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军第一波攻势衰竭,爬墙的一路立刻潮水般地退去,任凭墙头上宋军叫骂,就是不肯近前,只用弓弩招呼,得意忘形的宋军顿时又有十几个倒霉的家伙中箭倒毙。辽军主将似乎不愿意多和他们纠缠,加劲去攻正关的大门。那里堵着的几辆辎重车被双方推来推去,也不知道是哪一方在上面点了一把火,顿时就将门里门外烧成了一片火海。
这空当,去砍树的弓手们也回来了。按照杨庸的吩咐,每人砍了五棵手臂粗的树杆,两头都已经削尖。得了消息的杨庸跑下谯楼,让这些弓手们临时削了一些木楔子,按照每两棵之间间隔三尺的密度,每五棵为一组钉在一起。赵文虽然不明白杨庸想干什么,但此刻他哪里还有主意,杨庸说什么,他便做什么,原话吩咐下去,不消一会儿,三十几组“栅栏”就钉毕功成分别运上了墙头,三十几组,合起来有近两百余米,堪堪够城墙攻势整个正面的宽度。
“这是拒马桩吗?看着不像啊!”一个都头挠头问道。
几个伍长围了过来,有人猜测:“这怕是栅栏吧,往外斜倚在墙头上,辽人爬不上来。”
“哪有这么宽的栅栏?”都头比划着三尺多的空隙,钻两个人都绰绰有余了。
杨庸听了也不解释,趁着辽军暂停进攻的间歇,只让赵文将伍长们集合起来。他在一座“栅栏”的左右两端各拴了一根麻绳,又找了两个精壮的伍长将“栅栏”从城头上吊了下去,只听杨庸的号令,那两个伍长在半空中将“栅栏”使劲上提,而后撒手任它坠下。“栅栏”上缚了些石块,重量颇大,落下时去势甚重,只“噗”地一下,便深插进了城墙下的泥地里。
有聪明的伍长顿时便明白了杨庸的用意,这花了不大心思和体力的小巧玩意儿其实就和长枪拒马阵一样,等着敌人冲上来。敌人再来攻城,一旦爬墙不成,摔下去便会被削尖了的树杆串成糖葫芦,这样能在最大限度上消耗他们的攻城力量和士气。
这是一次性的陷阱,要人命的设计。
杨庸并不得意,这种东西由于是仓促之间弄成,所以存在的缺陷其实也很大。以后可以用,但是要改良成反复使用的,最好上面还要挂上三角刀片等利器,守城的时候上下拉扯,左右晃动,吓也要吓死对方。
“尽尽人事而已,大家都去准备吧!”杨庸看辽军骑队已经向后退,知道他们是要给专业攻城的步兵让道了。
“快去快去!”赵文挥着手把伍长们全部赶跑了,见杨庸又下了谯楼,他也癫癫地跟了过来。
杨庸皱着眉头问道:“你不去谯楼指挥策应,老是跟着我干什么?”
那赵文本对打仗一窍不通,靠荫补混了个指挥,平日里只在青州城欺压良善,十余年都没有经历过如此阵仗,别说行军布阵,便连基本城防设施也是两眼茫然。他见杨庸似乎有些手段,便打定主意抱稳这座青山,只等渡过这一劫,那便是守关告捷,大功一件。赵文早想通了这一茬,当下便涎笑道:“公子好生本事,下官当尽听公子调遣才是。”
刘延庆怎么把身后如此重地交给了如此一个脓包!?杨庸气急反笑,拉着赵文走到一边,道:“我说两句话,你依我这两句,坚持到天亮,或许还能守住。”赵文“嘿嘿”地笑,一阵点头。杨庸不去看他,又道:“这第一,正关的大门必须死守,死多少人都行,那儿不能丢。这第二,你得身先士卒,亲自上阵杀敌,别龟缩在谯楼上。几个都头都在看你,你要是后退一步,他们就会后退两步,伍长们看都头后退两步,就会后退十步,军士们看伍长们后退了十步,他们就会后退百步。然后,你懂的!”
“嗯!”赵文郑重地回应:“然后便是溃散。”
“嗯!”杨庸点点头,孺子可教也。那厢边赵文思虑了一会,转身便要往营里走。杨庸问他去干什么,他只答去准备马车,若是万一不敌,逃起来也方便些。杨庸听罢摇了摇头,该做的都做了,对方既然扶不起,自己还是准备准备,趁早撇路吧。
走着走着,杨庸忽然想起那几个黑衣人。这些辽军炸门的先锋来得太过诡异,他们是从哪里进的关,又是怎么到了杨庸的房里的?难道
杨庸一想通这个问题,便即刻往自己的房间里跑。张顺正在房里收拾东西,见杨庸回来正想问他去哪了,杨庸也不说话,一把掀掉了榻上的床板,只见床板之下还有一层木板,上面零星沾了一些新鲜的泥屑。杨庸扣着手指在那木板上敲了几下,便听到空洞的回音,下面果然还有文章。
张顺见了也是惊奇万分,两人一起在边边角角找模机关,只是找不到。杨庸索性两脚将那薄薄的木板跺成了碎木片,一阵土腥味顿时便扑鼻涌来,木板之下当真有一个洞。洞口挖得不大,仅容一人通过,但洞内似乎更宽敞些,杨庸探头看了看,这地洞往下四尺有余,便横着折向东面,洞内幽深,喊一声回音袅袅,瓮声瓮气,看样子出口应该在很远的地方。
这是地道。辽国人很早以前就挖了这条地道,那些黑衣人便是从这条地道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这座房子里。初时以为的轻微地震,实际上是他们在地道里开启机关。
杨庸能想象像这样的地道或许遍布整个关内营地,辽军在正面牵制守关宋军,背后再有一支精锐从地道里杀出,里应外合之下,那情况将会一瞬间变得极其恶劣。
“快!叫赵文过来!”杨庸急声道:“这里片刻也不能再呆了,你再叫你红玉姐带着茜儿、柳儿她们先走,立刻走!无论发生什么,只管一路朝西南去,告诉她们,我们随后就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