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惊怒于国公府的草菅人命,但冷静下来的云初也知,人微言轻,今日,即便搭上性命,她也未必能为秀儿讨回这个公道。
联想起自己险些被毒哑的事儿,即便贵为当家女乃女乃,她又比秀儿强多少呢?这儿由不得她任性,更由不得她太自我……
满腔怒火化做阵阵颓丧,望了眼蜷缩在炕上、雕像般僵硬着的秀儿,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没了,可对太太来说,花银子再买一个便是,仿佛只是一件物品报废了……
也许,有朝一日,她能解开这个迷,揭开哑叔的秘密,也许,她能还秀儿一个公道,但是现在,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按太太和老爷的吩咐,尽她的所能,给秀儿一个厚葬。
这便是她唯一能为秀儿做的了。
“秀儿,但愿你在天有灵,保佑我活到那时候,能替你伸张正义……”
默念完,云初朝秀儿鞠了一躬,没理众人诧异的目光,平静地说道:
“按太太的吩咐办吧。”
语气中透着淡淡的无奈,云初说完,转身缓缓地向外走去……
“四女乃女乃……”刚走了一步,霜儿忽然紧爬两步挡在她面前,大声喊道:
“秀儿姐姐绝不是病死的,奴婢求您给她做主!”
冷不防被挡住,云初身子一倾,险些踢到霜儿,被芙蓉一把扶住,稳住身子,云初刚要开口,只听钱嬷嬷喝道:
“霜儿不许胡说!快让开,仔细惊着四女乃女乃,揭了你的皮?”
钱嬷嬷话音一落,喜竹好奇地问道:
“秀儿不是病死的?那是怎么死的?”随即醒悟过来,转而说道:
“霜儿,我也知你和秀儿要好,但这没凭没据的可不兴乱说,仔细传出去,丢了吃饭的家伙。”
“奴婢没乱说,奴婢有证据的,秀儿姐姐咽气前曾对奴婢说……”
“闭嘴!我看你是被秀儿吓傻了,来人,把霜儿拉下去!”
死了一个秀儿已经够了,难道还要这一屋子的人都给她陪葬?听说秀儿还留了遗言,云初一惊,不等霜儿说完,便厉声喝住了她。如果她没猜错,秀儿之死与董国公有关,那这背后一定有一个天大的秘密,怕是听到秀儿遗言的人,也和红姑她们一样,一个也逃不过。
一向以宽厚,随和出名的云初,还是第一次当众发怒,众人不由都惊住了,连霜儿也忘了哭,仿佛不认识般,错愕地看着云初,缓缓地松开了双手,屋里瞬时静了下来。
好半晌,众人才回过神来,钱嬷嬷上前一把拉起霜儿,又上来俩丫鬟推推搡搡硬将她拽了出去。
“四女乃女乃!奴婢说的是真的,求您听……”
被强推出屋,霜儿才回过神,挣扎着呼喊起来,撕心裂肺的一声呼叫,沉寂中传出老远,唬的钱嬷嬷一把死死地捂住了霜儿的嘴,脸色惊得煞白,不安地向四处看着。
听了这凄厉的叫声,芙蓉身子一震,转头向炕上看去,因为害怕,她打进屋就只瞄了一眼,便不敢再看,此时仔细瞧去,果然秀儿嘴边有一丝乌黑的血迹,芙蓉一哆嗦,悄悄拽了拽云初,低声说道:
“四女乃女乃,不如听听秀儿留了什么话?”
她也想知道秀儿死前说了什么,但这秘密可不是随便听的,好奇心会害死人的,没理芙蓉,云初转头吩咐道:
“让吕嬷嬷进来吧,装殓完,再吩咐人给秀儿的家人传话。”
……
“四女乃女乃,快醒醒……”
见云初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和芙蓉对视一眼,喜菊又接着叫道:
“四女乃女乃……快醒醒……该起床了……”
被吵得心烦,云初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不耐地说道:
“天还黑着呢,吵什么?”
“四女乃女乃忘了,昨儿不是说好了吗,今儿开始,要去给太太请安,已经快卯时了,您再不起就迟了……”
喜菊说完,见云初还闭着眼睛不动,又苦口婆心地劝道:
“四女乃女乃,快起来吧,虽然太太说过,您不用去请安,但四爷下葬也有些日子了,总不好就这么养着,尽管太太是您亲姨妈,但您总归是媳妇,这晨昏定省,伺候婆婆用饭是大事,您不知道,当初大爷宾天,大女乃女乃可是一天都没耽误过,您已经养了这么些日子,再不去请安,会被其他女乃女乃挑了理去……”
说着,喜兰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见云初不起,跟着劝道:
“四女乃女乃,昨儿三爷落水,各房都去问候了,只您没去,好在有秀儿的事儿挡着,三女乃女乃不好明面挑理,但以她那心性,怕是早晚惦记着,您再不去请安,她一准会儿借机在太太面前使坏,倒要太太里外为难……四女乃女乃快起吧,您想睡,等请了安,伺候太太用完饭,您回来再接着睡……”
这都什么烂规矩,又不上班,又不赶集的,干吗非得规定这么早请安,晚一刻也不行!喜菊喜兰的轮流轰炸,吵得云初心烦意乱,睡意全无,不觉暗暗痛骂这万恶的旧社会,孝敬老人是应该的,但也不能大黑的天就把人从被窝里拽出来,不是。
闭着眼坐起来,不耐地说道:
“好了,好了,我起来就是……”
太太的隐院位于国公府正中央略偏西处,格局和露院大体相同,前后两趟房,东西两端各有游廊相通,只房屋间数比露院多,而且北房西头还多了个抱厦,比露院更加富丽堂煌。
董国公命中不缺水,这隐院便没像露院那样,在院子正中修了个假山池,却是一个别致的小花院,正值初春,花木已长出了半尺高,碧绿绿的,很是养眼。
&;第一次来隐院,立在院子中,云初环视了一圈,扶着芙蓉不疾不徐地向前走着,抬头瞧见迎面一个巨大的牌匾,两个金灿灿的篆字,虽不认识。但用猜的也知是“隐院”两字,立在那儿仔细研究起来。
“这院子原来不叫隐院,去年才改了名,取‘归隐’之意,意在向世人明誓,老爷不再过问世事……”
见云初看着牌匾出神,知道她失忆了,喜菊解释道。
“怎么……老爷已不问世事了?”
“大爷战死场,四爷又体弱多病,老爷也因此心灰意冷,起了归隐之心……听说老爷改院名的事儿,都传到万岁耳朵里了,还派西殿阁总领安公公特意过来慰藉,并传口喻说,既然老爷有归隐之心,没事可以不用上起早上朝,只好好在府里修养便是。”
怎么这话听着恁别扭,这万岁爷是真的体恤董国公,还是变向地将他边缘化,听了喜菊的炫耀,云初转脸向她看去。
“奴婢也是听太太说的……”
见云初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喜菊又小声的补了一句,语气中已经没了底气。
移开目光,云初微微颔首,不再言语,扶着芙蓉,在众人的簇拥下,一步一步迈上了厅堂门口的青石台阶。
第三十七章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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