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冷冷道:“你可是沈乃堂?”
那老者被他的眼神盯地心中一寒,汗毛直竖,有种置身狼群中的可怕感觉,听他的话后登时愕然,莫非是以往我招惹的仇家不成?蓦地挺直身躯,发须俱张,神态变得威猛无俦,哈哈笑道:“正是沈某。不知朋友是哪条道上的?我们是否有过误会?”
之前他耳朵耸动,想窃听凌风一桌谈话,却给屏蔽住,听不到分毫,早知对方非是好惹。此时不过强撑场面,命可以不要,但脸面不能丢。
那三个青年霍地立起,手都按到兵器的把手上去,吓得其它食客慌忙离座避往墙角。
多数人都注意到此间发生的事,纷纷站起看热闹。
那俊伟青年傲然道:“家父朔方梁师都,本公子梁舜明,至于惹不惹得起,就要阁下自行决定了。”
另两个青年和那少女都露出得意和嘲弄神色,显然颇为梁师都之名而自豪。
凌风暗叹不长记性的年轻人,神色如故,若无其事道:“原来是鹰扬郎将的爱子,那就没错了。鹰扬派一向甘为朝廷走狗,最近才见风转舵,依附突厥。鹰扬双雄梁师都和刘武周变成了突厥双犬。我没说错?”
堂中众人多听过鹰扬派之名,知是北方赫赫有名的大派,一听居然投靠突厥,满是鄙夷之色,一时间喝骂、怒叱等声不绝于耳。
沈乃堂听得众人喧吵,有些尴尬,以往凭他的身份地位,到哪里不是德高望重,江湖人赞一声“好汉子”,现在还是生平头次给人破头大骂,偏又反驳不得。
一把拦着已拔出兵器的梁舜明等人,沉声道:“朋友见多识广,显非寻常之辈,请问高姓大名,也好有个称呼。”
他的亲弟沈天群与梁师都可是斩鸡头,烧黄酒,拜过把子的,他这次便是受乃弟之托,护卫梁舜明而来,对方强大到难以想象,他不得不苦思对策。
同时心有困惑,梁师都与刘武周造反应该没多长时间,他出发启程前亦只在计划当中,此人消息也太过灵通了?
任他想破头皮,也不会想到这世上还有桩事情叫穿越!
凌风淡淡道:“我平生最恨投靠异族,残害同胞之辈。也罢,让你们死个明白,杀你们的是‘血手阎罗’明宗越!”
满堂哗然,旋即鸦雀无声。
沈乃堂脸色立变,退后一步,拔出大刀,喝道:“原来是明大侠!当今天下,隋室倾颓,昏君无道,群雄并起,北方投靠突厥的岂止鹰扬一派,难道明大侠要一一斩尽杀绝么?”
任谁都看得出他色厉内荏,单“血手阎罗”四字已让其胆寒。
若非凌风气势十足,显示过人的实力,或许区区一个绰号还吓不倒他。此时他只想到,盛名之下,果无虚士!
凌风第一次听人叫他大侠,却不想是在这种情形下,不由好笑,摇头道:“别人的屈从并非你们跟随堕落的理由。我并非圣人,亦未能立下什么宏愿。但对这等汉奸是见一个杀一个。”
酒楼诸人都听得清楚分明,无不同意,有的哄然叫好。
沈乃堂强辩道:“汉奸?自晋室南渡以来,五胡乱华,方今在北地还有几人是纯正的汉人?有多少所谓汉人不是胡汉混血?”
他这话倒是不错,南北朝并立两百余年,北方战乱不休,胡汉间的民族矛盾曾有过数次大的激化,尤其是五胡十六国时期,许多胡人视汉人不如犬狗,肆意凌辱,如匈奴、羯等族军队所到之处,屠城掠地千里,流尸满河,白骨蔽野,汉人被屠杀者甚众,几乎十不存三,只余四五百万!
当时“北地沧凉,衣冠南迁,胡狄遍地,汉家子弟几欲被数屠殆尽。”忍无可忍之下,冉闵昭告天下:“内外六夷,敢称兵杖者斩之!”杀胡令一出,反映汉族对异族野蛮统治的反抗情绪,使北地汉民免于重蹈古印度之覆辙。
之后统一北方的北魏王朝极力汉化,倡导胡汉一家,这才稳定政权,结束华夏人的千年恶梦。
然而北地无论汉人还是胡人,都是元气大伤,在无休止的纷扰战乱中完成了所谓史学家鼓吹的“民族大融合”!建立大隋的杨坚与后来的大唐李渊,均有着无法抹去的鲜卑血统。帝皇尚且如此,平民百姓又怎会幸免?什么纯种汉人,在北地只是个笑话。
凌风对史料略有研究,又何尝不知这些,放声长笑,倏又收止笑容,道:“在我眼里,胡汉之分不在种族,而在文化。大隋子民,均已汉化,只有突厥专事劫掠,无恶不作,与我华夏子民大大不同。”
“梁师都投靠突厥,助纣为虐,他的儿子弟子还不该杀么?还是说我放任你们离去,再让你们有机会残害更多无辜之人?”
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的碰撞非是他考虑的问题,他只是看不惯突厥等族的劫掠行为,还有北地诸侯普遍的汉奸作风。
便是后来定鼎天下的李唐在起兵之初也是纵容突厥人可以到属地随便抢夺,才以此换得出师关中的良机!
