啊,我的好媳妇。”
染二夫人满脸堆笑的脸上,微眯着的凤眼闪过一丝嘲讽。
麦冬低着头,脸蛋儿羞得通红,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想她一个签了死契的奴婢,却得二夫人赏惜,答应让大公子娶她做平妻,大公子将来可是要继承染府的人,这可是她的造化,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现在即使是大房得势那又怎样,将来还不是二房当家。
所以她把宝押在了二房身上。
“奴婢谢过夫人。”她羞答答地福了福身,“夫人,奴婢怕耽搁久了,大小姐她们会起疑,奴婢先回去了。”
“你去吧。”染二夫人拍了拍她的手。
待麦冬一退出去,染二夫人脸上的表情立即换成了冷笑,嘴里还不屑地道了句:“傻子一个。”
接着,她扬起一直抓在手心里的借款单子,若有所指地道:“还有这个,也是傻瓜一个。”
说完,又是展颜一笑,将单子放在唇边,用力地亲了一下,“还是你好。”
然后,她叫了丫头紫香进来,麦冬走后,就由紫香接替了她的活。
染二夫人吩咐紫香整理收拾身上的衣服,嘴里又道:“这宋妈也不知死去哪里了,这几日都不见人。你见到她就让她来见我,看我不打折她的腿。”话虽狠,却不凌厉。
宋妈是她的军师,她对宋妈的倚仗还多着呢。
穿戴整齐,她将单子揣进腰间的荷包里,手里拿着手帕,交代丫头道:“你不用跟来了,我去看看二小姐的院子,这一空几个月的,丫头婆子们定是得闲偷懒了。”然后就一步三摇地向屋外走去。
染二夫人这一路行来,是心情舒畅。
以往虽也有使手段,可结果总是不尽人意。
这回,不费吹灰之力,就占了染卿尘的一个便宜,让她实在忍不住有些兴奋,
到了芷园,果见那丫头婆子三三两两娶在一起闲聊嬉耍。
院子里的落叶也积了不少,却没有及时清扫掉,人踩在上边,沙沙作响。
院里的奴仆们看见二夫人过来,立即慌忙地散开了去,一下子就没了影。
“溜得还挺快。”
染二夫人对着空气发了一通闷气,才迈步走向主屋。
眼看就要接近主屋时,却听得主屋里吵吵嚷嚷,乱哄哄的声音传来。
二夫人一怔之后,立即快步赶上前,大力地推开厅门,却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到来。
只见在那厅堂中央,放着一张四方桌,桌上铺着一块布,桌边围着一群丫头婆子,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桌子中心,猛地一声吆喝,“开!”倒把二夫人给吓了一大跳。
原来这些人聚在这里赌博!
染二夫人气得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她朝四周扫了一圈,看见门边有放着一根横木门栓,于是双手吃力抱起,用力地朝门上一砸。
“哐啷”一声巨响,终于将一众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是哪个混蛋弄的响……”一个婆子立即噪骂起来。
谁知话才吐半句,就被打住了。
“二……二夫人!”
那些婆子也都看见来人,惊得她们惊乱起来,慌忙地跪倒在二夫人跟前。
这聚众赌博,是官府不允的,染府家风正,更是不许这种歪风在府里出现。
这下完了,被二夫人抓了个正着。
“把钱全放回桌上,然后去院子里跪着。”二夫人冷喝道。
众人此时已稍回过神来,只见着二夫人一人,当下一喜,这下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