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有毒 151 寡人有疾

作者 : 秦简

元毓震惊地看着李未央,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在他的地盘上,她居然要求他诛杀他自己的护卫,这是疯了不成!

不要说元毓,就连坐在一边没办法站起身的赵月和正在照顾她的白芷,都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李未央。

元毓那张漂亮的脸阴沉下来:“李未央,你是不是会错意了。”他可不是惧怕她把事情捅出去,不过不想惹麻烦而已。

“那六人不死,燕王就必须杀了我,随后你还得面对太后、七皇子还有我父亲李丞相的追查和逼问。他们不是蠢人,怕是你还没离开大历,这事情就会爆发出来。到时候那刚刚盖上大印的结盟书,就要土崩瓦解了吧。燕王殿下明见高远,何去何从,当不必再待未央多言。”

元毓原本不过以为她是个任由他揉捏的小女子,捉了来吓唬几句便能吓住,为了她自己的清白着想,她只会哑忍,事后也会当做没有见过自己,毕竟他还没想过世上真的有这种不怕清白被毁的千金小姐……但若是真的杀了她,事情就会很麻烦,因为她毕竟是太后义女、丞相府的千金,大历的郡主。他不敢估算她的价值,也不知道杀了她以后会带来的后果。所以,他不敢下这样的赌注。

但她要杀他最得力的六个护卫,这却要斟酌斟酌。他当即岔开话题,道:“这个暂且不说,我有话要问你。”

李未央厉声说道:“杀了人再问!”说完,她冷冷逼视他一眼,其冰冷之意,竟似能于虚空中触发风雷之声。

元毓死死盯着李未央,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受到对方的威胁,心中着实大怒,觉得此女真是傲慢无理,大言不惭。“你可知道我花费了多少心思才请来这六人!”你明明是个肉票,可是你一来,张口闭口尽是要我杀人,我凭什么要受你的威胁?!他按住自己的怒火,慢条斯理地道:“再者他们何罪之有?为何要杀?”

“意图破坏和谈,撕毁两国盟约,这六人罪大恶极,非死不可!燕王殿下,不管你今天掳我是为了什么,可使团的真正目的还是为了和谈。现在刚刚签了结盟书,你就迫不及待地拦截太后义女,甚至还在官道上胡乱杀人,你说,若是被南疆听说了,他们会做何感想呢?或者,他们会不会趁此机会派人来大历结盟,共同对付越西?你妹妹安国公主所为,你们还可以说是小女孩任性不够懂事,可是你,一个已经封王的皇子,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越西的颜面和立场,你现在的行为若是传出去,我敢向你保证,不论是越西的皇帝陛下,还是幕后的裴皇后,都不会高兴的。到时候她只会说,我交代你的事情没有办好,你却跑去破坏和谈,真是个没用的废物!我想,燕王这样积极表现,绝不想做废物吧。”

元毓的脸色被她说得发青,但更多的,却是从未有过的震撼。她刚才故意耍诈,将糕点上的芝麻点在脸上,意图蒙混过关,他还以为自己的登徒子伪装的很形象,使得李未央也上当了。原本他打算,等他的目的达到,便以皇室纨绔的风流韵事一笔带过,反正他得到消息,太后预备把李未央嫁他,这样就变成两人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的老戏码了,谁也不会过分追究当时的实际情形。可若是到时候李未央不准备息事宁人,非要闹一出燕王破坏结盟,越西和南疆演双簧来蒙骗大历的戏码。这种风声放出去,纵然最后不影响两国结盟,依父皇的性格,也一定会把他剁成肉泥——

元毓站在原地半天都僵持着。李未央分明是笃定他对此次结盟的期待,用此来威胁他。偏偏他明知道这一点,却不得不受她威胁。他就两个选择,一,杀了那六名护卫。二,杀了李未央。他多希望可以选择第二条,可从头到尾,他不能要她的命,因为她很有用。若是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他的计划可全部白费了。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燕王殿下还是考虑清楚得好!”李未央把身子往椅背后一靠,闭目沉思。

