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卫立轩瞬间从染卿尘消失的惊恐中冷静了下来,那绝望黯淡的气息隐隐散出了一丝亮芒。
染卿尘的失踪,定是某种他所不知的势力所为,而染卿尘一直养在深闺,即使才学名动天下,可那多数也是从女子持家的角度去表现,却也不会引起人的掠夺,只除了密阳城治水,让人窥见其才华,不过,那时她也是打着他的名义去做,知道真相的人也很少。
而今突然不见,那么多半是与他有关,与天道有关。
既然他们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染卿尘捉走,当时若要杀她亦是易如反掌。
可当时并没有杀,那么捉走染卿尘的目的,可想而知就是想要挟于他,定然也就不会半路撕票。
只要不出什么意外,染卿尘一定还活着,只是不知在什么地方受着怎样的苦。
卫立轩牙关紧咬,眼神瞬间迸出一道厉光,一脸的决绝,一身的肃杀。
无论是谁,动了他的人,他定要让他后悔!
时间转眼已过三个月,又是深秋叶落时。
沐国边关容城,过界就是风国的领土。
北道,天道在沐国以北的势力,北道水堂堂口就设在容城。
堂口小院,卫立轩一身玄衣,静静地站在院前的大树下,负手眺望着远方,树枝上的枯叶已落尽,光秃秃的。
卫诚离开有一段距离守着,他接替了卫忠来守卫主子,看着卫立轩清瘦的背影,暗自心酸。
在这几个月里,卫立轩几乎找遍了整个沐国,只要有点蛛丝马迹,他都不会放过。
可如今过去了三个月了,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就是绑票,绑匪也该要赎金,就是要挟,挟持之人也该提要求。
可染卿尘就好像自世间消失了一样。
一次一次满怀希望,一次一次的一无所获,一次一次的失望而回,他几乎要承受不了。
尘儿,你到底在哪里?
他背负的手,拳头紧握,冰冷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到底,你是生还是死?
拳头握得更紧,指甲都要掐入了掌心里。
没有尘儿的这几个月,他深深地又体会到了一种滋味,以前从未有过的滋味,寂寞。
心象被开了一道缺口般,每天空落落的。
没有尘儿在身边,即使周围人群环绕,依旧抵不住内心的哀凄与悲凉。
没有尘儿与他同享,天道的势力再大也没有意思,没有乐趣。
卫立轩的回忆着与尘儿一起生活的点滴,尘儿的嗔,尘儿的笑,尘儿的得意,尘儿痛……尘儿的音容笑貌清晰宛如就在眼前……
从没想过有一天,染卿尘会是这样离开自己……
尘儿,我一定要将你找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不会放弃,绝不会放弃……
这时,从院门外快步走进一个年轻的汉子。
“主子,有消息!”是北道水堂堂主飞虎,兴奋地扬着手中的纸条。
“说。”卫立轩猛地转过身来。
“在青奇森林发现卫忠留下的暗号。”飞虎快速地说道。
话音一落,卫立轩脸色立即大变,“青奇森林?在哪?”
他双手扣在飞虎的肩膀上,紧紧地,飞虎还能感觉到有一丝颤抖。
“卫忠?”闻声靠近过来的卫诚也一下睁大的眼睛,这还是第一次有了卫忠的消息,他当日与染卿尘都消失了。
这下卫忠有了消息,那就不用象大海捞针、毫无目标地搜寻主母了。
卫诚也眼巴巴地看着飞虎,等着他的回答。
“就在容城与风国交界处……”
飞虎话未说完,卫立轩已一阵风似地冲出门去,消失在院子里。
“主子,主子,属下还没讲完……”飞虎一边高喊,一边赶紧朝卫立轩追了过去。
而卫诚,早在卫立轩起步时,已跟了上去。
穿街走巷,卫立轩脚步快如闪电,更在无人处施展起轻功,飞速地朝两国交界的方向而去。
一路急驰,一路奔跑,卫立轩全身都在激动,脸上是那种有了希望的光芒,仿佛活过来般。
可是,当他飞驰而到青奇森林的边缘时,整个人都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片茂密的森林。
老天,这森林,实在太大了,山高林密,一望无际,时值冬日,仍可见其昔日的青葱。
一阵大风吹过,枯枝残叶,顿时随风倾伏,有如大海里卷起飓风,刹时间,波涌浪翻,轰轰声响不绝。
卫诚赶到的时候,看着这片森林,顿时也傻呆了。
“这卫忠所做的暗号到底在哪里?”他喃喃地道。
这要如何进去找?
