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欢无精打采的过了这一天。
心里乱糟糟的,咏言一直央求要留下来,可曼欢不肯,直把咏言推出去了。
总想一个人静一静。
热闹那么多,可属于自己的,几乎少之又少。
她努力让自己变成忙碌起来,甚至开始学着在屋子里摆弄了花草,是徐然陪着一起去买的,买了一些回来。
本来曼欢执意一个人去就好了,无奈咏言一直要跟着,最后还打电话叫上了徐然,咏言的理由是,有男人在,做苦力很方便嘛。哪成想最后曼欢只买了几个小盆栽,剩下的全是种子,她忽然有种要精心培育的想法。
想起有次拿过一颗小豆子给祈年。
是高中时做的傻事吧,她从班上同学那抢过来的,誓死不肯归还人家,后来喜滋滋的跑到海边拿了给祈年,祈年一看,就一颗毛豆大小,上面还写了字,他疑惑的问她,“你确信这个能发芽?”
曼欢坚定的点头,末了又补充一句,“我们班张志铭都种出来了,而且发的牙都是黄绿色的,很女敕的。”
“哦?张志铭?”祈年孩子气的咕哝,“这个混蛋张志铭,大老爷们种什么豆子嘛。”
曼欢笑叉了肚子跟他解释,“人家张志铭是个女孩子。”
“女……女孩子?”祈年颇为吃惊,不过他是谁呀,很快恢复镇定的神态,笑了,“你们班都是奇葩呀。”
曼欢嘿嘿的笑着,这个时候和祈年已经到了如胶似漆的地步,祈年甚至有时候会去学校里接她,她放学后远远的看到骑着自行车带着鸭舌帽的他就听话的爬到车子后座,伸手拦住他的腰,好像全世界都比不上这个后背来的踏实。
祈年老是埋怨她,“骑什么自行车去,晒死了。”
她不理,反而反驳他,“还晒死了,不知道谁哟,每天都在海边晒太阳,那时怎么不知道晒呀?我才不要上你当呢,一会又骗我坐你的车子,我们班同学看到很不好的,他们最会胡说八道了,亲爱的顾祈年先生,如果你真的爱我就请你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好吗?”
她说的极其认真,他也就妥协了,一直骑着自行车陪她转街过巷。
那时的时光真是美,美到让人心碎。
曼欢捏着手里的种子忽然一阵难过,又想起了他,仿佛不管做什么事,不管去哪里,这个人,始终无处不在。
徐然心急火燎的过来敲门已经在一小时后,曼欢刚把种子种在花盆里,门外的声音震天响,她有些害怕,不知道是什么人过来,犹犹豫豫的走到门口,听到门外徐然的声音传来,“曼欢,你在里面吗?”
徐然不可能这个时候过来,而且她从来没有见过徐然这样失态的模样,会不会发生什么事了?
哗啦一声打开门,徐然拉着她的手就往门外跑,曼欢心惊,忍不住想要挣月兑徐然的手,“徐然发生什么事了,你这是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曼欢,祈年出事了,他出事了!!”徐然忍不住一阵心酸,一伸手,把曼欢的出租屋的门狠狠的阖上了,曼欢就这样被徐然一直拖到了楼下,下楼的时候,曼欢才发现自己早已经全身冰凉。
出……出事了?
她又想起那时自己的眼皮一直不停的跳,而现在,依旧在跳的,是那颗快要飞出来的心。
被徐然塞进车内,她安静的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怕问徐然,很怕问他祈年到底怎么了,很怕很怕。
其实人最恐惧的,不是死亡,反而是未知。
是对未来的不清楚,对事件的不了解,对所有事情的模糊不清,那种恐惧就像双手双脚都被捆绑住,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只只类似蛆的生物慢慢的爬满了你的身体,没有办法叫,也不敢叫,甚至不敢呼吸,只怕自己一不小心,那些恶心的生物会爬进自己的嘴巴和鼻子。到处都是胆战心惊的气息,恐惧爬满了全身,冰凉的身体也许早就忘了意识。
知那那到。是这种感觉吗?
是吗?
车上徐然和曼欢解释,“是车祸,不过不清楚到底是有人蓄意谋杀还是意外,现在警察已经介入在调查,曼欢,振作一点,我想现在祈年最想要见到的人一定是你,一定是你的,曼欢,我留过一个遗憾,所以,你不要再留下任何遗憾了,好吗?”
