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站也要站出气势,要站出山一样的气势,要有睥睨天下的气势。静如山岳,不动则已,若动起来,就要爆发出惊天地、泣鬼神的气势”
这天清晨,罗刚在五百多名整齐肃立的兄弟面前高声地训示着。
每日天刚蒙蒙亮,这些兄弟便从被窝里爬出来,各自进行着锻炼。因为山上地形条件的限制,要想找更宽阔的地方集中训练很困难。聚义厅前面的这块广场也只够容纳六七百人站着。
现在这些兄弟刚刚锻炼完,被罗刚集中在这里,因为队形站得不太规矩,罗刚便严厉地给纠正了过来。
对于罗刚,这些兄弟是又敬又怕,但站军列这种事情,需要有一个习惯的过程,有时他们刻意地保持着,或许就做得好一些,但稍微有所分心,就又变了模样。
罗刚知道这种情况,后世新入伍的战友也都犯过这毛病,因而他便不断地强调,甚至会进行体罚,让他们更长点记性。
今天罗刚还好,并没有发太大的脾气,但所说的每句话,却非常严肃,让人不敢大声地喘气。
正当他声音威严地训示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喊声,“把总”
罗刚扭头一看,眉头皱了起来,此人名叫孙传生,是陪同李全虎回大同的十位兄弟之一。
他只扫了一眼,便已看清楚,孙传虎只一个人回来。
“别人呢?”罗刚急问。
“把总,虎子他们都在镇西卫前所住呢,有了把总给的堪合和路引,来回一切都很顺利。只是到了镇西卫前所附近时,我在前面探路,发现了一批可疑之人,有三四十人,普通百姓打扮,却都带着兵器,看样子不是什么好人。回去和虎子一说,大伙就决定先住在那里。小的半夜偷偷出来绕路赶回来报信,请把总前去接应。”孙传生一口气说完,拿起地上的一个水葫芦,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穿军衣的兄弟,带上家伙跟我来。”
罗刚闻言,觉得事情有些不寻常,急忙下令,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带上火铳,没装弹的立刻装好。”
“把总,我也去。”旁边的李老三快步过来请求道。
罗刚点了点头,“换上军衣。”
一声令下,只见红影闪动,很快一百二十多人集合在了罗刚的面前。
凡是手中有火铳的兄弟,平时都装着药,这也是罗刚经常提醒他们的,以便出现紧急情况时措手不及。这些人并非每人都有火铳,没有的人都是向别的兄弟借了。罗刚对火铳的管理比较严格,皆编号配发,各对配给的火铳负责。李老三虽然来的较晚,罗刚却比较厚待,给了他一把鲁密铳。
“出发”
待众人结合完毕,罗刚喊了一声,立刻带着众兄弟下山,打马直向镇西卫前所飞驰而去。
镇西卫是隶属于山西都司的一处卫所,在石楼山的东北方向,是石楼山通往罗刚的家乡——平虏卫井坪千户所的必经之处。
镇西卫设于洪武七年,至嘉靖十六年改为前所、右所、中所、左所、上所等五个千户所。其中李全虎所住的前所位于岢岚州附近,距石楼山一百六十里左右。
这段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罗刚一路紧催坐骑,率着众人飞奔赶路。
到今天,李全虎已经走了十日,按罗刚的估计,应该早到了石楼山。至今未回,他心中不免惦念,但考虑到李全虎等人堪合、路引齐全,应该不至于出现什么闪失,他才在山中多等了两天。
一行人过了西滨河,绕过岢岚州,又行出二十余里,近午时,距离前所不过二十里的路程。
岢岚州境内,一路所见,大片大片的废弃耕田,农人寥落。与兴县热火朝天的耕种场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罗刚叹了一声,继续赶路。
越接近前所,罗刚心情愈加迫切,两家是自己兄弟的家人,另外就是以前那个罗刚的家人,但此时两个罗刚就是一个人,他自然待罗刚的父母为自己的父母一般。绝不想他们在这里出现什么差错。
又行出二里多路,此时距离岢岚城已远,道路越显荒凉。一行人正策马奔驰间,忽然从右前方的野地中远远驰来一队人马。
那伙人马速飞快,若狂奔一般。罗刚勒住坐骑,放眼观望。
只几眼,他便看明白了,这队人马本是两伙,一追一逃。跑在前面的十几人正是官军,但也不完全是官军,其中似是夹杂着一名粉衣女子,紫色的披风在背后呼啦拉地飘扬,特别显眼。这些人手中都持着兵器,不停地催马狂奔。
这也难怪,因为追在后边的人实在太多,大约不下百人,全都衣色纷杂,五花八门。
那些官军似乎远远地望见了罗刚这边的人马,照着他这边逃来,还不时地发出求救的喊声。
后边的追兵也早注意到这些人的存在,追击的速度不断提高。似乎前面那些官军经过长途跋涉,马力有些不济,双方的距离在不断的缩短,很快便要追个马头碰马尾。
那十几名官军纷纷兜转马头,迎上追兵,为粉衣女子争取时间。那女子却是将身伏在马背上,直向罗刚这边狂奔而来。
十几人对百人,众寡悬殊,很短的时间内,便全被对方杀落马下。不过,那些官军也算勇猛,短暂的接手,也有近十名追兵被他们杀掉。
追兵只有一部分人与他们接战,其余人直接无视他们的反击,直接照着那粉衣女子追去。
看看双方距离自己这边只有两里多的距离,罗刚喝令道,“一字排开,火铳准备,随时待发!”