这时,一直跟在身后的飞虎,气喘吁吁地追赶了上来。
“主子……这边……这边。”飞虎急剧地喘着气,“暗号是留在这边。”
这青奇森林,若是不熟悉,又没有向导带路,那是会迷路的。
若在里面迷了路,就很难走得出来,实在是这青奇森林太大,正常脚力也要走个十天半月,而这青奇森林里的每一处又太相似,一不小点,就会迷了方向走岔了路。
卫立轩闻言,二话不说,直接朝飞虎指的方向跃去。
沿着卫忠所做的暗记,卫立轩一路追了下去。
不过,这暗记似乎有些乱,卫立轩三人追了一段之后,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这卫忠似乎是迷路了。
因为,他所做的暗记,有几次都与先前的暗记擦肩而过。
卫立轩三人面面相觑。
“继续。”没有犹豫,卫立轩便又寻着暗记找了下去。
当一路找寻,再也没有寻到暗记的时候,卫立轩三人停了下来。
眼睛朝四周望了一圈。
没人,一个人影都没有!
卫立轩下意识地又握紧了拳头,这一次,还是又会让他失望吗?
他俊目四望,小心地查找着可能的痕迹。
蓦地,在那枯叶掩盖的地上,那偶尔露出的地面,有一两滴暗色的印记,看样子,象是血迹,由形状与着地的力道来看,应是从高处落下!
他猛地一抬头,果然一道人影立即窜入眼帘。
只见那高大的树上,枝桠之间,正跨坐着一个人,四肢紧紧地抱着一根树枝,身体正好卡在枝桠之间,一动也不动。
卫立轩不及多想,朝卫诚一个示意,二人便跃上了树枝上。
小心地抬起了树上之人的头,看清了树上之人的面容,果然是消失了的卫忠。
环顾四望,却没有染卿尘的影子!
卫立轩心头又是一沉。
卫诚已将卫忠抱下了树。
仔细查看之后,卫立轩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昏迷了过去。
这一番折腾,卫忠似有转醒,卫诚赶紧给他喂了一点水,看卫忠嘴唇干裂的样子,应该是很久没有喝过水了。
卫立轩焦急地等着卫忠醒来,这一等,就已到了第二日。
卫忠迷迷糊糊地睁眼,便看见了眼前憔悴的卫立轩。
他立即激动地以沙哑的声音快速地说道:“主子,快去救主母,这会儿她应该在风国国都镜城……”
那日的情形,在他断断续续地言语中,卫立轩才明白过来。
当时,卫立轩才进了屋,在屋旁立即闪出四个奴婢,低头朝染卿尘而来,而她们身上的衣裳,让卫忠以为是主母身边侍候的四婢,待他发觉不对劲的时候,是染卿尘被其中之人点了穴,可那时他要扑过去,距离却是有些远,来不及了。
而且他没想到这四婢的功夫这么邪门,在他凌厉掌风拍至的时候,四人不退反进,联手将他的穴道封住,他立即使不出力来,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发现眼前灰蒙蒙的,随着身下的震动,他才猜到自己是在马车的暗格里。
他试图提起丹田内的真气,却惊觉自己的每一块肌肉,每一要脉络,像是失去作用,自己无法控制,无法牵动,全身麻痹木纳,根本就不象自己的。
他知道,自己被下了药。
因全身使不出力,他没办法起得了身。
而主母,他也不知道在哪里。
每天,他都被人灌进一碗水,那水里,放有令他失力的药,隔了一天才会灌进一碗粥,那粥里,依旧放有令他失力的药,如此反复,他已奄奄一息,大概因为他这样,灌水灌粥间隔的时间变长了。
他虽饿,但力气却是一点一点被他凝聚了回来。
那时时间已过了两个月,他是已饿得骨瘦如柴,他每天装着昏昏沉沉,一直都在昏睡的样子。
那些人见状,似放松了警惕,言语间也就话多了起来。
从她们说话的口音,他猜出是风国人,更令他惊喜的,居然得到了主母的消息。
主母也被关在马车上,是另一辆马车,不过,被易装成了一个老太婆,又聋又哑的老太婆。
那些风国人大概也知道染卿尘不会武,逃不掉,也就没给她灌药,只是每天点她的穴道,在无人的时候才解开。
就这样,她们一行故意绕了沐国一大圈后,终于在半个月前来到了与风国交界的青奇森林。
也就在这里,卫忠逃月兑了风国人的钳制,他知以他目前的情形,根本无法救得出主母,而且需要有人传消息给主子,于是,他当机立断,在青奇森林里躲了起来。
风国人几番搜索之后,因不便久留,方才离去。
“你是说尘儿她没事?”卫立轩激动地道。
“是,主子。”卫忠点头,“那些风国人除了行动言语限制外,似乎得了吩咐,并没有为难主母。”
卫立轩听着,缓缓地闭了闭眼,然后深深地呼出了一口长长的气。
终于有了尘儿的消息,真是太好了。
他身体微颤,全身在激动着。
卫立轩深吸了一口气,迅速地恢复以往的镇定。
“好,既然知道尘儿在风国,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也要给我找到她。”只见他双眉一挑,整个人都象活了过来似的,脸都亮堂了起来。
“是。”卫忠卫诚还有飞虎感受到主子的活力,齐齐地高声应道。
“飞虎,迅速传讯天道风国分部,全力以赴搜索主母消息。”卫立轩立即下令。
“是。”
秋风寒冷,却也抵不住春意自他心中升起。
