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对决(上)
仔细想想,欧阳镜觉得也是,万岁虽然尊医,用人却更重品质的高贵,像彩云公主这种德行,不要也罢,就点点头应了声是,悄悄退了出去。
在门口遇到侍卫敲门进来,捧上一枚白虎玉佩,回道:“回黎大人,欧阳大人,白虎公子有信传来……”
白虎公子?
黎斌下意识地站起身,来之前万岁曾嘱咐过,“……以天之四灵之一的西宫白虎命名,手下奎、娄、胃、昂、毕、觜、参七杰神出鬼没的白虎公子是黎国隐于栾国多年的暗蝶,以白虎玉佩为凭,看到他要慎重对待,如朕亲临……”
眼前闪过万岁提到白虎公子时那尊崇而凝重的神态,黎斌接玉佩的手止不住微微颤抖,伸手从怀中掏出枚一模一样的玉佩,两块玉佩合道一处,形成一个完整的满月,身子不觉一震,黎斌朝白虎玉佩拜了三拜,问:
“白虎公子现在何处,快传……”黎斌吩咐道,继而又道,“不……不……不用,带我去见他”
说着,黎斌理了理衣服,做出一脸恭敬的神态。
“白虎公子没来…”侍卫恭敬地回道,“这玉佩是一个俊秀少年送来的,还送了一封信儿……”侍卫说着,双手将信呈上。
看了信,黎斌颓然地坐在椅子上。
“……大人,白虎公子有什么吩咐?”欧阳镜疑惑地问。
“他让我坚持要彩云公主和亲……”黎斌声音有些无力。
“那……我们……”欧阳镜面色迟疑。
黎斌摆摆手,“传姚相爷进来……”
“是,属下这就去……”欧阳镜轻松地应了声,想起什么,回头又问,“姚相爷送了一幅颜氏的真迹,五子拜寿图,您看……”
黎斌眼前一亮,点点头,“收下……”
……
冷月如霜,透过窗上的铁栅栏倾泄下来,蜷缩在潮湿冷硬的草堆上,云初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不相信,陆轩就这么背叛了她,她更不相信,陆轩就这么死了,死在她的怀里,眼里还有着一抹浓浓的深情,浓浓的不舍,浓浓的不甘,好似前世的他。
“你们在外面看好了,谁来了也不许进……”
姚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云初没有焦距的目光渐渐地汇到一处,无神地望着门口。
吱呀一声,柴门被从外面推开,姚阑端着一个银质雕花托盘袅袅娜娜地走进来。
“……柴房潮湿阴冷,妹妹还住的惯?”她盈盈地笑着,语气向往常一样的亲密,却隐隐透着股炫耀的意味。
没言语,默默地看着她把银质雕花托盘放在地上,把上面的酒菜一一摆开,又斟了满满一杯酒,云初把脸转向窗外。
“妹妹就要走了……”把酒递到云初跟前,姚阑微微笑道,“姊妹一场,我来送妹妹一程……”
送她一程?
云初扭过头,她这是什么意思?
她是公主,白天和陆轩私奔被抓,姚相爷要把她带走,交给太后处理,可是,董国公强势地提出她已嫁给董爱,生是他董家的人,死是他董家的鬼,朝廷无权干预他的家事。
出师无名,姚相爷最后也不得不让步,任由董国公把云初带回国公府,但也义正言辞地强调,云初不仅是董家的儿媳,也是太后的义女,叫董国公不要擅动。
姚相爷和董国公第一次交锋,董国公的强势和朝廷的软弱便初露睨端,但云初想,董国公的野心再大,时机不到,他也不敢一点都不顾及万岁和太后的态度,私自就把她处决了。
现在姚阑说的送她一程又是什么意思?
是指送她去和亲,还是送她去死?
“……怎么?”见她望着酒杯皱眉不语,姚阑问道,“妹妹怕这酒里有毒?”