元毓一动不动,虽说这六人只是属下,杀了也不心疼,但毕竟都是出身暗卫,即便在越西皇族之中,一个真正的暗卫也都是价值千金的,他身边也只有十二名,这次出行全部带来了,难道为了李未央就要折损一半吗,岂不是让他肉痛到想要一头撞死——再者说,他向来喜欢慢工出细活,即便是杀人,也喜欢浪漫一点的逼死别人,咔嚓一下子杀人,实在是很掉价的。

他看着李未央,眼神闪烁地道:“郡主何必定要取那六人性命。我知道他们不小心伤了你的婢女,我立刻派人替她诊治,保证很快就痊愈,一丝伤痕不会留下,再令他们进来向郡主下跪赔礼。郡主宽宏大量,看在我的面上,且饶他们性命如何。”

李未央笑了,用一种看傻瓜的眼神看着元毓。

元毓的脸色变得铁青,李未央这是不依不饶,非要那六人性命不可了。

李未央心中没有丝毫怜悯,这些所谓暗卫,全都是杀人如麻,哪一个手上没有上百人的性命,她现在要他们的命,为赵月的鲜血计,又有什么不可以。

“郡主,你是一个姑娘家,心地自然应当善良,造下如此杀孽,晚上也应当害怕才是。”

李未央面色沉静,几乎是毫无反应,仿佛根本没听元毓在说什么。

赵月和白芷都面面相觑,这情形他们实在是糊涂了,他们不是被人掳来了吗,怎么对方反倒是处处受制于人呢?

元毓的脸色简直难看到无以复加,“李未央,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吗?我敢把你掳来,在这里杀了你又是什么难事!”

李未央仿佛一尊石头,他说什么都没有反应。

元毓气急败坏,厉声道:“不过六人性命,我堂堂燕王还不放在眼里!我是为你着想,免得你到时候后悔!”

李未央的眼神平静而轻蔑,她要让对方知道,李未央绝不是一个可以被欺凌与被侮辱的人。现在是那六个护卫,将来燕王元毓当然也跑不掉。这一切,不过是时间问题。她不招惹麻烦,却不会回避麻烦,恰恰相反,每次麻烦主动找上她的时候,一直跃动在心头的杀机便会隐隐出现。

你送上门,我何惧之?

饶是一贯心狠手辣的元毓,在李未央的目光之下,心里也不禁寒意陡起。在这个少女身上,竟有着不逊于裴皇后的那种强悍而霸道的气势。裴皇后是越西的国母,是裴家的凤凰,眼前的李未央,又算是什么呢?

元毓怒气冲冲地抽出长剑,猛地在李未央面前一挥,然而对方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他突然感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挫败感,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固执的女子,她难道不知道她自己的性命都还捏在他手心里吗,凭什么和他讨价还价!可是——可是,不得不说,她所说的字字句句,恰恰是他最顾忌的!元毓灵光一闪,对,李未央是为她的婢女出气——他的长剑,一下子指在了赵月的脖子上,赵月却是连站都站不起来,更遑论反抗了。

“李未央,若是你再如此嚣张,我便杀了你的婢女。”

李未央心中微微震动,然而面上却是毫无感情,仿佛元毓手中拿着的不是长剑,而是木头。

赵月垂下眼睛,她隐约知道,李未央这样做的真正原因。若是她们在此刻示弱,以后便只能任由对方宰割,相反,李未央这样强势,一方面是为自己出气,另一方面,也是在警告元毓,她的身份和地位绝对不允许他身边的护卫以下犯上!既然他们敢动手,便要付出血的代价!

人都是犯贱的,若是李未央此刻痛哭流涕,软声求饶,元毓只会把她踩到地,但现在她一脸冷若冰霜,提出如此强硬的要求,反倒让元毓顾忌、忧虑,因为他不能杀她,又模不清她到底有什么底牌。

“好,既然你要他们死,便亲自验看吧!”元毓恼怒到极点,恨恨地丢下了长剑。

不多时,便有随从捧了六颗人头上来,元毓在李未央的面前一一掀开,逼她观看,李未央只是表情平淡地看着,哪怕旁边的白芷已然控制不住呕吐出来,她也无动于衷。

腥红的鲜血铺陈在青色的地砖上,元毓挥手,立刻有人将那六人的头颅带下去,他冷笑:“现在你可以开口说话了吗?”

