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噼叭的板子声已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朱砂凄厉的尖叫声,在这寂静的夜晚,特别的恐怖,让人心惊肉跳。
这时,国公爷卫敬恒得到消息,已急急赶至院外,今晚他的两个儿子竟然都酒后乱了,令他大为光火。
特别是三少卫立宸,赵念儿才刚刚有了身子,他就弄出这样的事情来,赵念儿会有怎样的反应,可想而知。
同国公府一同来的,还有府中胡子已花白的林大夫。
林大夫曾是太医院的太医,因年事已高,就退了出来,国公府正好要一个驻院客卿大夫,林大夫也无儿无女,孤独一人,便请了他常住府里,既是养老,也可应付府里一些紧急的病痛。
他这会儿急急赶来,已是累得气喘吁吁。
林大夫朝卫老太太行了礼,卫老太太已吩咐宋婆子将那纸片儿与茶杯递过去,“你仔细验验看。”
林大夫接过纸片儿与茶杯,先是仔细地看着,又用鼻子闻了闻,然后用手指蘸点茶滓放进口里,还抹了纸上的细微的粉沫偿了一下。
最后,林大夫的脸色变得十分尴尬,身上冷汗直冒。
他被匆匆叫来,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告诉他少爷有些不舒服,让他过来看看。
但如今看这纸片儿与茶杯里的东西,他立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少爷被人下了药。
而这事当属世家里的秘事丑闻,象他们这样的人,知道得越少就越好,最怕的是被扯进里面,所以他心里既惶恐又紧张。
“怎么样?”卫老太太已盯着他问道。
林大夫直拭额上的汗珠,“这纸片儿的粉沫是一种媚药,很少见,小人也只在以前当值之时见过一回。”
卫老太太怒意立起,却强压着,“用药之后是否会昏睡不醒?”
“是,这药有点伤身体,醒来后亦会头脑昏沉,至少要一日以上,才会恢复过来。”林大夫又紧张地擦了一下额上的汗。
卫老太太一听,再也忍不住怒意,“给我打,狠狠地打,这贱婢竟然敢谋害少爷。打完了再给我问,这药是谁给她的?凭她一个贱婢,不可能有这种药!”
本已停止的板子声,又立即重重地响起。
屋外的奴仆们,胆颤心惊地看着,看着已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朱砂恐怖的样子,听着她凄惨地尖叫,心也跟着一惊一颤地恐慌起来。
渐渐地,本已痛得快要昏过去的朱砂,惨叫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直到无声,她终于昏了过去。
卫老太太已让林大夫赶紧到西屋给五少爷瞧去,国公爷与染卿尘跟了过去。
卫老太太本想一起,只是看到王若华与三少卫立宸慢吞吞地从中屋过来,便留了下来。
她如今心中恼恨得很,她倒要看莲夫人如何处置这两人。
只见王若华与卫立宸颤颤巍巍地跪在了卫老太太与莲夫人面前。
莲夫人看着王若华眼里含泪、脸色苍白、委屈的样子,心头也是气恨得紧,今晚这事,她是陪了夫人又折兵,什么好处都没捞着,反而还为她人作嫁衣。
她知道,现在,唯一的补救方法就是把这件事转化为一桩风流韵事!千万不能让人追查下去,以免挖出了事情的真相。
莲夫人气恼地对卫立宸道:“立宸,你既然喜欢华表妹,就应禀了长辈才是,怎能私自……事已至此,只能挑个好日子,给华表妹梳了头吧!”
卫立宸在屋里时,早得杨婆子传的话,当即便应道:“都怪儿子一时糊涂,儿子听母亲的。”
而王若华则是脸色更加苍白,她咬着唇,眼神忽闪不定。
当她与她认为的男人欢好后,两人累得不想从对方身上爬起,便搂着睡着了。
睡着前,她还想,原来被喜欢的人楼着是多么幸辐的一件事啊!她日后定要天天晚上被如此楼着睡过去,要让他一时也离不开她。
她带着幸福的微笑也睡着了。
但是当她被叫醒,却发现身边的人根本不是自己一心想嫁的小公爷卫立轩,而是自己亲亲的表哥,卫立宸!