尘儿,坚持住,我一定会尽快找到你,以后,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
几人衣袍飘飘,自青奇森林风一般穿越而过。
同一时刻,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驶进了风国的京都镜城。
此时,染卿尘就坐在这辆马车上。
她被人禁锢在这车上三个多月,不是她不想逃,而实在是这些风国人将她的路全封死了,不能言语,又听不到人说话,手脚又不能动,每天就象是个活死人,还好,饭菜每天正常供应,不然,她都快崩溃了。
三个月,整整三个月,她说的话加起来不够她以前一天的话多,那还是在无人烟的地方,那些人才给她喘息一下,否则,这三个月下来,一言不发,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记起嘴巴除了吃还能讲话。
即使不言不动,可她的心中是焦急的,她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失踪,不知卫立轩会是怎样的着急。
还有,那些人绝对想不到,她会读唇语,所以,她从那些人的话中,得知卫忠竟也被捉了来,境况比她惨多了,定是卫忠为了救她着了这些人的道,否则以卫忠那么高的功夫,想要捉到他并不是那么容易。
她心急,每日想着如何让卫忠能逃出去。
因此,在她能说话的时候,故意就讲了几句没水喝人的忍受极限的话,似乎也起了些效果,那些人渐渐地就不再给卫忠天天灌药水,只在她们认为他快受不住的时候,才灌下一点。
她不知道,卫忠能不能从中找到机会。
还好,卫忠的意志坚强,终让他忍了过去,得以逃走。
卫立轩应该也知道消息了吧?
染卿尘低垂下眼,不见让看见眸里那道亮光。
腿坐得有些生疼,她伸伸腿,活动了一下关节。
这三个月总是坐,虽然马车颠簸,但坐着坐着,她竟习惯了。
真是适应能力超强。
每天吃饱坐着不运动的结果,就是让她的腰长了肉肉,都有小肚腩了。
一路往镜国而来,越能感觉到,风国的气候完全不同于沐国。
沐国秋风才起,这里已是北风呼呼,越是往北,天气就越冷,而且气候干燥。
染卿尘被裹在黑色的皮裘里,她又被重新易了容,这会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贵妇。
虽然脸蛋已被装成那样,但身上的气质难掩,让人对她一见难忘。
进了镜城后,那些挟持她的人似乎觉得是回到了自己的地盘,无须再刻意地小心,不仅解了她的穴道,还将车帘子给她撩开。
染卿尘这才将镜城的景象尽收眼底,也才明白为何她们要将车帘撩开,因为这城里的马车,无论男女坐于其上,都是撩帘的,若不撩帘,反而更引人注目。
从书上,她早就知道风国人彪悍豪爽,民风开放,女子在风国的地位,是在三国中最高的。
而且,风国的现任皇帝就是女子。
如今所见,果如书上所言。
风国都城,十里繁华,青石路面,厚重墙楼,沿街店铺,古朴粗犷,大气肃穆。
大街上往来的男人、女人们,穿着打扮都很随意,只是那一股子彪悍的味道,尽在这随意之中透露无余。
咦?那是干什么?染卿尘将头向外伸了一点。
只见左前方,一个衣着华贵的六七岁的小男孩,正在将两个手指成剪刀状,伸向一旁行人的荷包里。
小偷?
还是一个有钱的小偷?
更奇怪的是,旁边的行人明明都看见了,却都故意偏过头去,装做没看见,而且眼里还透出一丝恐惧。
恶霸?
这么小的年纪就成了人见人怕的恶霸?
染卿尘顿时对那小男孩的行为升起一股火气,明明生得聪明伶俐、粉妆玉琢、唇红齿白的样子,怎么却不学好,学偷人家的东西?
她扫了一眼坐在车前的那些人一眼,心中便有了主意。
染卿尘将头探出马车外,朝那华服男孩大声道,“嗳——那小公子,你娘亲怎么没教好你,竟让你偷东西?”
一声喝下,原本热闹的街市顿时安静了下来,染卿尘眉微挑,这什么情况,她没有叫得这么大声吧?大家的耳朵都这么尖?唯一的解释,就是大家一直都在注意着这个小男子。
染卿尘朝周围的人群扫了一眼,却令她更是奇怪。
这周围的人看自己的眼神怎么会有惊恐、同情?还有——诡异?
就连挟持她的那些人也是震惊的样子,都忘了要阻止她说话。
太不正常了!
而那小男孩被人喝叱,仿佛被吓了一大跳。
他抬起黑溜溜的大眼睛,吃惊地望着染卿尘,“你是在说本公子?”一副小孩子装着大人的口气。
“难道还有谁跟你一样在偷东西吗?”染卿尘故意四下张望了一圈。
“你看得见本公子在做什么?”小男孩仍是一副吃惊的样子,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指着周围的人道,“为什么他们却看不见?”
染卿尘扫了那些人一眼,却发现那周围的人要么都已低下头躲在别人身后,要么就是悄悄后退离开。
这男孩子有这么可怕?这些风国的人的行为真是怪异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