缓缓地收回酒杯,姚阑一饮而尽,把空杯递到云初面前,缓缓地倒立过来,“妹妹害怕,我亲自给妹妹试酒……”五指轻碾,手中的白玉杯瞬间化为齑粉,姚阑轻笑,“我要杀妹妹,还用不着这下三烂的手法……”又道,“你今天真不该以死相挟要求相爷和老爷放走如烟如意,如果现在有如烟在,或许,我还真不敢就这么过来……”她嘴角一瞥,“我瞧着你平日对如烟那丫头不薄,不想关键时刻竟还不如如意,要誓死跟着你……”
云初身子一震,她忘了,姚阑会武,她只需一个手指头就要了自己的命,完全没必要下毒。
“柴房霉气太重,大嫂不习惯吧?”云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枚香块,“我给大嫂燃香……”
从银质雕花托盘中取过火折,云初起身来到铁窗前,将香块点燃,一股幽幽的甜香随风而来,瞬间飘满小屋。
闭上眼睛,云初陶醉地吸了一口,“大嫂闻闻,香不香?”又道,“这是太后赏赐的龙涎香,寻常人家是用不起的……”
“果然是好东西,竟盖住了这屋里的霉味……”姚阑咯咯地笑。
“黎国要我和亲,是看好了我的医术,对我势在必得……”云初伸手取过银质拖盘上另两只白玉杯,“他们不会轻易悔婚的,大嫂为什么要说送我一程?”斟了满满两杯2000酒,云初缓缓地抬起头,眼里自信满满,“这里霉气太重,要送我,大嫂该去和亲路上,十里长亭……”
姚阑身子一僵,眼里闪过一丝毒辣。
趁她失神,云初端起一杯酒,右手小指不经意地在酒里划了一圈,“都说树倒猴孙散,一点不假,今儿我不过客气客气,如烟就打晕如意,双双弃我而去,露院的人现在也都不见了影……”她话题一转,“倒是难为大嫂了,这个时候能不避嫌疑地来看我的,只有您,真是关键时刻见人心啊……”悄然收回小指,云初把酒杯缓缓地递到姚阑跟前,“我敬大嫂一杯,谢谢大嫂了。”
“是啊,妹妹被关了一天,一点东西都没吃,我不想着你,这府里谁还会想着你?”姚阑咯咯笑着接过酒杯,递到嘴边,刚要喝下,想起什么,又缓缓放下,“太太也常说我们是一对姊妹花,妹妹的最后一餐,我们……”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云初的眼,“不如喝个交杯酒吧……”
“交杯酒?”云初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我们是两个女人啊”
望着她眼底稍纵即逝的慌乱,姚阑嘴角掠过一丝冷笑,将手里的酒杯递给云初,“妹妹请……”
“我……”茫然地接过酒杯,云初的手指微微发颤,似乎连酒杯都拿不住,一杯酒堪堪地掉了下来。
“妹妹这是怎么了……”姚阑一伸手,稳稳地接住了酒杯,竟是滴酒未洒,“……竟连酒杯都端不住?”又嬉笑道,“……你后悔了,害怕了?”
她手指微动,云初感觉身子一麻,下一刻,一杯酒已被姚阑灌下,云初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圆睁双目,错愕地看着姚阑。
微笑着替她擦去嘴角流下的酒水,姚阑端起另一杯酒,冲她比了比,仰头一饮而尽。
“妹妹吃菜……”云初感觉身上一轻,四肢又能活动了,姚阑已把一条鲜美的鱼夹到她碗里。
“大嫂……”定定地看着姚阑一气呵成的动作,云初嘴唇嗫嚅,说不出话来。
“妹妹刚刚说我为什么不去十里长亭送你,却跑这来……”似是没看到云初的异常,姚阑优雅地吃了口菜,徐徐说道,“可能妹妹不知,因为妹妹和陆侍读私奔的事儿实在有辱清誉,黎国已经同意太后另选了人去和亲,你终是董家的媳妇,太后再喜欢你,却也不好插手董族的家事……”她笑看着云初,“老爷刚刚接了懿旨,你和陆侍读私奔,完全是董族的家事,让老爷自己处理,族长决定明日午时要将你浸猪笼……”像是在说天气好不好,姚阑的语气淡淡的,“可惜了,我们董族是牌坊门第,家族大会上,族里谁也不敢替你说情……”
云初定定地看着姚阑,心思电转,她在判断姚阑的话有几分是真。
果真她明日要被浸猪笼,姚阑刚刚何苦拼命灌她那杯酒?
