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门外有丫头递进来一张纸条。
文嬷嬷到门口取了过来,递给三太太。
三太太打开一看,上面画了一根竹子与一条长长的鞭子。
她眉紧紧地皱了起来,将纸条递给文嬷嬷,示意她毁了。
文嬷嬷低头瞥了一眼。
“太太,今日太阳不算大,让奴婢陪您到花园散散步吧。”文嬷嬷大声道,“这刚用完午膳得多活动活动,以免积食难受。”
“也好,这身材不比年轻时,竟是发福了许多,是要多走走。”三太太笑应道。
文嬷嬷将三太太扶起身,主仆二人朝厅外走和去。
立于门外的丫头立即要跟上,三太太摆摆手,“不用你们跟着,由文嬷嬷陪着就行,只在花园里走走,也不是要去哪里,你们忙完手上的活计,就自个儿先歇着吧。”
丫头们应了声是,便各自散开去做完属于自己份内的事。
出了院子,三太太便领着文嬷嬷朝花园后边慢慢地行去。
这午时的太阳还是有些毒辣,花园里静悄悄地,几乎见不到有人经过。
二人便尽量挑着有树荫的地方走,没一会儿,就已走得香汗淋淋。
不过,二人却没有停下歇息的意思。
走到花园深处,是几处青翠的竹林,微风吹得竹叶发出“沙沙沙”的声音,十分动听。
三太太似乎十分喜欢这里的风景,走到竹林下,便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
文嬷嬷则在竹林周围转了一圈后才回到三太太跟前。
“太太,一个人也没有。”文嬷嬷笑道,“这一处是花园里最凉爽舒服的,刚才奴婢转了一圈,却一个人也都看见。看来,这片竹林就只有太太一个人独自享受了。”
“这大热天的午后,哪个不在屋里躲凉去了,就你说这太阳不算大,可一下子就走得满身是汗,浑身粘粘乎乎的,回去得赶紧洗洗才行。”
三太太皱眉地抬了抬手,手臂上都沾了汗,袖子都贴在了皮肤上,极不舒服。
这时,远远看见一个婆子,急急忙忙地似乎正朝这方向奔来,距离还太远,看不太清楚,也不知道是谁。
直至越来越近,才得以看来人。
文嬷嬷低声对三太太道:“是齐婆子。”
三太太点点头,把身子转向了齐婆子过来的方向。
在花园里匆匆行走的齐婆子,老远就看见了三太太,于是收起了身上的那股焦躁。
待走到近跟前,她朝三太太福身行礼,二人低声说了一些话,然后三太太便起身往回走,齐婆子恭身相送,直至看不到三太太的背影,她这才转身走上了回头路。
只是,脚步才迈出没几步,便看见宋婆子从旁边的树丛缓缓地走了出来,站在路中央,冷冷地看着她。
齐婆子怔了怔,一种不妙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紧接着,一旁的竹林里,又闪出了两个丫头,却是五少女乃女乃跟前的的人,白薇与黄芪。
齐婆子眼睛一下瞪得大大的,整个人都呆住了,接着她浑身颤抖起来……
午后的花园依旧静谧无人,四处静悄悄的,只是偶尔传来树叶沙沙沙的声音,让人知道有风吹过树稍。
晌午过后,国公府传开了一件事,说大不大,却也说小不小。
那就是原来在莲夫人院里当差,后因牵涉到下药谋害主子,传言被莲夫人灭了口的小米,居然活蹦乱跳地从府外回来了!