那时候,那种震惊、置疑与悲痛让她差点昏了过去,她想尖叫,却被早有准备的杨婆子一把捂住了嘴,然后转告了莲夫人严厉的警告,她心里打了一个哆嗦。
她绝望地发现,事情到了此地步,她清白已毁,除了听从莲夫人的安排,她就只有死。
可是,她绝对没有想到,莲夫人居然只让她做妾。
她不甘心,虽说她是同意了莲夫人今晚的计划,但让她下决定的是因为对象是卫立轩,而如今出了意外,不仅人变成了卫立宸,还要平妻变成妾。
而为妾者,根本就是奴婢,是下人,是贱人,她不接受,想她本可为妻之人,若让她为妾,自己这一辈子也毁了,她宁愿死。
王若华的眼神渐渐变得冷,脸上是一片豁出去不管不顾的决绝。
她猛地抬起头来:“莲姨,我我不接受,我不接受,我决不嫁给表哥做妾。”看着莲夫人的眼神,是莲夫人才能懂的深意。
莲夫人一怔,心头忍不住又是火起,她自是明白王若华眼里透露的含义,那是威胁,是要揭露真相的威胁。
可如今卫老太太在旁,她根本就没机会没时间再给王若华警告与周旋。
“你如今的状况,除了做妾,你没有其他选择。”莲夫人咬着牙说道。
空气顿时有些凝滞。
三太太眼底淡芒一闪,在一旁劝道:“是啊,王大姑娘,你刚才可是做了一桩糊涂事!还好是你表哥,这也算是亲上加亲了!”
“哼!”王若华冷笑着盯住莲夫人道:“这算是莲姨给我的恩赐吗?”
莲夫人眼里含着霾,亦冷冷地望着王若华,“不然,你想死吗?”
“不!”王若玲一直站在屋外,因她是一个姑娘家,这种事情不应参与,这回听到莲夫人的话意,便顾不得礼仪规矩地奔了进来。
“莲姨,不能让姐姐死。”王若玲跪在莲夫人面前,“不要让姐姐死。”
她知道,莲夫人在王氏家族里有绝对的权力,就是无缘无故让她们姐妹俩去死,家族里也不会有人会站出来说她。
“玲儿,你起来,不是莲姨让她死,是她自己不想活。”莲夫人冷淡地道。
“姐姐——”王若玲跪走着到了王若华身前,抱着她痛哭起来,“你别死,都怪我,我应该要尽力阻止你才对。”
莲夫人闻言,脸色微变,这王若玲这时候故意漏出这样的话来,也要威胁她吗?
未等莲夫人说话,卫老太太已抓住王若玲话里的奇怪用词,“阻止?你要阻止什么事?这事与王大姑娘失贞有何关系?”
莲夫人此时脸色转为大变,她喝道:“玲儿,你怎能这样说话?难道说若华来国公府暂住,就一定会发生这事?”她的语气转为冷厉,“你把国公府当成什么了,专门吃人害人的?看来,我得赶紧让你们父母亲自来接你们回去。”最后这句话可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
言下之意,间接解释了王若玲的阻止,是阻止王若华来国公府暂住的事。
王若玲似乎被莲夫人的话吓了一跳,她立即委屈地道:“莲姨,玲儿不是这个意思。”说完,朝王若华使了一个眼色。
王若华听得心下明白,莲夫人这是拿她父母出来要挟她们了。
她立即哭了起来,“反正我已没脸见父母,没脸活下去了,晚死不如早死算,不过在这之前,华儿仍想问莲姨,华儿难道就活该被三少欺负了?”