曼欢知道他说的遗憾是什么。
是三年前,小皖的死。
他没有见到她的最后一面,而最后一次,他们还在赌气,她赌气不去理会他,他也学她的样子不去打理她,其实后来想想自己当时心胸怎么就那么狭隘呢?和她和好又怎么样?而他最最遗憾的是,这辈子都没有办法亲口告诉她一句,我喜欢你。Pxxf。
抱憾终生。
所以你也不要像我一样了曼欢。
听到消息的徐然马上想到的竟然就是去找曼欢,找到她,然后带她回来,不管她肯不肯,一定要回来。他没有办法坐视不管,没有办法。
曼欢依旧没有说话。
她的目光瞬间空洞起来,像个巨大的黑洞,一切事物似乎都在宇宙之外,她呆呆的,一言不发的盯着前方,可是即使这样,她依旧免不了被悲伤逆袭。
就这样匆忙赶到医院。
楼道里很安静,仿佛静谧的圣地不被窥视。徐然走在曼欢的右边,两人并排走着,徐然并不说话,冰冷的空气里如同能嗅到两人的灼热呼吸,曼欢的心跳的很快,她并不明白这到底是担忧还是恐惧,或者,两者都有。
消毒水的气味随处可闻,曼欢并不在意,她顺着徐然的步子小心翼翼的朝前走,仿佛每一步都行走在布满陷进和地雷的道路上,步步惊心充满悬疑和恐怖。她无法想象现在躺在病床上失去嚣张气焰的顾祈年会是什么样子,他还能说话吗?见到她会说什么?
曼欢只觉得自己呼吸紊乱,她忽然抓住徐然的袖子说道,“徐然,等等,等一等。”
徐然转过脸来看了她一眼,像是明白了什么似得,目光如炬的看着她,只是淡淡的点头。
离病房不到十米的距离,曼欢如同行在刀尖上行走。
已经到了门口,徐然提醒她,“到了。”
曼欢抬头看了一眼“重症病房”这几个字,深呼了一口气,徐然又开了口,“进去吧,我在外头等你。”
曼欢推门而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病床上那具只能称之为“木乃伊”的身体。曼欢找不到他的头和手脚在哪,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连同眼睛都一并包裹在里面,剩下的凉薄的嘴唇已经有些开裂,仿佛干涸的塌陷的大地,失去了水分的滋润。
病房里随处可见的大型仪器,整件屋子不断传来“嘀嘀嘀”的声音,曼欢看着心电图上显示顾祈年的心跳频率,几乎的微弱的趋近于零。曼欢头痛欲裂,在床前站了很久才伏在顾祈年的床边哽咽了起来。
是无声的,连泪水落下都是那样的安静。
曼欢忽然倚在床头嚎啕大哭起来,她抓着祈年的手哭的撕心裂肺,“祈年。”她喃喃的叫他,仿佛他还会答应似得,“我知道你听我说话,我知道你一定在听的,你还记得我以前说过的话吗?记不记得我跟你说,一辈子的路太长了,我一个人走不了,祈年,你陪我一起走,陪我一起好不好。好不好祈年,你回答我好还是不好?你知不知道你以前就没有回答过我,我等了六年,你应一句好还是不好,祈年,你醒过来应一句,就应一句就好了。”
曼欢呜呜的哽咽着,泪水打湿了床单,她几乎不敢伸手去触模他的嘴唇,那样的单薄,曼欢曾经笑话过顾祈年,说他的嘴唇这样单薄,一定是个无情之人。顾祈年那会由着她说,并不解释,耳后曼欢才清楚,确实是无情,不然怎么就那么狠心抛下她一个人了呢。
“顾祈年,我已经没有亲人了,陪伴我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去,妈妈走了,爸爸走了,小皖也走了,现在你又要离开我了吗?顾祈年,你睁开眼睛回答我!你回答我啊!!”
“顾祈年,你这个混蛋,你说过,你说过要给我一个温暖的家,你说过你会照顾我的,你起来,顾祈年!我现在命令你快点起来,不要再睡觉了起来,天都亮了,起来陪我吃早餐好不好,你已经很久没有陪我吃过早餐了祈年。”
她自言自语着,仿佛梦呓,痴痴的说着一些只有自己才明白的话。
曼欢的情绪崩溃到了极点,这床上躺着的人是顾祈年吗?这纷繁杂乱的针管,这包裹的严实的身体,忽然,心电图上开始出现不断“嘀嘀嘀”鸣叫,并且已经开始持续紊乱的情况,曼欢吓坏了,门外的徐然紧急推门而入朝曼欢说道,“他快不行了,快去叫医生,这里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