一回府居然就主动去打刑房的管事嬷嬷肖婆子自首。
立即种种猜测铺天而来。
不过,据小米刚回府,与她有接触过的姐妹传,小米落水后,因那井水通到府外,她顺水而飘,被人所救,养了几天伤才好,后来听说莲夫人被关了起来,还因她的落水背上了杀人灭口的罪名,心里着急。
又因在她养伤期间,她突然想起朱砂说的那两名丫头,因为当时她正好也前往花园,没听到她们的谈话,但却见着了两个慌慌张张的丫头,从时辰上来看,她猜就是这两人,她知道这两人是哪个院子的,所以她回府了,她要把所有的真相讲出来,一是她不能对不起主子,二是她不能让下药之人手逍遥法外。
至此,下药之事又被挖起,还有了新的变化。
而莲夫人先前的认罪,众人猜大概是因为有口难辩,被迫认罪而已。
由于这追查下药之事已交由染卿尘负责,小米便言只向五少女乃女乃言明一切,只向五少女乃女乃说出那两名丫头的名字来,还有她落水的真相。
现小米正被单独关在刑房里,卫老太太已让人传话,就让五少女乃女乃回来亲审,另外,除了主子,其他一切人都不得相见。
因此刑房管事肖婆子拿着刑房钥匙,亲自看守。
三太太回屋后,心情却不太平静,坐在椅子上,左手抚额,不知在想什么。
文嬷嬷在一旁似也有焦急之意。
才刚坐定一会,立即又有丫头来禀报了小米回府之事。
这似乎让三太太的情绪忍不住更加起伏。
难道真的被看见了?应该不会吧。
虽然心下想着不会,但是就是不能放下心来,忍不住细细的回想当日的情形,想来想去,好像并没有看见有什么人。
她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早该将那两人解决掉的,否则就不用象现在这样担心。现在再去解决,就有灭口的嫌疑了。
她脑子几转,突又想到,也许有人比她更着急。
三太太的心稍静了下心来,仔细的想、好好的想,只是越想心中的不安越重;若不是真的看见,谁会主动回来送死,被救了早就躲得远远的,隐姓埋名的生活。也许真被看见不定。
眼下最重要的是,先要想一个月兑身之计才可以。
最好的莫过于找个替罪羔羊,她想到那应该也同样着急的人,她嘴角泛起了一丝笑,冷森森的。
她站起身,朝文嬷嬷道:“走,我们窜门子去。”
穿过花园,向右侧院走去。
二人即将走出花园,准备转向右侧院的小径时,远远地看见杜太姨娘蹲在路边一棵大树的树荫下,好像在挖着什么东西。
待走近一看,是在挖花株,大概是想移植吧,杜太姨娘挖得很小心,似乎连根须都要完整地挖出来。
虽然杜太姨娘只是个妾,是奴婢,但从辈份上讲,她是前国公爷的妾,算起来也还是长辈,而且杜太姨娘一直都是很低调,与府中的人基本上都很少来往,但却不让府中人生厌。
因此三太太主动地上前打招呼。
杜太姨娘赶紧回了礼,象是怕三太太有什么误会似的,她马上说了自己正在做的事。
“这花也不知什么时候生成的,乍一看,好象不起眼,可仔细一看,它的花型却很美,长得挺好看,不过这花却是一朵毒花,它的花汁可致人混麻,甚至是痴傻,所以这种害人的东西,要赶紧铲除才行,不然,哪天主子或是小主子们瞧着她好看,摘了又不小心放入嘴里,那可就糟了。”
三太太惊疑地看着那漂亮的花,不多,也就三两株,这会儿杜太姨娘正把最后一株从土里挖出来。
“这花看起来并不常见,杜太姨娘居然也认识。”三太太脸色阴晴未定地看着那花。
“三太太,不瞒你说,以前奴婢还在家里的时候,家中的小弟就是因为误食了这种花,所以才变成傻子。”杜太姨娘叹了一口气。
三太太心中一动,这个她知道,当年自己刚嫁进来的时候,还经常看见杜太姨娘的娘来看她,她的弟弟也跟来,不过要等在二门外,因是傻子,当时闹了许多笑话,所以大家才知道杜太姨娘有一个傻子弟弟。
“是这样啊。”三太太好奇地拿起一株,仔细地看着,“那我倒要看好了,以后瞧见了,千万别去摘它。”
双手拨弄了一下手上的花,一会之后,手垂下,长及掌心的衣袖立即垂盖住了手,她将花株放回了地上,“杜太姨娘可要将这害人的东西给处理好,别让人不小心给误食了。”
站起时,衣袖依旧垂盖在她的手上,手指成握拳状,很随意地收回身侧,垂下,手心里已多了一个花瓣。
三太太脸上涌满笑意,与杜太姨娘寒暄几句就走了。
而杜太姨娘盯着被三太太拿起过的那株花,脸上若有所思,看了良久之后,才小心地将地上的三株花装进一个荷包里,收拾好地上的小锄铲,走了。
在她走后没多久,从大树后转出一个人来,然后朝另一个方向走了,看这条路通往的地方,应该是清风阁。
染卿尘回到染府时,卫信已将宫中的消息送来,知道这次米粮危机果真让皇帝不敢轻举妄动,染府还不会有危险,心也就暂时放了下来。
但随即又有一丝隐忧,皇帝被人如此挟持,皇帝之威尽失,会不会因此恼羞成怒,然后对人质撕票?
这在宫中要人死太容易了,随便安一条罪名都可让人死无葬身之地。
这事决不能再拖!
染卿尘抬头看向卫信,“那齐药商就是不肯说?”
卫信点点头道:“是,嘴巴很紧,又不怕死。”她顿了一下,“不过,今天晚上定要叫他开口。”她肯定地道。
“哦?”染卿尘奇怪卫信敢如此肯定。
“卫诚手下有一个专司刑罚审讯的人,今晚就会赶到,到时必让他吐出真话。”卫信道。
“这人这么神?”染卿尘吃惊。
卫信微微一笑,“即使他逼不出,他也还有最后一道王牌,那就是他手上有天道秘制的药,能让人说真话的药。”
染卿尘吃惊地张大嘴巴,居然会有这种药?!