李未央笑了笑,道:“自然可以,不知道燕王殿下要说什么呢?”

她的面上一直都是冷若冰霜,此刻微笑起来,竟然说不出的可爱动人。元毓吃了一惊,他往日所见,有温柔可人的小家碧玉,也有端庄得体的大家闺秀,更有轻浮娇媚的青楼女子,心肠歹毒有之,嚣张跋扈有之,聪明狡猾有之,这无数女子之中,变脸最快的便是他那个嚣张霸道的妹妹安国公主,可跟她比起来却都好像不够瞧,眼前李未央刚才还强悍得如同一只豺狼,现在一笑起来,却仿佛比莲花还要清丽。

他有点糊涂,搞不清李未央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他忖道:“这李未央秉性刚烈,我要换个法子收拾她。”当下便对李未央笑道:“你年纪不大,倒是颇有气势,也罢,既然你是命中注定的王妃人选,从今后好好跟着我,包你享福不尽。”

李未央笑道:“怎么个享福不尽法?”

元毓一愣,哈哈笑道:“只要你想要的,一切都会有!”

李未央微笑:“我要天上的月亮,要水中的影子,要你裴皇后的头颅,你也送给我吗?”

元毓面色一变,怒不可遏,本想大骂,但一看李未央的微笑,立刻强压住怒火,道:“你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如今你们的皇帝和太后都已经答应,结盟之后便让你嫁给我做燕王妃。横竖你都是要嫁给我,何必还要故作清高呢?若愿为本王效命,我便不计较方才之事,让人为你的婢女疗伤,还会好好送你回去。”

赵月听了这话,不禁啐了一口,怒目不语。

元毓强笑道:“我乃越西皇帝第四子元毓,你虽然是太后义女,但实际上不过是个丞相千金,听说还是庶出,堂堂燕王妃的身份,不算辱没了你吧。再者我刚才已经表现了我的诚意,你是不是也应当表现一下你的诚意?”

李未央看着他,面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却是暗含嘲讽:“哦?诚意?不知燕王要什么诚意?”

元毓的笑容沉寂下来,他走到李未央的身前,目光如狼一般迫视着她:“李未央,我问你,李家那位三公子,究竟是什么来历?!我听说他是养子,那么,你们是从何处发现他的?”

果然,是怀疑到了李敏德的身上。

李未央淡淡道:“燕王殿下不觉得自己问得奇怪吗?我们这样的家族想要养子,当然是从旁支中选取。”

元毓当然知道这一点,他也去查探过,李家家族之中的确有这样一个孤儿,生下来便父母双亡,随后由伯父抚养,一岁多的时候便被抱回了李家主宅,成为李家三房的养子。若是三夫人还在世,他一定能想法子问出来,可偏偏三夫人死了,那户人家的伯父也已经过世,谁也没有亲眼见过那个孩子,他根本没办法肯定李敏德的身份。

原本,李敏德若是寻常的人家,不管是不是,杀了以绝后患就是,偏偏他是李萧然的侄子,又天生如此俊美,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拱月,很容易引起骚动,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让他消失的人,若是贸贸然地行动,怕是对这次的结盟大有影响。然而元毓自从到了大历开始,就一直发觉有人暗中盯着自己,他今天千方百计才甩月兑——他不确定这是否是父皇的安排,但这样一来,他就更加怀疑李敏德的身份了。

他瞧了李未央一眼,眉宇间露出伤痛之色,涩声道,“郡主,其实我并没有恶意,当初我有一个弟弟,还未出生便被人掳走,不知流落在何处,我父皇十分想念他,这些年来四处寻找他,可惜都是一无所获。这次我来到大历,偶然一次机会见到了你的堂弟李敏德,我第一感觉,他便是我越西皇室的人,然而我却不敢贸然相认。你知道,我这皇弟并不是母后所生,所以我母后也一直希望他不要再出现,我怕自己贸然上去相认,反而会给他带来麻烦,所以才想要从你这里寻找真相。你放心,我绝对没有恶意的,不过是父皇请我代他秘密寻找——……”说到这里,语声凝噎,眼里已是泪光溶溶。

李未央看他一副情真意切的样子,跟刚才那模样判若两人。便立刻猜到他必定是原本准备吓唬自己,逼迫她说出实情,可是如今见她态度强硬,立刻改吓为哄。可惜,对于李未央来说,态度软硬她都不会在意的。

“燕王殿下,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堂弟敏德是姓李的,至于他的身世,你也定然是调查过,毋庸置疑的。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从他联想到你的皇弟身上,但若他真的是,我必定会告诉你,毕竟认祖归宗可是一件大好事,不是吗?”

