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大厦将倾
新娘已到,这黄家果然礼仪甚多,一切均以其家族古时的婚娶风俗来行事,首先在新娘跨进正堂之前有个“落轿”仪式,新娘下轿,新郎官接轿,就听那老学究公鸭嗓子再一扯:“停轿!”
搀扶新娘的人便当即停下来,而唢呐锣鼓此刻昂首高奏喜庆之乐,排场好不隆重,宾客们纷纷下桌,都想亲眼目睹这场怪异的婚礼中的新郎和新娘,不多时,正堂之前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新郎接轿!”老学究引颈高声,“祥云照瑞彩,紫气自东来,新娘下轿!压轿!”现场本无轿子,仅仅做个过场,两位伴郎抬着昏死的黄浩当即走向新娘子,而两位伴娘也做出一个掀轿帘的动作,一切煞有其事。
“两小原无猜,三箭定乾坤,当弓三箭,一箭天地同证!”
随着老学究一喝,早有一枚“二踢脚”高升入空,“砰砰”两声震响夜穹。
“二箭日月同媒!”
又是一枚二踢脚炸响开来。
“三箭新人同心!新人携手!”
“砰砰!”
伴郎伴娘分别牵起黄浩和新娘的手搭在一起,向堂屋红地毯走去。此时,这场复古明清时代的婚礼现场氛围已近高潮,现场围观的宾客纵然对此怪诞无比,却也会心贺喜,黄三爷夫妻二人身穿马褂旗袍正襟危坐在正堂之内,即便内心酸胀无比。面上也略带笑意。
杨天骢早已在我身边忍不住格格轻笑,诚然,如此婚礼天下罕见,看这情形,不仅黄浩昏死不醒,那新娘子走路也是偏偏倒倒,好像也不在清醒状态。若无伴娘扶住,早已瘫倒。
“黄浩都是要死的人了。那新娘子怎么也是要死不活地……”杨天骢向我轻声一语,“这黄家人对这新娘的身份万般保密,而这新娘子又像喝醉酒的样子,方先生,怪得很哪……”
我紧紧盯着那蒙着盖头的新娘子,即便穿戴着宽大的凤冠喜服,我一眼也能看出来她的孱弱瘦小——毫无疑问。一阵风便能把她吹倒,她的躯体应该早已干涸退化,肤肉萎缩,这应该是营养严重不良地后果……我后背一阵发寒,想起了中午正酒时分黄莺的话:“新娘子被关在某间屋子里多年”。黄莺应该不会说谎话,这位自小与黄浩定下女圭女圭亲地新娘子并未得到应有的身份和尊重,不知何故会被关在黄家大院多年,黄二爷说她也疯过一阵。但疯就应该被关?很显然。这孱弱的新娘子在被关押期间,身体机能早已退化,严重缺乏营养。
不知何时,我才发现我全身竟微微有些鸡皮疙瘩……既然黄家上下对黄浩所定的女圭女圭亲及这新娘子身份极力保密,这新娘子也应该是有生以来头一遭在众人面前露面,然而情况却出乎我的意料。我原以为仅仅黄浩身有重恙,却未尝想到新娘子竟是这副身板!在这对“孽鸾媒煞”的女圭女圭亲中,正是这新娘子的极阴之命克煞了黄浩地极阴之命以至黄浩疯癫呆痴,而新娘子因为女子本是阴命应毫无微恙,但眼前这副阵势……况且,黄浩本应被克运而非克命,原不至于会患疯病将死,否则,便是“家族蟠龙纹”所致——这新娘子的父母或其祖上德性有异,孽果主命于这女子。这女子再通过“孽鸾媒煞”克煞夫君。一个连环之套,以至黄浩病危。可现在的问题是。这新娘子的父母我没见到,而新娘子又戴着盖头,她的家族到底身陷何等孽果,我无法洞窥……我不可能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率先行使新郎官的权力——揭开新娘的红盖头。
周围毫无动象,况我此时心乱如麻,也静不下心来占卦。这新娘子地父母或祖上若无一些重大孽果倒也罢,怕就怕在,他们的确身犯大孽,否则,金斗进阳必生异端!这也就是我为得到黄家那块“状元”真龙而拐弯抹角地为黄家人治理好土地庙和天麻地、再让杏树开花的原因,之所以不直接答应救治黄浩,在于从这石盆寨见到黄三爷第一眼起,他额头上浓密的“蟠龙纹”便让我望而止步。但谁又曾想到,山重水复,峰回路转,奸诈狡猾的黄三爷屡屡弃信违义,到这关头我还是要冒险救治黄浩!
