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裳姐姐,您赶快请娘娘过去一趟,皇上正在大发雷霆呢!”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道。
月裳披着衣服皱眉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这大半夜的。”
那太监叹息一声道,“刘将军回来了,深夜进宫,呈上了一份折子,皇上让刘将军回去了以后就在御书房里久坐不出,奴才们见状便劝皇上休息,皇上却是一下子就恼了,摔了不少东西,直言要砍脑袋,小的们劝不住,只得偷偷的过来请娘娘了。”
月裳啊了一声道,“你先回去,我这就去唤娘娘起身。”
匆匆将凌霄唤醒,将事情一说,替凌霄随意的挽了髻穿了件衣服,匆匆赶往永和宫。
凌霄颇有些意外,在夏宫之时,皇帝已是定下了与程家周旋之计,在这种时候,无论是发生什么样的事,只要不是程家叛变,皇帝都不该如此大发雷霆才是,也不知道刘祭带回来的是怎样的消息。
御书房门口站了一大群宫人,神色慌张,见了凌霄的到来无不舒了一口气,小廉子不见人影,凌霄问身边的一个宫人,才知道小廉子在里面跪着呢。
宫人们虽然不敢离去,到底也不敢推门进去,替凌霄开了门便远远的躲开了。
进门就瞧见地上摔了一地的东西,房间里悄无声息,小廉子跪着,皇帝坐着,沉默的可怕。皇帝地表情很奇怪。脸上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凌霄从来没瞧见过皇帝这样的表情,心中涌上来一股不好的预感。
轻轻的走过去,皇帝连眼皮也不抬一下,只是愣愣的望着不知名的所在,“皇上。”
皇帝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凌霄注意到地上摔了一地的折子。其中一个折子被扔地特别远,走过去捡了起来略扫了一眼。
这是一个弹劾的折子,写地很短,刘祭的文采不错,三言两语就描述出了一个迫不及待的情况,甘罗江沿岸皆成了程家的天下,实实在在的土皇帝。也难怪程家越发的趾高气昂不把皇帝瞧在眼里了。
这些东西是皇帝一早就知道的,断然不会是这上面地东西让皇帝如此震怒,或者刘祭又对皇帝说了什么?凌霄轻手轻脚的将地上的折子都捡了起来,放在御案上皇帝的手边。
捡了许久才将所有的折子都收好,凌霄又去收拾掉到地上的笔墨砚台,“你不要再去捡了,小心伤到手。”
皇帝突然道,凌霄笑了笑站直了身体。小廉子闻言就要起身来帮忙,凌霄冲他使了个眼色,小廉子便悄悄的退了出去。
皇帝终于有了反应,凌霄走过去,替他捏肩膀,笑着道。“皇上怎的半夜里到御书房来了?贤妃妹妹怎么办?”
皇帝这才想起自己还将曾贤妃扔在永和宫,模着自己地额头道,“朕这是被气糊涂了。”说着叹息了一声,瞧着那桌子上的奏折道,“太后折腾了个烂摊子给朕,朕现在头疼啊,现在又帮衬着程家,你说我该拿她老人家怎么办才好?”
凌霄凝眉问道,“皇上怎么知道太后帮衬着程家?”
皇帝道,“甘罗江处处都有佟家的影子。太后是朕的生母养母。对朕的恩情片刻不敢遗忘。因此,朕处处都顾虑着太后的想法。为何她从来就不肯为朕留点余地?”
凌霄道,“皇上,依照臣妾看来,此事未必如此。太后地心愿未必如此。”
皇帝摆摆手道,“是不是如此都无妨了,这江山是太祖皇帝传下来的,是先皇留给朕的,朕年少不懂事的时候就知道什么都能做,唯独不能败坏了江山,朕曾经希望能开疆僻壤,让我大周万国来朝,到如今才知道这有多么的艰难,如今朕也不求有多大的功勋,但求少犯下些过错,与后来者打下一个坚实的基础,不留给他们一个烂摊子,让他们在心中埋怨朕就好了。”
皇帝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泄气,在大臣面前的皇帝断然不会是这样的,只有在亲近地人面前,才能透露出些许地软弱。但是,凌霄深深的知道,皇帝还有一颗青年地心,胸中依旧有雄心壮志,希望能够万世景仰,让子孙后代像记住太祖皇帝一样的记住他的名字。
凌霄问道,“甘罗江到底如何了?”
皇帝苦笑道,“与皇后所预料的相差无几,否则朕也不能这般的泄气,按照目前的情况,咱们慢慢的来,也不知道在有生之年会看见程家发展成什么样子。”
这才是皇帝真正发火的原因吧?因为发现了他自己的目标越来越遥远了,这一生都不得不困在朝争之上,也许一不小心就会将大周的江山葬送。
这一点,凌霄无法帮到皇帝,抿抿嘴道,“或许宁大人刘将军能想到什么办法?”