元毓盯着李未央,半响都没说话,他意识到,自己没办法蒙骗她。他两眼在她秀靥上一转,眼里的泪光仿佛变戏法一样消失不见了,换了一副神情道:“郡主不愧是女中豪杰,叫我越发相敬了。我若是娶了你,定然亲你爱你,决不怠慢的,但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要想清楚,若是你再不老实回答,我多的是法子羞辱你,叫你不得不说。”

李未央闻言抬起了头,双眸中带着冷意,口中却是轻笑道:“这个么,我倒是可以帮忙。这世上的酷刑千姿百态,样样我都熟悉,燕王若是有兴趣,拿我做做实验,那也是无妨的。”

元毓既然不预备杀李未央,自然不会在她身上留下明显的伤痕,用刑根本是行不通的。

李未央瞧他模样越发焦躁,失笑道:“哦,我倒是忘了,您是要留着我一条命的。那么,干脆用千百根银针刺穴如何,据说那滋味如同上万只蚂蚁在啃食,表面不留伤痕,实际上却痛苦无比。燕王可愿意试一试?”

元毓见她笑容满面,眼神里却极为认真,根本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他不禁心中微微一寒。

“银针刺穴若是不可以,那换换其他的法子?”李未央言谈之中,不带半丝的恐惧,只是冷眼瞧着他,好像真的是在给他出主意。

元毓那张漂亮的脸孔几乎扭曲,他快步扭头走了出去,帘子啪地一声摔下。很快,便有护卫进来,强行把赵月和白芷押了出去。李未央看了一眼赵月蹒跚的步子,微微闭上眼睛。

她本可以要求对方替赵月治疗伤势,可是这样一来,元毓便会抓住了她的弱点,知道她在保护自己的婢女,他会利用他们来威胁她。所以,李未央越是表现的不在乎,他越是会觉得那两个人没有利用价值,不会过分为难他们。

李未央被独自留在这个华丽的屋子里,过了有生以来最为漫长的一夜。

她一直闭目养神,却是没办法入睡,脑海中一直飞快地盘算着整件事情。这样坐着,整整两个时辰。仿佛到了傍晚时分,她才突然警醒地看了门一眼,果然见门被推开,只是进来的并非是元毓,而是两名美貌的妙龄婢女。她们的手上都捧着托盘,托盘上是华丽的衣物,钗环,其中一人恭敬地向李未央下跪道:“郡主,我家王爷请您更衣,并且一起用晚膳。”

别人都是先礼后兵,元毓却显然是反了过来。李未央知道,元毓这个人看起来很强势,疑心病却很重,她刚才若是对用刑表现出一丝的怯懦,他便会用这样的法子来对付她,毕竟这世上隐秘的法子多得是,完全可以叫人说实话,尤其元毓是在宫中长大的,什么骇人的点子他都想得到,可是李未央偏偏表现得毫无畏惧,甚至还积极地帮他出谋划策,让他更加模不准她到底在想些什么,索性便换了法子。

李未央拒绝梳妆打扮,只不过穿着自己的衣服,率先走了出去。那两个婢女对视一眼,都不敢多言,毕恭毕敬地走在前面,替李未央带路。很快将她带到一间屋子面前,其中一人主动替她推开了门,这才和另外一人一起退了下去。

李未央慢慢地走了进去,这个屋子比刚才的那一间还要奢华、富丽,却并不低俗,反而营造出了一种高雅月兑俗的气息。看不见一样多余的摆设,即便是一个盆栽、一幅画,都是摆放在最恰当的位置,显示出不凡的品味。在出行的途中,明明可以住在使馆,对方却偏偏在大历买下这么一幢宅子,可见是早有准备的。