“红地毯铺路,执事列队两旁!”不多时,老学究再一声高喝,“新人共拜花堂,铺红毡,捣喜秆,一捣捣到喜堂前!”霎时,唢呐锣鼓仪仗乐队紧随新人身后吹打演奏,黄家人早已备好红毡,媒婆伴娘两边搀扶新娘、伴郎携新郎连捣喜秆,这种仪式即便在古时正统士人家族婚娶里也极为少见,可见这黄家人的规矩之多。
捣过喜秆之后,早有仆人在喜堂红地毯上摆好了火盆,炭火正旺,新郎身负新娘跨过火盆,寓意夫妻二人同心,将来日头红火。便听老学究一阵祷辞后高喝:“过火盆!”
黄浩这样子自然不能身负新娘了,伴郎伴娘自有办法,他们用红丝绸系在黄浩手里,另一头再系在新娘手里,新郎在前牵引新娘跨过火盆。
连我都未尝见过婚礼拜堂仪式上竟有这么多地花样,跨过火盆后还要再跨马鞍!在正式拜堂之前,一副马鞍摆在正襟危坐的黄三爷夫妻二人面前,新人跨马鞍,寓意婚后日子一马平川,两人天涯连理相随。
到此,拜堂仪式的高潮已经来临,新郎新娘二人即将拜天地,此时,我站在正堂金斗法场之后却异常焦躁,过程自然是越快越好,但此刻,越要接近夫妻对拜、我开金斗的一刹。我却越加慌神,一看时间,接近晚上八点,杨天骢就在我身前,我一把将他拉过来轻声道:“老杨,你去找到黄四小姐,她中午曾有一些关于黄家及这新娘子身份地机密之话要向我说。无奈被黄二爷阻止,你马上去找到她。让她尽快讲给你,然后你再回来告诉我……”我一瞥黄二爷正在忙于招呼客人,“黄四小姐一定得知一些玄机,到时候我尚能相机定夺,总比我现在黑灯瞎火走路好得多。”
“时间来得及么?新人马上就要拜天地了。”杨天骢一看时间。
“你要尽快找到黄莺!这金斗进阳沙漏的时间应该会持续好几袋烟的功夫,在?000陈┕庵-埃-鸲沸-斩——纳轿簧贤-芯-糁——胁换岢宓痔煨男吕尚履铩?;如果真有异变,我也来得及收阻法场。”
杨天骢当即点头道:“那好,我去找她,你小心些!”说罢挤出人群。
杨天骢去后不多久,新郎新娘也已跨过了马鞍,正式进入喜堂之前,便听老学究高声道:“地逢金玉,天赐良缘。吉时已到,新人共拜天地。一拜天地,上天为证,一叩首!”
在被宾客围得水泄不通的正堂内,伴郎伴娘分别扶住黄浩及新娘子,转身向堂外天地一拜。
“大地为媒。再叩首!!”
新郎新娘再拜天地。
“天地同贺,三叩首!起!”
新郎新娘拜过天地,起身面向黄三爷夫妻二人。
“再拜高堂,一拜父母养育恩,一叩首!!”
新人在伴郎伴娘的携扶下向黄三爷夫妻二人鞠躬。
“再拜一显孝敬心,再叩首!”
“夫妻同心养天年,三叩首!起!”