卫信看染卿尘眼里闪出兴奋的光芒,连忙说道:“这药所剩不多,平日都是不能随便乱用。”
她可知道这位主母也是善用药之人,因此对这药兴趣浓浓也是可以预见的。
不过,那第一邪医与主子都研究过这能让人说真话的药,却因未能将其中的药材成份全部分辨出来,还有各药材的剂量问题,最终以失败告终,这主母能行吗?
现在这药是用一次少一次,好在刑堂的人逼供有一套,也不依赖此药。
染卿尘点点头,“也就是说,过了今晚,染府算是月兑离危险了。”
卫信笑着点点头,“主子已写状书,待明日与供词一道上交这沐阳城的城主,城主自会将状纸往上呈,到时,染老爷等人就可以放出来了。”
原来卫立轩早就做好准备了。染卿尘心中感动,若不是因为染府的事,卫立轩应该不会这么早与皇帝真正对峙吧?
染卿尘听着丫头的禀报。
“你是说,杜太姨娘在挖会致人痴傻的花,而当时三太太刚好经过,你看见她在袖子下藏了一个花瓣?”
“是这样。”
“奇怪了?!”染卿尘低头喃喃道,“这府里怎么有如此之花?”
而且就长在路边,自己也应该看见才对,那地方又不是没走过。
她脑子几转,大概明白了。
“我们回府。”回去正好看戏。
走出静园大门,去安苑向染夫人辞行,谁想刚到安苑大门,便看见卫立轩正立在门口等她,心里一阵惊喜,“你今日怎么这么早?”
卫立轩微微一笑,“来接你,回府看戏。”
染卿尘闻言,轻呵一声,笑了起来。
没多久,他们便乘了马车回府了。
刑房外,肖婆子正趴在桌上打磕睡。
刑房里,小米双手抱膝,静静地坐在地上。
当三太太、大少女乃女乃、二少女乃女乃来到刑房时,见到的就是这副情形。
齐婆子在门外偷偷地探了探头,刚好被三太太看到,便唤住她。
“去把肖婆子叫醒。”
齐婆子哈腰跑了进来,朝几位主子行了礼,才转身上前推醒肖婆子。
肖婆子被推,迷糊地睁开眼来,看见桌前立着的几位主子,似乎吓了一跳,立即慌慌张张地起身。
大少女乃女乃已发话,“原来刑房当值还能睡觉,这活儿可真轻松。”
肖婆子听着这话里的意思,额上直冒冷汗,这当值睡觉,可是偷懒的行为,若要处罚,要受多少杖责,没有比她更清楚的。
“求太太、女乃女乃们饶了奴婢。”肖婆子慌忙下跪,“实在是昨晚值了一夜,今儿白天又连着当值,奴婢困得撑不住,这才打了个盹。求太太、女乃女乃们就饶了奴婢这一次。”
“我可没权力饶不饶你,待禀明了老太太,自有老太太来罚你。”大少女乃女乃严厉地道。
三太太看着肖婆子发困的样子,便对大少女乃女乃道:“我看这肖婆子平日也是严谨之人,这会儿看她一副困倦的样子,确实不象是偷懒,咱们也就别管她了吧。”
大少女乃女乃看了看肖婆子,“三太太为你讲情,这回我们也不与你计较,但下回再犯,绝计不会让你如此轻巧过关。”
“是,是,多谢大少女乃女乃,多谢三太太。”肖婆子哈腰道。
二少女乃女乃在一旁已不耐烦地道:“快把门开了,我们要进去问话。”
肖婆子赶紧掏了钥匙打开门。
“这天气怪热的,文嬷嬷,你跟肖婆子一起去拿些茶水来吧。”
肖婆子似乎一怔,然后迟疑地哦了一声,才转身出了刑房,去隔壁拿茶水去,文嬷嬷紧跟了去。
刑房里,二少女乃女乃已迫不及待地朝小米问起话来。
可是怎么问,小米就是不开口,只是在人不注意的时候,瞟向齐婆子的眼里有着恐惧与恨意,令立于边上的齐婆子向角落里缩了缩。
被二少女乃女乃问得急了,小米才缓缓地说道:“我只跟负责查这事的人说实话。”
二少女乃女乃气得火起,“受害人就是我家二少,你知情不报,如今还如此不敬地跟主子说话,看我不打烂你的嘴巴。”话落,扬手就煽了小米一巴掌。
刚巧肖婆子与文嬷嬷端了茶水进来,见状,肖婆子赶紧把茶水往边上齐婆子的手里一搁,就跑过来。
“哎呀——我的好女乃女乃哎,你怎么跟一个小丫头置气。”肖婆子陪笑道,“这老太太发了话,在五少女乃女乃回来前,可不能对她用刑,她愿说给五少女乃女乃听,那就等五少女乃女乃回来再问。”