李未央走进去,便看见一个俊俏的少年正坐在桌子面前,似乎一直在等待她。如果说刚才他还是一个恶形恶状的绑架犯,现在已经变成了翩翩浊世佳公子。见她进来,便是微微而笑。

不管此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仅仅他的容貌而言,的确是极为出众的。

李未央知道越西皇室都是美貌出众,之前见到娇俏美丽的安国公主,现在又见到漂亮得不像话的元毓。难怪人们都传说,元氏都是美人,而且男子的相貌往往比女子还要出众百倍,越西的小姐们莫不想求之以为夫君,妇人莫不愿弃亲而与之私奔,可想而知,这些男子英俊到什么地步。

听说越西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每当俊美无比的他骑马出现在街头时,都会招惹年轻少女们疯狂地尾随其后向他求爱,为了获得他的青睐,有些少女们互相争执,不顾女子矜持大打出手,甚至有的女子因出身卑贱不能入宫,也不可能得到他的垂青而自杀身亡。他一怒之下干脆戴上面具才能出门,但尽管如此,还是引来无数疯狂的求爱者。现在,他的儿子们显然也继承了这样出众的相貌,而且,似乎还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趋势。

元毓的笑容显得很迷人:“今天之事,实在是我太过鲁莽,深感惭愧,还希望郡主海涵!幸好那六个莽撞的护卫已经以死谢罪,郡主也没有受到什么损伤,否则我的罪过就大了。”

李未央冷漠地望着他,目光中一丝感情也没有。

元毓微微皱了皱眉头,从前他笑一笑,无数少女都要为他倾倒,为什么现在李未央却视若无睹呢?

实际上,李未央也知道他很出众,但看李敏德那张颠倒众生的面孔看了这么多年,再俊美也就这样了,更何况,元毓的容貌比之李敏德,还要逊色三分。再者,李未央本就是冷心冷情,对漂亮容貌有几分厌恶的人,元毓笑得越温柔,李未央越是觉得恶心。好在元毓不知道李未央心中作何感想,否则真是要吐血了。

“今天是请郡主和我一起用膳,待会儿,我便会亲自送你回去。”元毓表现得十分认真,言之凿凿的模样,好像真的很后悔自己的行为,诚心向李未央忏悔。

桌子上的晚膳也准备的尽善尽美,八荤八素八羹八冷拼,各色点心蜜饯、蒸炸小吃更是应有尽有……而且都是大历的口味,显然是用了一些心思的。不过打个巴掌又给个甜枣,燕王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简单了?

李未央轻轻一笑,其实这并不奇怪,自己从表面看的确是一个青春正好的小丫头,对方别无他法,便想用美人计了。

元毓的态度无可挑剔,再加上伸手不打笑脸人,李未央只是道:“我的婢女呢?”

“我已经派大夫为那位受伤的赵姑娘诊断了,还替她上了药,只要回去调养数日,应无大碍。”他的口气平淡之极。在他眼中,赵月不过是个婢女,低人一等的贱婢,用不着怜悯,更不需要道歉。

元毓如此轻蔑自己的婢女,李未央心中的怒火却在熊熊燃烧,然而她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愤怒,现在的燕王,看上去那么优雅温柔。但是,他随时随地都会翻脸,并且将他们置诸死地。李未央原先以为敌人只有拓跋真一个,这想法还是错了,有些人你不找他,他也会主动找上你的。比如挑衅的安国公主,比如劫持她的燕王元毓。

只是,她不准备逆来顺受,她会让他们为今天的所作所为痛哭流涕。当然,如果到时候他们还能哭得出来的话。

燕王看着她,慢慢道:“只要你告诉我,李敏德究竟是什么人,近年来他和什么人接触过,到底是谁在背后秘密地帮助他,那么,我不但放你走,还会风风光光地把你迎回越西,决不食言!”

李未央诧异地望着他,道:“燕王是让我做伪证。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你又以为你自己是什么人?”