皇帝道,“便是刘祭与了朕这个奏折,私下里却是道,此事干系太大,不好轻易动作,若是朕不希望他在此事上多言,他便不会再上折子。”
凌霄唔了一声,“刘将军真是这么说的?”
皇帝点头,凌霄奇怪的道,“皇上觉得刘将军是如此轻易屈服的人吗?刘将军并非皇上,当不会考虑的那般周全。”
皇帝愣了愣,朝中大臣无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或者梦想而奋斗,而不像皇帝一般需要帝王心术来玩弄平衡,自然考虑不到那般的多,特别是刘祭是武将,打仗一向是武将的最爱,没有战争就没有功勋,朝中非佟家的人或多或少对太后都是有些意见的,也知道皇帝与太后这两年的关系不算好,加上太后在朝野间的风评也不见多好,巴不得能打压一下佟家的气焰,毕竟政治威望极高的佟老太师已经去世了,佟家老大佟承乾领着家中上下守灵三年,看得出有心避开朝野间的纷争。余下的没去守灵的若是在这个时候爆出什么不利的传言,必然会遭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皇帝疑惑的道,“皇后的意思是说刘祭在跟朕耍小心眼?”
凌霄捂嘴笑道,“也不算小心眼,不过是不明白皇上心里的意思罢了。”
皇帝点点头,凌霄又道,“这事儿臣妾以为必然不会是太后的意思,虽然太后专权,到底有朱贤妃一事在前,定不会养了只会反噬的老虎在身边,至于佟家的人做的事,实是佟老太师去了,没了管束罢了。皇上若是要罚他们,不妨去问问太后的意思呀,何必在这儿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皇帝闻言揉揉发疼的额头,叹息道,“糊涂了,糊涂了,老了呀!”
正推门进来的小廉子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皇上正当盛年,哪儿老了?”
凌霄也是咯咯直笑,“皇上都说笑了,那臣妾便不再打扰皇上休息了,皇上快些回宫罢,莫要让贤妃妹妹惶恐。”
皇帝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叹息一声道,“这都到什么时候了,回了宫也睡不下,小廉子回宫去让贤妃早上起来自行回宫吧,皇后,陪朕走走好了,差不多就去上早朝吧。”
凌霄应了,果真随着皇帝在院中走了一圈,待皇帝去了早朝才回到宫中,这么一来自然便错过了各宫妃嫔来请安的时间,顺带的,也错过了去向太后请安的时间,凌霄回来的时候,各宫的妃嫔都在凤藻宫外候着,唯独程德妃与那个异国的贵妃找了由头离去了。
凌霄听见这个消息,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将众位妃嫔都散了,太后那边也不再过去,只是让人去告罪,到底月裳机灵,已是派了宫人过去与太后说凌霄昨夜被皇帝召了去,太后那边也没有怪罪下来。
这时辰还早,凌霄便留了香芹下来叙话。
说来,两人足足有两年没有交流了,香芹出宫一年,凌霄出宫一年,这一来一往之间,时光匆匆,错过了许多,物是人非之余,两人的容貌却是没有多大的变化,唯一变化的唯有心情。
如今的香芹看起来更像是宫中那些从宫女位置爬上来的才人,而不是初入宫那个锋芒毕露的女子,只是,从她偶尔闪烁的眼神中,依稀的可以看见她心中的一些不甘,也许,还有一丝倔强。
香芹恭恭敬敬的跪倒在地上,磕头请安,虔诚的像是凌霄一直就是她的主人,眼神驯服的低垂着,双手并在身侧,恭恭敬敬的回答凌霄的话,若不是声音未变,她知道香芹知道的一切,凌霄还真要怀疑眼前这个人真的是那个女人吗?
那一次的疯狂不再,是压在心底的最深处了,还是真正被现实打磨的失去了希望?
每次看见香芹,凌霄总是忍不住心中一阵阵的揪着疼,那一段她人生最灰暗的日子,就是眼前这个人陪着她度过的,她当日也许坚强,每每回头的时候却总觉得心惊胆寒,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过来的。
凌霄不愿意去回想当初的日子,当年的每一天,她都强迫自己不要去思考,脑中有一根紧绷的弦,随时都可能崩断,正是这样紧绷的状态让她快速的适应了宫廷的生活,而不是像其他的人一样,需要太多的时间去习惯,去被磨平菱角,这是面对死亡的时候人性中最大的潜力,凌霄回过头的时候也会惊叹自己的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