凌风对此心有郁愤,却又无可奈何。
个人力量虽是有限,但碰上汉奸哪有不顺手除掉的道理?所谓书生意气,大抵如此。
此地尚在江南,但时下难民繁冗,食客们多少都听说过突厥残暴。于是酒楼诸人均喊道:“杀!杀!杀!”楼外也有许多人跟着叫囔。
沈乃堂苦笑,怎想会在这里遇到这种民族偏激分子,运气真是差到极点。对方的话偏又难反驳,一时无语。
那梁舜明恃着家传之学,一向自视甚高,兼又有爱侣在旁,哪忍得住,由沈乃堂身边扑了出来,使出鹰扬派著名的翔鹰剑法,虚虚实实的往凌风胸前刺去,确是不同凡响。
但对手是凌风这个公认的大高手,多少有点班门弄斧、螳臂挡车的味道。
沈乃堂大惊,只得挥刀跟上。
少女沈无双与孟昌、孟然三人尚在茫然,听着震天的喊杀声,暗想莫非我们做错了么?
双龙跃跃欲试,想代凌风出手,但俩人拳脚功夫实在稀松,一想上去不过献丑,只得做罢。
傅君婥传授他们内功与剑术,临走曾留些银两,本意是让他们买把好剑,省着过日子,哪想二人为赎贞嫂,花了大部分,现在还是赤手空拳。
卫贞贞莫名地紧张,宋月媛握着她的小手有些诧异,似有所悟,给她一个安定的眼神,让她俏脸忽地一红。
凌风回头向双龙笑道:“如你们老爹所言,鹰扬派位处北方,故颇受突厥武术影响,以狠辣为主,重攻不重守,故一旦攻不下敌人,就只有捱打分儿。”
双龙叹服,苦思冥想半天也不知他们老爹何时说过这话,哪晓得是凌风回忆原著中杜伏威教训几人时所言,恰被他好事借了来。
此时梁舜明的剑已离凌风胸口不足三寸,倏地变招,化虚为实,挑往咽喉,果是狠辣。
沈乃堂也欺近凌风身前,暴喝一声,大刀挥出,斩往他左颈侧处。
凌风这时才作出反应,往后一仰,避开两人必杀的一招,闪电一脚飞踢梁舜明大腿。
沈乃堂一击不中,亦在算中,“血手阎罗”若是那般容易对付岂不让人笑掉大牙?人在空中,大刀改往下劈去,若凌风不变招,定给劈作两半,此举亦可解梁舜明之围。
而梁舜明一剑刺空,知道不妙,施出压箱底本领,丢掉长剑,左掌下按,同时急退。
砰!
梁舜明一声闷哼,虽封了凌风的一脚,却吃不住由脚背传来的惊人气劲,左掌齐根而断,口喷鲜血,整个人往后拋去。他亦硬气,未痛喊出来。
沈无双与两师兄回过神,见梁舜明往他们拋跌过来,不约而同伸手去接,只觉梁舜明重若千斤,虽接个正着,却受不住那冲力,四个人齐往后跌,把后面的桌子压个四分五裂,人和桌上的碗碟酒菜,跌作一团,狼狈不堪。
而沈乃堂的刀已劈下,刀风斩破凌风的青衫!
众人均惊叫起来,卫贞贞也不例外,只有双龙与宋月媛仍一副看戏模样。
哪知凌风如个不倒翁般,一脚在地,以为支点,离地面几尺滑个圆周,堪堪避过,速度迅捷无伦,转回时右肩刚好撞上招式使老的沈乃堂。
喀喇喇几声,沈乃堂肋骨断了几根,震飞出去,撞翻几个桌子,口中鲜血直喷。
凌风立定,不再追击,负手而立,潇洒之极。
沈无双舍下梁舜明,由她两个师兄扶着,扑到费力站起的沈乃堂旁,抓着他臂膀,哪知他浑身酸软,又摔倒在地,再也起不来。她随着蹲下,骇然道:“大伯,你怎样了?”
沈乃堂深吸一口气,以袖拭抹嘴边血渍,并不答她,向凌风道:“明大侠,今日我认栽了,不知可否放过我侄女?她只不过有些任性,心性并不坏,未有大恶。”
此言一出,沈无双立时一声凄厉的惨叫,泪如雨下,难道大伯真要死在这恶魔手里?
梁舜明则狠声道:“姓明的,要杀便杀,老子二十年后又是条好汉!”他的左掌掉在地上,只胡乱包裹下,血依旧流个不止。
他两个师弟未出过手,但胆子早给吓破,将他推倒在地,二人亦趴下,苦苦求饶。
凌风见这阵势,有些好笑,瞪了梁舜明三人一眼,都噤若寒蝉,不敢发半点声。对沈乃堂道:“明某手下还未杀过女人,不会为你侄女破例的。”
沈乃堂放下心,对沈无双道:“告诉你爹,勿要为我报仇。”旋又叹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阖目长逝。
梁舜明在地上不再发甚狠话,自知难逃一死,便自断经脉,没了呼吸。
孟昌、孟然兄弟二人还贪恋这美好的世间,未寻短见,等着凌风发落。
其余看客见识这血腥场面,胆小的已逃了,剩下的亦安静下来。
整个酒楼只留下沈无双的痛哭声,凄惨而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