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在酒楼二楼靠窗的一张桌子坐下,目光投往窗外。
入目首先是可容五乘马车同时来往的宽敞街道,然后是面对酒楼正门的一排商店,占了五间是药店,可见由于九江一向多富豪,故有动辄倚赖药物的风气。其它还有粮行、油坊、布行、杂货店等等。
道旁每隔七、八丈,就植有大树,遮道成荫。朝南望去,刚好可见到春在楼后院东北角的高墙,墙后林木间一片片的青瓦屋顶,形制宽宏,颇有气势。院内青翠苍翠的榆槐老榕,茂叶在清风中娑娑响着,似一点不知道昨晚发生的牵涉到天下之争的大事件。
此时已是次日的正午,城内的气氛仍然非常紧张,街上时见铁骑会的战士和林士宏的楚军策骑来回巡逡,城内人心惶惶,乱作一团。
凌风与郑乾留下的情报组织联系过,没有任何陈老谋与卜天志亦或李靖的消息。这使他有些郁闷,看来这情报网也非健全,还急需改进啊。
他艺高胆大,公然在酒楼露面,不过变换气质,没有了昨夜的咄咄逼人,竟没给人认出。
楼内食客都在议论昨夜凌风的壮举,千军万马中从容击毙任少名,端的厉害。
不过有人提出,如果说风清扬与明宗越是同一人,这些并无稀奇之处,君不闻去年风清扬不也干掉过襄阳郡守赵钧泽么?那位赵郡守也是隋室少有的大高手。
凌风苦笑,杀赵钧泽的名头落在自己头上,好像有多威风似的,真想把散布这消息的钱独关宰了!
想起老钱,他便联想起阴癸派,此番来九江就是为其所迫,可昨夜派中只有林士弘师徒出手,阴后祝玉妍与婠婠都不在现场,这是为什么?是否那场布局与她二人无关,只是林士弘的私自行动?
当时若有这师徒俩出手,情形将会大不相同,他要逃走怕还得多费番工夫。
伙计捧来面点,口味不怎么样。他素来喜欢炒面,只是这时还没有传来西红柿,做起来滋味总觉不爽。
正开吃时,一个青衣年轻人坐到他桌前,凌风定睛瞧去,赫然是女扮男装的宋家小姐,他的便宜侄女宋玉致,只见她黏了两撇胡子,虽增几许阳刚之气,可也颇引人发笑。
小美人沉声道:“明大哥你果然够本事,居然在昨夜的情况下也能击杀青蛟任少名。”
凌风对此倒没什么自豪的,讶道:“玉致你怎会到此?莫不是你们原先也准备刺杀小青蛇?”
“小青蛇?”宋玉致掩嘴轻笑,若不看她的胡须,颇有几分妩媚风情,“这个名字倒是贴切。你说的不错,若是让铁骑会与楚军联手,整个南方的形势就会骤变,不符合阀内利益。可惜我们几经刺杀都未得手。”
凌风奇道:“以你老爹的本事,十个任少名也难逃他的天刀,可当年为何要放他走?”
宋玉致听他夸她父亲,面容一喜,又见他盯着自己等待回答,俏脸不由一红,搞得凌风莫名其妙,半晌才道:“其实我爹从其武功中查知乃是西域铁勒一脉,此来中原是为搞风搅雨,他老人家便饶他一命,嘱其不准与阀内作对。后来他气候已成,爹又专心刀道,不再多管家族中事,所以需要费心刺杀。”
凌风“哦”了一声,不置一辞。宋缺这个大舅哥不管阀内事宜,怕是本年度天下最大的笑话。问道:“玉致你来这里不会专程恭贺我干掉任少名的?”思索她的来意。
宋玉致点的几样小菜上来,两人闭嘴不谈。
待其走后,宋玉致举起筷子才道:“当然不是哩!昨夜我们知道你身陷局中时已经晚了,只在街上救下外出打探消息的两个手下,人家来是想告诉你一声。”
凌风心怀大悦,原来陈老谋与卜天志是给宋阀救了,此时才想起一事,问道:“对了,你怎会找到我?”
宋玉致笑得娇躯乱颤道:“大哥,你该不会不知你的易容术与追踪术有多差?”
凌风面色一红,咱根本就没想过要易容啊,至于追踪术确实不够专业,没细看有几人注意到自己。
宋玉致止住笑,低声道:“放心,你的兴发隆被封后,只有我们在那里留人关注你的出现,这才把握到你的行踪。”
凌风微笑道:“我倒不怕这个,九江城对我来说,跟没设防没什么两样。”
这点连宋玉致也无法反驳,实情确是如此,九江城水道四通八达,更可直通城外,虽只供水师船只使用,但怎挡得住他的脚步?
他问个关键的问题,“我想知道,你们有我大哥李靖的消息么?”
“这是怎么回事?”宋玉致一头雾水。
“你们不知我为何来九江么?”凌风纳闷道,“杀任少名只是副业,正事是救回我的结义大哥李靖。他在领军途中被阴癸派中人劫走,约我本月十五相会。”
宋玉致摇头道:“这个我不清楚,不过我可以让手下探察一番。此回我与二哥来此主持大局,听说二叔可能也会来。”
伸手打个招呼,一个精瘦汉子近前,被她吩咐几句离去。
凌风暗赞小姑娘果然够义气,办事利索,笑道:“阀内派你们两个小鬼来这作甚?”止住发怒的小姑娘,转移话题道:“你姑姑现在还好吗?”
“亏你还有脸说!”提起宋月媛,宋玉致更怒了,小胡子一闪一闪可爱之极,“你知不知道,你要做爹了?”
“真的?”凌风一怔,倏地抓住她的手,颤声道。将为人父的喜悦充盈心头,这种滋味美妙至难以形容。
宋玉致嗔道:“你捏痛人家哩!”
待凌风连忙放手并道歉后为乃姑抱不平道:“真不知你怎么想的,连妻子怀孕这等大事也不知道,中途扔下她走了也罢了,几月来也不曾想过去岭南找她。最可气的是,你还不住地拈花惹草,我在岭南听你的风流韵事都要生出茧子来了。”
凌风一想,估计宋月媛有孕也该三个月左右,惭愧道:“我也没想到近来会这么多事。自答应卷入争霸这破事来,我是忙得焦头烂额,没个安生日子。唉!”
对她说的什么“拈花惹草”就当耳旁风了,这肯定是小姑娘夸大其辞。他自与宋月媛分别后,发生关系的虽有素素、游秋雁、单美仙、任媚媚与沈落雁诸女之多,但没事谁调查这个玩?以为是明星狗仔队呢!
宋玉致注意到他的用词,讶道:“不是你想要打江山做皇帝么?”
凌风苦笑道:“做皇帝有什么好?也就女人能娶得比别人多点罢了。每天要日理万机,困难之极。做个明君,自己太累,做个昏君,又极可能丢掉江山,被人指着脊梁骨唾骂。我才不想那事呢。还不是因为我那大哥李靖,有个算命的告诉他会遇到明主,而我刚好在最后一天出现,就认我为主了。我当时头脑发热,就接下了这苦差事。造反大业,岂是容易的?”
宋玉致听他说的可怜,不由发笑,与他闲扯一通。
她也不知道徐子陵三人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