李未央一脸的冷漠和无辜,反而让元毓一愣:“难道你不想嫁给我?我是越西的燕王,拥有数不清的财富,越西远比你大历还要富裕强盛,你嫁给我,要比你在大历做一个名不副实的郡主要好得多。听说,你因为过于凶悍的个性,甚至没有人敢迎娶你?嫁给我吧,我保证,你会成为高高在上的燕王妃。难道你不想像普通的千金小姐一样,相夫教子,做一个贤妻良母吗?”

“燕王妃?”李未央突然大笑道:“贤妻良母,是为何物?相夫教子,又是什么?富贵荣华,那又怎样!”她的笑里,分明有着说不出的嘲讽。

元毓不解地道:“你不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吗?”

此时,旁边的玉案上焚起一段香,香烟飘起,元毓的眉头微微展开,深深地吸了吸这香味,随后他苍白的面色,渐渐泛起一片潮红。李未央远远闻着,已觉香不可言,似有飘幻之感,她冷笑一声,面上却是一片清明。

她慢慢道:“贤妻良母,不过是为了让男人快活,自欺欺人!相夫教子,不过是让女人安分,固步自封!富贵荣华,转眼之间就是别人的,我怎么可能为了牢笼中的富足而沾沾自喜、得意扬扬!纵然嫁给你,我又能得到什么呢,一个燕王妃的头衔?燕王,不要再和我说笑了,那些东西我不想要,也不屑要!”她这辈子,再也不会为了让别人开心而活。

元毓一愣,出于一种与生俱来的直觉,他隐隐觉得,眼前的少女一定有着奇怪而深远的心事。可他实在猜不出,她看起来像是什么都有,除了婚事不顺利以外,她能有什么心事呢?

元毓赔笑道:“郡主不必动怒,我不过是实话实说,你纵然真的不愿意和亲,我自然不会勉强,人各有志而已。这样吧,若是你把关于李敏德的一切全盘托出,我便向大历的皇帝提出,更换一个和亲人选,你觉得如何?”

李未央面容却没有一丝欣喜:“我已经说过无数遍,敏德便是我李家的人,跟你们越西皇室并无关联,你非要我这样冤枉他,还试图从他身上知道更多的秘密,既然想要知道,为何不去找他,非要来问我呢?”

元毓心道要是能够抓住他我还用的着费劲来逮你吗?这京都谁不知道李家三公子和安平郡主的感情最为要好,他的秘密你李未央不知道才有鬼!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香炉,面上浮现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李未央你口口声声不在意清白,但若是真的没了清白呢,你还能这样镇定自若吗?

李未央注意到了元毓的眼神,她的目光也落在了那个香炉之上。皇室之中,多有隐秘的香粉,不过跟外面那种下三滥的迷香不同,不过是用来调高兴致所用。元毓所用的这种,正是一度在各国皇室流行的逍遥香,价值千金不说,效果也是一流。不过,那也是要在两人都意乱情迷的时候才能增加情趣,元毓用了这种香,分明是太过看中他自己的相貌,以为无往而不胜,连李未央也非被他迷住不可。

这么自恋,当真是可笑。

李未央不知道,元毓并不是自恋,是因为他在国内多有美人投怀送抱,所以他便也将李未央看成是那种可以手到擒来的女子。想来也知道,作为一个名门千金,可以不畏惧各种刑罚,也可以对软言哀求无动于衷,但若是没了清白呢,她还不是必须死心塌地的跟着男人吗?到时候,不是他来求她,而是她要巴上来告诉他一切了。

他奉裴后的命令,秘密调查当年那个男婴的下落,而且裴后怀疑她自己的身边有奸细,才让那孩子得以抢先一步逃月兑。这么多年来,裴后一直在暗中调查究竟谁才是那个奸细,这么多年来又是谁在庇护这个孩子,在她看来,这其中除了越西皇帝之外,必定还有很多人……这意味着,她若要除掉这孩子,也必须将国内反对她的力量一一拔除。所以元毓才必须从李未央的口中得到那些人的相貌、名单,也许那些人并没有和李未央直接接触,但只要她愿意配合,他便有法子可以把那些人揪出来,一网打尽!