大少女乃女乃也在一边劝道:“弟妹,你别生气,这小丫头就是再应挨凑,咱们也等问完话再说,免得受了伤,这问话又要向后拖了不是。”
刚巧齐婆子将茶水端了过来,大少女乃女乃便伸手拿起最外边的一杯,递给二少女乃女乃,“来,喝喝茶,消消气。”
三太太也赶巧在一旁拿起一杯茶,要递给二少女乃女乃,这一递,便与大少女乃女乃手里的那杯子相撞在一起。
两人的杯子都被撞得往地上掉去,一旁的齐婆子第一反应就是想伸手去接,却忘了自己手上还捧有东西。
这下可好,刑房一下就乱了起来。
文嬷嬷赶紧拉了三太太退到一旁,正好挨靠在刑房里的一张小桌了,小桌上放着一个敞口小铁壶,应该是给小米用来装茶水的。
这铁壶的茶水差点儿被三太太给碰倒,她赶紧双手互搭着,用手掌压住,这才没让茶水晃出来。
然后她站稳,退到了刑房外。
肖婆子看着地上一地的碎片儿,赶紧拿了扫帚清理,大少女乃女乃则由秀儿与巍儿扶着,一前一后地退到小桌旁,让肖婆子方便扫地。
齐婆子则将地上掉的铁壶捡起,也退到了大少女乃女乃身边。
待肖婆子打扫完毕,大少女乃女乃才带了两丫头出刑房,齐婆子稍晚一步,也拎着小铁壶,跟在身后出来。
而小米则被打后,安静地嘴巴抿得紧紧地,一语不发,也不理会二少女乃女乃气鼓鼓的瞪着她。
没人知道,在这间刑房的隔壁,正有人就着墙上的小洞,偷偷地观察着这边房里发生的一切。
一阵混乱之后,众人都退出了刑房,肖婆子赶紧上了锁。
三太太看了一眼刑房里的小米,再看看二少女乃女乃,便道:“咱们还是走吧,反正这小丫头是不会开口了,问了还闹心。”
大少女乃女乃也如是劝道,二少女乃女乃才恨恨地跟着离开。
离开前大少女乃女乃朝齐婆子看了一眼,三太太即是朝齐婆子看了一眼,方才离开。
而齐婆子被大少女乃女乃与三太太的这两眼看得心头苦笑,她如今都是自身难保了,哪还敢替她们传消息呀。
肖婆子则吁了一口气,冷冷地瞧着齐婆子。
然后齐婆子畏缩地将手上的小铁壶交给了肖婆子,丧气地跟着转到了隔壁的房间。
房间里,赫然坐着的是卫老太太、卫立轩与染卿尘,以及国公爷、三老爷与大老爷。
还有府里的林大夫。
肖婆子将小铁壶恭敬地递了上去。
国公爷严肃地道:“验!”
林大夫便将壶接过,到一旁检查起来。
一会之后,林大夫满脸严肃地道:“茶水有两种毒,一种致命,一种致人痴傻。”
大老爷与三老爷面色顿时难看。
因为,从头到尾,接触过那小铁壶的,就只有两人,三太太与大少女乃女乃,而他们,在小洞里,也将她们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她们为何要如此做,很容易想到,杀人灭口!
那要杀人灭口的原因,就不用再说了,定是与小米放出的话有关,一是要说出推她下水之人,二是要说出那两个丫头的名字。
这样一来,三太太与大少女乃女乃就与先前下药一事有着莫大的嫌疑……
半个时辰之后,各院的主子们全部都被唤到了主厅。
主厅内静悄悄的,瞧着主位上的人黑沉沉的脸,谁也不敢大声喘一口气,气氛十分压抑。
主厅上,除了正座与侧座的国公爷、卫老太太、三老爷、大老爷坐着之外,其他的人都依顺序站着,主厅门旁则跪着肖齐两位婆子。
三太太、大少女乃女乃有些心惊地看着肖、齐二人,刑房出事了?心中惴惴不安,猜测着国公爷叫大家来的原因。
杜太姨娘则皱眉朝三太太瞧了一眼。
国公爷严肃地向众人说道:“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下药谋害二少的真正凶手,眼看就要抓着,可偏偏在审讯之前,有人要毒死她,要将她灭口!”
国公爷说着,重重一掌拍在桌上,惊得茶水四溅,众人的心也不由得颤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