她本就是个寡妇,黎国使者来提亲前,她就已经声名狼藉,可见,黎国是不介意她的声名的,和亲,不过是个借口而已,黎国皇帝看中的是她的医术。
否则,黎国皇帝不会先派无痕师太来游说,后又自毁朝廷二品以上大臣不得娶栾女为妻的圣旨,派使者来提亲,可见,明月公主的病不是一般的奇特,如烟说过,明月公主是黎国太后的掌上明珠。
黎国对她,一定是势在必得,私奔也不过是在她的恶名上又添了一条罪状罢了,黎国绝不会因此悔婚。
赤国灭了,黎国大兵压境,早已把栾国看成了案上的鱼肉,真认为她的行为对他们是一种奇耻大辱,黎国早就长驱直入,直取栾城了,绝不会同意太后换人。
姚阑,一定是在说谎
“对了……”见云初沉默不语,姚阑又咯咯笑道,“妹妹知不知道浸猪笼是怎么回事,这浸猪笼啊,就是……”
姚阑心情极好,耐心地和云初讲起了族里人怎么对待不贞的女人,云初眉头紧蹙,她在考虑着姚阑今天来的真正目的。
云初张了张嘴,本想打断姚阑的絮叨,听到远处悉索的脚步声,云初心一动,接着她长叹一声: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看在我不久于人世了,还求大嫂替我解惑……”
“解惑……”姚阑怔了片刻,随即咯咯地笑起来,“妹妹有什么疑惑,只管说……”
“……我一直不明白,大嫂为什么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当然是因为世子之争了……”姚阑低头看着十个晶莹剔透的指甲,嘴里轻描淡写地说道,“念忠少爷是长子嫡孙,世子之位本应是他的。”
“……世子之争?”云初一哂,“如果我猜的不错,大嫂早在不知我有喜时,就已经出手要杀我了……”
眉头一蹙,姚阑猛抬起头,“此话怎讲?”
“……那个兰花纹锡胎漆壶不是大嫂打着贵妃娘娘的旗号,派李公公去旋枢阁定制的吗?”。
“是……”姚阑一怔,随即强硬地说道,“又怎样?”
“也没怎么样……”云初微微笑道,“只是,我发现,那是一把夺命壶……”把兰花纹锡胎漆壶的机关简单地说了一遍,云初叹息道,“……四爷就是死于这把壶。”
脸色微微发白,沉默了良久,姚阑又咯咯笑起来,“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可惜……”她话锋一转,“你忘了,自古以来,聪明人都不长寿。”
“四爷那么爱你……”没接姚阑的话,云初叹息一声,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质问姚阑,“……你怎么舍得害死他?”
“他竟把什么都告诉了你……”猛坐直身子,姚阑敛起笑容,正色看着云初。
“……念忠少爷不是大爷的亲生儿子吧?”没回答她的话,云初又一语惊人。
“既然你都猜到了,我不妨告诉你,也让你做个明白鬼……”姚阑已完全沉静下来,她咬牙说道,“早在你灵堂上招来四爷的魂魄,我就对你起了杀心……”缓缓地斟了一杯酒,“那以后,三爷又和你在落雁湖相遇,接着就撞了鬼,更坚定了我的决心……”
云初眼里闪过一丝错愕,“……为什么?”
“因为自打你落水后,性情大变,我怕你能通阴阳,能见到泉下的四爷,知道他的死因”叹息一声,又喃喃自语道,“你果然能通阴阳,他竟把什么都告诉了你……”
“既然害怕,你为什么还要害四爷?”
“因为他不死,我寝食难安……”优雅地斟了一杯酒,姚阑端起来朝云初举了举,又一饮而尽,借着酒意,她娓娓地讲了起来,“……我自小喜武厌文,父亲便把我乔装成男孩送去燕子山随无觉大师习武,凑巧二爷、四爷也拜在他门下,从小一起长大,我和二爷情投意合,可惜,因为他是庶子,无论我怎么哀求,父亲还是把我嫁给了自小就定了亲的大爷……”语气中透着股从没有过的忧郁,姚阑神色萧然,“……父母之命不可违,和二爷劳燕分飞,如果此生再不相见也就罢了,可偏偏的,他却成了我名正言顺的小叔,每日朝夕相见,近在咫尺,却又有如天涯,这叫我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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