随着他号令,众人立刻摘下火铳,手持火折排成一趟,黑洞洞的铳口直朝着那些人,只要罗刚下令,便可点燃火绳发射。
多亏罗刚在山上时对他们进行了队列的训练,紧急关头,这些兄弟做得非常迅捷、镇定、有条不紊。
罗刚一直关注着前方的情形,按他的估计,在那名女子逃到他这里前,后边的追兵肯定是追不上了。
追兵身份不明,这女子又不知是何人,他想先救下女子再说。若让他直接冲上去稀里糊涂地就和人家打一场,他却不会那样做。
疾驰间,粉衣女子的身形在马上越伏越低,手中拎着的一杆长矛也月兑落在地上。待马匹行至罗刚前方时,放慢了脚步,那女子的身子在马背上一滑,缓缓跌落下来。
罗刚迅速催动坐骑,瞬间奔至马旁,俯身一抄,在她即将落地之前,大手揽在她的腰间,策马驰回本队。
这时他才注意到,这女子非常年轻,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相貌清丽,只是她现在的样子有些狼狈,粉衣竟染了许多血迹,一时也看不出来是她的还是别人的。
“把总,那些人中就有我所说的可疑之人!”旁边的孙传生大声说道。
“哦?是他们?”罗刚看着那些停在百步之外的追兵,眉头一皱,“看来这伙人也不简单啊!”
说完,他试了试女子的鼻息,探了探脉搏,知道她只是一时虚月兑,昏迷了过去。俯身将粉衣女子放在身后的地上,他将队伍向前提了几步,以防马蹄误伤。
对方一直停在那里没有轻进,有几人凑到一起似乎在商量着什么。罗刚这边一百多火铳似乎很让他们忌惮,但也没有就此退走。
罗刚注视着那些人,暗自猜测着,若此等装束,又与官军厮杀,不是流寇就是土贼。
罗刚对官军不感冒,对流寇和土贼同样不屑,若非今天这女子只剩孤身一人,他也不会趟这趟浑水。
短暂的对峙,那群追兵突然分做两队,分驰左右,一直在火铳的射程范围之外奔驰,在罗刚等人的背后方向会合成一队。
罗刚这边随着他们的运动,随时调整着射击方向,当追兵会合到一起之时,他这边新的队形也调整完毕。
依然如同先前一样,一字排开,黑洞洞的铳口对准了那些人。
那些追兵向前缓缓奔出了十步左右,估模着还在火铳的射程之外才又停下,队伍中出来一名大汉,高声向罗刚这边喝道,“对面的官军听着,回岢览州的退路已被截断,乖乖地把那个女人交出来,便放尔等一条生路。如若不然,别看你们手中有会冒烟的家伙,爷照样杀你个鸡犬不留。”
罗刚听闻此言冷笑一声,将坐骑向前提了一步,高声喝道,“尔等何人,胆敢大言不惭?”
那大汉听了哈哈大笑道,“小子们坐稳了,爷爷名叫庄十三,或许尔等孤陋寡闻不知道爷的名号。小子们,说出爷的大首领能吓破你们的狗胆,听好了,爷的大首领人送虎号‘曹操’的便是。”
“果然是流寇!”罗刚心中冷笑一声,曹操的大名此时的确是非常响亮,在陕西闹完了,又到山西来闹。罗刚虽然没见过其人,即便在后世他也是知道的,这曹操乃是他的别号,其真名本是罗汝才,为人狡诈,反复无常,在流寇中很有名气,自身的实力也强。但这人在后世只能得个五星差评,因他行事暴虐,尤其是贪恋,他当了贼寇首领之后,身边美女不下百名,个个如花似玉,皆为强抢所得。
而且他的队伍打着“劫富济贫、替天行道”的幌子,干的却是打家劫舍的勾当。
不但是他,就连别的流寇也同样如此,所到之处,哀鸿遍野。
罗刚从心底里瞧不起这种人,既然已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心中便生出了杀机。
见罗刚没有回话,那大汉以为这帮官军胆怯了,便哈哈大笑道,“都滚吧,只要交出那女的,爷说话算话,饶尔等不死。”
“哈哈哈”
罗刚大笑起来,高声道,“你叫什么?庄十三是吧?”
“没错,爷就是庄十三,如假包换。”
“好,果然是好名字,人如其名啊。”罗刚冷笑道,“要是爷爷不交人,你又待如何?”
“不交?哼,那爷爷就要开杀戒了。”庄十三大喝道。
“那就放马过来吧!”罗刚冷喝道,此时流寇尚在射程之外,若要战,必须先以火铳消耗对方的部分人马。因而打阵地战,让对方主动冲锋无疑是最佳的战术。
庄十三显然已经忍耐到了极限,他扬起手中长枪,高喝道,“弟兄们”
“庄爷,官军势众,又有火器,咱们兄弟已经折了不少,还是不要蛮干啊。”旁边一个黑瘦汉子拉住他的胳膊劝道。
“怕个鸟啊,火器只能放一次,爷就不信那帮吃屎的货能挡住咱们的冲击。兄弟们,咱是折了不少人,那女的事关重大,必须给抢回去。听我号令,分兵两路,爷与老团子各带一半人袭敌两侧,给我杀!”
庄十三说完,带着一部分撒开战马,如同先前一般,绕向左侧,另一半人则向右侧快速绕去。
“变阵分兵防御。”罗刚手势一挥将人马调派开,众多铳口跟随着流寇快速移动的身形调整方向。
“杀”
流寇大喊着,从两侧蜂拥而上,不要命般地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