“什么活该不活该的,这事不该发生也发生了。”莲夫人盯着她道,“莲姨就是不想你死,而宸儿也喜欢你,才想让你嫁了宸儿,这样子才是对你负责。”
莲夫人知道,有卫老太太在这,是绝对不会让王若华死的,因为这事关国公府的声誉,对国公府未出阁的小姐们也影响不好,一个借住国公府的姑娘家在国公府因失贞死了,传出去,想想这将是多大的丑闻。
“负责?!让我做妾就是对我负责?!哈哈哈……”王若华推开了王若玲的手,挣扎着站起来,伸出纤纤玉指,指着莲夫人、指着卫立宸,仰头狂笑,好象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般,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王若玲着急地扯了扯王若华,“姐姐,事已至此,姐姐你就认了吧。”
王若华望着王若玲一眼,然后朝莲夫人惨然一笑,戚戚婉婉的模样,倒令一旁的卫立宸有些心动。
“我从未想到,自己居然沦落到要做人妾,要我在人前自称奴婢,我做不到……我做不到……”说完,毫无预警地,她迅速向着一旁的紫檀木长几的一角撞了过去。
离她最近的王若玲吓坏了,只顾着用帕子堵着嘴尖叫,根本就没反应过来要去抓人。
莲夫人也是惊呆了,根本就傻愣在原地。
而一旁一直望着她的卫立宸看到后,顾不上心头的惊吓,忽一下站起来,反应迅速地伸手一抓,却还是慢了一步,只捞到了王若华的裙角。
在卫立宸伸手只抓着王若华的裙角时,卫老太太也反应过来,大喝道:“拦下她!”
宋婆子等人这才奔了上去,不过已经晚了,王若华已撞了出去。
还好有卫立宸的一扯,减缓了王若华的去势,改变了她向前的冲撞力,她虽然仍是撞上了几角,但却保住了一条命。
此时王若华已昏倒在地上,头上的血便缓缓地流了出来。
而屋内的众人被卫老太太一喝,才自呆愣中反应了过来,可是一看到王若华头上的血都浸到了地上,她们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哪里见过这么多的血?立即就尖叫起来。
王若华冲出,王若玲尖叫,卫立宸救人,卫老太太喝人,王若华倒地,也不过是一下子的事情。
而屋外的丫头婆子听到卫老太太的大喝,挑帘进来,立即看到王若华头下的那一滩血迹,当即就有丫头晕倒在地,还有的就是抱头尖叫,使得整个屋子乱成了一片。
王若玲扑上去,一把抱住王若华,“姐姐,你怎么能如此?若是爹娘知道了,他们可怎么活啊!”她哭得唏里哗啦的。
而莲夫人则气得全身发抖,王若华居然敢如此给她难堪。
卫老太太急急地道:“你们嚎什么!人还活着呢,快去把林大夫赶紧叫过来!”
还好林大夫就在隔壁。
于是林大夫又被请回了东屋。
只是跟在后面进来的国公爷与染卿尘的表情都好奇怪。
不过,眼前救人要紧,所以也没有问,也没人说,大家只等着看林大夫救人,其他事情等诊治之后再说。
林大夫为王若华诊治了一翻,还好没什么大事,这血看起来流得多,不过也都是皮外伤而已,并没有伤在内里,林大夫又给她用银针,王若华立即“嘤”了一下,幽幽转醒。
王若华先是迷糊地看了四周一转,方才清醒过来,然后立即想起了自己的惨境。
然而,死是需要勇气的,这一次没死成,她却已不敢再次寻死,她低低的唔咽起来,越哭越伤心,哭得如雨打娇蕊似的。
莲夫人皱了皱眉,冷冷地望着王若华,眼中闪过不耐,“来人,把她抬到轿里,送回南院好生休养。”
王若华一身凄惨狼狈地被抬走,王若玲也一脸愁苦与焦虑地跟着回去了。
这时,东屋里只剩下国公府的主子们。
卫立宸看着国公爷卫敬恒威严的样子,不由得心中畏缩。
虽然他到现在都还没弄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却也清楚,今日这事,他定是被人算计了。