元毓慢慢地站起来,向李未央走过来,他一点点地靠近了,几乎靠近到李未央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他的声音十分地温柔,几乎带着诱哄:“郡主,我从看见你第一眼,便觉得你十分的聪明,是我想要的那种女子。可是你为什么要帮助李敏德呢?他什么都不能给你,相反,每个人都想要让他死,你若是站在他那一边,只会受到他的连累,可我就不同了啊!你这样的小美人,为何要毁灭自身——”

元毓接下来说的话,毋宁说是给李未央听的,不如说他是在自言自语,“他虽然是父皇的儿子,可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承认,甚至连父皇都不敢光明正大地昭告他的存在。你要知道,他是一对兄妹**的产物,所以万事万物,皆为其敌,必定会想要先除之而后快。你若是一味替他隐瞒,反倒是连你自己都要受累。”他说到激动之处,忽然抓住李未央的手,喃喃说道:“我可没有半点比他差啊——”

这话怎么这样耳熟,李未央不由自主,便觉得可笑。只是对着一个俊俏男子这样笑的话,怕他会以为她疯了,或者是个瞎子,看不见他的容貌。所以她只是轻声道:“我真是难以理解你。”

元毓一双眼睛突然流下泪珠来,他竟然在她面前哭了,他在哀求,又似在祈祷:“我好害怕,你知道,我刚才告诉你是父皇派我来寻找我的皇弟,其实是在欺骗你,实际上你说得对,是裴皇后让我来的!她说过,若是我不能把李敏德和那些在背地里反抗她的人的头颅带回去,便会让我付出代价!我真的好害怕!我不该承受这些的,是吗?你舍得让我这样的人去死吗?”

元毓是想要借由自己俊美的容貌,引起李未央的同情、怜悯,甚至是爱怜之情。他的眼泪似货真价实,仿佛真的对将来会发生的不幸充满了恐惧。如果李未央是个没有经历过情事的少女,必定会不由自主被他迷惑,因为这样一个苦苦哀求你的美少年,可比刚才那个凶神恶煞的燕王要可爱的多。

眼前这个人,刚才还是一头凶残的野兽,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无助的少年,千般变化,目的都只有一个,前者是骗李未央恐惧,后者是骗她怜悯,堂堂的燕王殿下说笑就笑,说哭就哭,简直比戏子的演技还要好。李未央不禁摇了摇头,他一个男子居然向她哀求,还丝毫不以为耻辱,当真是叫人难以置信,不过,这燕王的手段,的确是很高杆的。至少,拓跋真威逼利诱的手段都使过,但流着眼泪哀求这种事,他还不屑做。这种事情,不是一般人做得出来。

李未央看着他,目光仿佛很温柔,但那温柔之中却藏着利刃:“燕王,逍遥香是个好东西,只不过若是使用的过多,却会慢慢令人上瘾。瞧你这模样,不像是第一次使用,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解瘾为好。”

元毓的泪水一下子僵在脸上,那张异常漂亮的面孔一半儿还是泪水,另外一半儿却已经变得无比扭曲,嘴角抽搐了半天,他慢慢站了起来,后退几步,看着李未央道:“你明明知道我点了逍遥香,却还看着我表演,是把我当成戏子么?”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道:“我当然不会把你当做戏子,这可是你自动自发要表演给我看,我又何必拒绝呢?”

“你——”元毓从未遇到过她这样的人。从前他想要从女人嘴巴里套消息,怕死的他就用刑,这个不行就用富贵荣华,再不行他就用自己的相貌和身世地位,最后便是苦苦哀求,最有效的是最后一招,尤其是对付那些年轻的少女,她们最温柔、最多情,哪怕装的再贞洁烈妇,最后都要在他的身下拜倒,只要她们有人类都有的通病,只要她们有同情心,他便有很大的把握成功。

谁能拒绝一个全心全意恋慕你,仿佛没有你的帮助就会凄惨地死去的美少年呢……所以他从来没有失败过!

“李未央,你一直都在耍我!”元毓最后一丝耐性终于用尽了,他一把掀翻了桌子,任由精美的饭菜碎了一地,瞬间撕破了温文儒雅、含情脉脉的外皮,露出了无比狰狞的神情!

这一整天,他用尽了一切手段,现在已经彻底被李未央逼得发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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