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仲纥笑了,双眼中的嘲弄之意深重,“你打算如何劝我?”
凌霄低下头,眼中的光芒深沉起来,“小姐死前曾问奴婢,老爷明明权倾天下为何还要将她嫁入皇宫?奴婢是这么回答小姐的,世间的男儿有的胸襟只容得下亲人与寥寥的几个朋友;有的胸襟稍微广阔一些,容的下许许多多,这样的人便会对有些事有些人疏忽一些;有的胸襟却是海纳百川,就像老爷,有太祖皇帝之志,胸襟越广阔,疏忽之处便越多,作为这样伟男子的家人女儿,该当有所自觉,牺牲不过是难免。”
那蚊帐无风自动,萧仲纥却没有注意到,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眼光却是越发的冷冽,凌霄顿了顿继续说下去,“老爷胸怀天下,谋定而后成,却是算漏了几处,才导致了今天的局面!”
萧仲纥挑眉,“你倒是说说我漏算了几处?”
凌霄勾起嘴角抬起头来,双颊红润,双目中泛滥着水光,看似柔柔的,却是夹杂着几分厉色,萧仲纥一愣,不待萧仲纥回过神来,凌霄朗声道,“你有三错!第一错,算错了小姐的性子,小姐是内柔外刚。与王将军有私之事你明明知晓,却只堵不疏,才会有后来的小姐悲愤自绝!第二错,你算错了太后,你瞧轻女人,觉得她不过如是,却忘记了她身后还有一个家族在支撑,还有整个大周的遗老遗少在支持!第三错……”
“第三错!我算错了你!”萧仲纥双目圆睁,眼中精光毕露,“想不到我怜你性命,你却是恩将仇报,以怨报德!”
凌霄轻轻的摇摇头,“第三错,你确实算错了我。当日当机立断,你魄力够,却是被小姐的死震乱了心神,当日若是把死讯报出去,直接了结了此事,以你的权势朝中谁人敢拿此事大做文章?可惜你谨慎太过,却不懂人心,不,也许不是你不懂,而是你着眼处与别人不一样,在大处无遗漏,小处却是连连犯错,你可知道古往今来有多少的英雄便是丧身在小人手下?”
萧仲纥身体一震,震惊的看着凌霄,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府上这个并不突出的丫头竟然有这般的眼光,一月之前还是唯唯诺诺,聊聊数日便似月兑胎换骨一般,当日他只道这丫头有些小聪明,却没想到凌霄竟然有审时度势的能耐。只可惜,眼光还是不够啊……不过,能有此见解已是不错了。
萧仲纥笑了,这次是真心的笑容,古往今来多少的英雄,莫不是知音甚少,曲高和寡,见到有一女人有如此眼光,萧仲纥是真真生出了几分怜爱之情。
“你倒是个精明的,为何在宫中又作出了那等蠢事?”萧仲纥的语气缓和了许多,当日他的决断有被人扰乱心神后的几分不定,更多的却是形势所迫,如今看待凌霄,萧仲纥自然不会用之前的眼光,宫中发生的事情便越发的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宫中的事,凌霄苦笑,她何尝想如此?与萧仲纥这么早的摊牌根本就不在她计算之内,她所想的呀,不过就是在皇宫之中享几日悠闲,若有宫乱,有个贴心的人护着她离开便行。可惜她太极功夫太差,又有人时时刻刻的算计着,不得不走到这风口浪尖。
凌霄没有回答萧仲纥,接着道,“犯下这三错看似是你小处不够谨慎,实际上这错无论早晚,你终究会犯!因为,你有一块心病!心病不除,你心里的那个想法永远都无法达到,因为你总是觉得自己少了‘名分’!”
萧仲纥脸色剧变,凌霄笑的云淡风轻,“其实,就以你的权势,真要造反也不过就是水到渠成之事,清流们、大周遗老们、皇亲国戚们,谁不要脑袋了?至于以后,史书不过是帝王手中的工具,自然是你爱怎么写便怎么写。”
萧仲纥喝道,“放肆!”脸上青筋毕露,“你到底是想劝我造反还是想劝我让皇帝亲政?”
凌霄眯眯眼,“我自是劝不动你的,不过替你分析一下形势,拼上自己的性命赌一把!你若是想当皇帝便无须再拖,若是你不想当,或者不敢想,那就算让皇帝亲政又如何?皇帝亲政,朝堂上便少了一个碍手碍脚的皇太后,你日后做事便少了一层阻碍,不会有半点损失。如今朝堂上的风浪,您是真瞧不出来还是假瞧不出?他们爱挣这个名分,你便让了他们去又如何?”
“亲政?”凌霄勾着嘴角笑的嘲讽,“怎么看都像是个笑话。”
萧仲纥最近日子艰难,不是没人劝过他退一步,只是他心中顾虑,皇帝亲政后,那些遗老们以为他怯懦,却是步步紧逼,到时候的局面难免不稳,此刻内忧外患交织,稍有不慎便会全盘皆输。只是,他在等的那个消息迟迟没有传来,去北地的人迟迟未归,刘祭到底出了什么事?
萧仲纥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冷冷一笑,拂袖而去之前留下一句话,却是让凌霄又陷入了为难的境地,“皇帝要亲政,可以!必先有子嗣!”
萧仲纥一离开,凌霄的脸色刷的变得雪白,胸口剧烈的起伏,直到此刻她才敢去细想刚才那边做的后果会是什么。冷汗一颗一颗的滴下来,那门一开一合的冷风仿佛绵绵不绝似的刮在她身上,凉透了身体,连心也是冰凉冰凉的。
好冷!手里的微烫的暖炉根本抵不住那从四肢百骸发出来的寒意,凌霄不由得向那火盆靠近了一些,望着那烧得发红的火炭,只觉得那个颜色看起来也是冰凉的,突然一双脚出现在凌霄的视线内,抬起头,是一双悲伤的眼睛。
“凌霄姑娘,谢谢你!”刘祭淡淡的道,把火盆拖过来了一些,又从床上搬来被子替凌霄盖上,“事情我已经知晓,今日的恩情王祭日后必然相报,你且珍重!”说完珍重的向凌霄行了一礼,又从那窗户翻身出去。
凌霄想叫回刘祭,又怕外面的人听见,只能对着那空空荡荡的窗户暗自发愣。
前些日子的刘祭卧病的传言便让凌霄对萧仲纥送她入宫的事有所明悟,只是还有一些不解,依萧仲纥的谨慎是不该做出有如此疏漏的事情的,突然,香芹进来的异常跳入凌霄的脑海,凌霄摇摇头,不!不会是那样的!
刘祭是萧仲纥手下最为看重的大将,此人能文善武,此次与萧仲纥离心,不知道他会作出怎样的事来?不过,不管怎么样,只要达到了分化萧仲纥势力的目的,她就暂时安全了,若是达不到,等待她的将是死亡!
这是一场赌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