不过,这算计,却让他享尽了艳福。
此时,他心里并无一丝怨气与恼意,反而还有些自喜。
因为,就在刚刚,他对王若华那戚戚婉婉的模样有了兴趣,而这算计,正好让他抱得美人归。
只是,看到父亲卫敬恒一脸冷肃的表情,才让他觉悟,不久前,他正在进行的一桩糊涂事,而这事,若自己有一言不对,一丝态度不对,父亲定会对自己进行责罚。
因此,他不由得提起心,谨慎起来。
卫敬恒看着卫立宸满脸畏惧,却又一副小人志酬的模样,心里就觉恼火,他双目一瞪,“看你干的好事?你院子里什么女人没有,竟然把手捞到了客院里,还好她正好是你的表妹,否则我看你怎么收场,若是今日真闹出了人命,到时,我也只有把你打死偿命了。”
卫立宸被父亲骂一句就慌得跳一下,打小父亲好像都不太喜欢他,他也一副敬鬼神而远之的态度,因此他与父亲的关系,并不如卫立轩与父亲的关系亲。
父亲骂儿子,十有**都会是在骂他。
这回,他也是不敢回嘴一句,头垂得低低的,一副认罪的样子。
卫敬恒骂着骂着,渐觉无趣,挥挥手,让他退回去避门思过,同时让他好好想想,如何对赵念儿交代。
卫立宸逃也似地退了下去后,莲夫人这才一脸沮丧地对卫敬恒道:“老爷,今日这事,都是怪妾身没有管教好,请老爷责罚。”
卫敬恒皱紧眉头,不赞同地道:“这是他自己犯的错,与你何干?况且他都长那么大,也是准备要做父亲的人,自己犯错自己承担,不需要牵扯到别人。”
卫老太太看着莲夫人假装的样子,心里暗骂狐媚子,自己养大的儿子,却让这妇人给哄住了,叫她心里很不舒服。
“妾身没教好,心里很自责。”莲夫人叹道,“不过,今日还真跟他们两兄弟犯冲,竟然两个人都行了这糊涂事。”
染卿尘听这话,眉毛微挑,莲夫人似乎特别着重地说了两次“两”字,便明了,莲夫人这是想替卫立宸开月兑,并想把注意力转到卫立轩身上。
不过,事情往往是超乎人想象的,染卿尘似笑非笑地看着莲夫人,并不言语。
而且在这些长辈面前,也不是她们做小辈能抢先说话的地方。
不过,自有人会找莲夫人说,她淡笑着,把眼睛转向了卫老太太。
卫老太太果然脸上一片恼意,“今晚这事太蹊跷,而且还用了媚药,定要查出这幕后的主谋来,竟然想要谋害国公府的继承人。”
“老太太,是谁要谋害我呀?”一道清朗动听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厅上众人,除了国公爷与染卿尘外,全都怔住了,同一时刻,视线“刷——”地全都转向了门口。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俊朗清逸的卫立轩阔步走了进来,眼眸清澈,面色正常,并无刚才林大夫说的中媚药之后遗症。
卫老太太惊喜地道:“轩儿,你没事了?”
卫立轩一进门就与染卿尘对看了一眼,眼底露出两人才懂的笑意,听到卫老太太的问话,他面上微有惊奇地问道:“老太太,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一旁的三太太已抢先问道:“你不是中了媚药吗?”脸上是一片不可置信。
卫立轩眉毛一挑,“媚药?谁这么大胆,竟敢下媚药?”他惊讶地看了染卿尘一眼,眼里有着询问。
染卿尘微微耸肩,似乎在说,我也不知道。
这一进门,一连串的问话,到此终于停止下来,因为众人发现,事情似乎并不是她们以为的那样。
卫老太太转头看向卫敬恒,“林大夫刚才给轩儿看了?他没被下媚药?”
卫敬恒先是看了一眼卫立轩,严肃的面上露出一丝笑,然后才慢慢地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