最终的夫妻对拜已经到来,玄门认定一对男女正式成为夫妻便自此开始,我握紧了遍是凉汗地拳头,紧紧盯着这对新人。只待他们完成对拜。我便要放开风水金斗。
“相向而立,夫妻对拜。恩恩爱爱,一叩首!!”
“百年好合,再叩首!!”
“早生贵子,三叩首!起!”
片刻间,四周掌声喧哗声轰然开来,“砰砰砰”地二踢脚及“劈里啪啦”的大地红鞭炮早已响彻夜空,一对新人正式成为夫妻,所有宾客都关注着新郎新新娘、等待他们入洞房然后再闹洞房一观新娘子地容貌,然而,出乎众宾客意料的是,新郎新娘并未离去,黄三爷夫妻二人立即起身,把位置让出来,伴郎伴娘携扶着新郎新娘立即坐上去——金斗法场的天心位。
“还请大家继续回去用酒!”黄二爷扫了我一眼,当即向众宾客劝说,“大菜还在后面,今晚让大家吃得尽兴,喝得痛快!!”众宾客也才笑逐颜开地离去回到席上,霎时,热闹拥挤的正堂便冷清下来,还依然有一些好事的看客及小孩在这里围观。
“簌簌簌簌!”
金黄细腻的沙砾从金斗内源源不断地漏下,整个大堂处于一种近似凝固的状态,“飕飕飕飕”地风声在这金碧辉煌的厅堂内持续不断,风水金斗上二十四山牌符指示仪正在飞轮转动,印证着二十四山的理气冲抵,二十四位童男的精阳之气正在滔滔而来,只要沙漏完毕,处于天心位上夫妻二人的阴阳和谐之数便会立时被更改,黄浩的极阴之命便会被添得阳数,将亡之人便能得到一线生机——这是最好的结果,但谁又能保证?
黄三爷夫妻二人、黄二爷及黄家子孙上下此刻纷纷云集这正堂,包括在县城当副县长的黄家老四,尽数以期盼地眼神盯着我,又盯着天心座位上耷拉着脑袋的两位新人。
其时,围观的宾客也早已瞧出了异端。
一升沙子缓缓从金斗内滑落,照这气场中理气维系的这沙漏速度,这一升沙子完全漏光大概需要四分之一柱香时间(半个小时),而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近十分钟,我站在二十四位童男之里、风水金斗之后,紧紧盯着沙漏,大气不敢出一声,沙子在金盆内还未成形。而此时童男精阳之气还未冲抵天心,一切皆为正常,风平浪静,毫无异象。但事实是,这关头越是出奇的平静,我地内心便出奇地焦躁。
堂外千人大宴依旧在无限喧闹和冉冉上升的烟花炮竹中觥筹交错地进行,他们中任何人也想不到大喜的婚庆喜酒背后。掩藏着这等汹涌激烈的暗流——让一位玄门中人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老杨这家伙怎么还没来?”我一看时间,再屡屡朝屋外望去。二十分钟已经过去,一升沙子已经漏掉了一大半。
正堂之内尽管齐聚着黄家上下及二十四位童男,还有一些围观的宾客,但堂屋却处于一种时空胶着地状态,众人都似有默契,无声无息,仿佛连灰尘也已入定。唯有众人纷转的眼神划破过时空。彼此传达着无尽地蕴意。
“不行……”一颗豆大的汗珠从我额上滚了下来,二十五分钟已然过去,金斗内地沙子越来越少!杨天骢再不出现,这最后一捧沙子经不住三分钟地滑漏,我当即掏出手机拨通了杨天骢的号码,通是通了,却无人接!!
就在早前我看到他打手机回上海公司,手机明明在他身上!怎会没人接?
我脑海一丝电光闪过。稍一掐指,一个机灵让我浑身一颤——昨天深夜黄莺来找我,身陷“六阴催春蛊”地她赤身在我面前欲无比,幸得我画好一张克阴水符让她喝下去,但这水符的克阴功效只能维持不到十二个时辰(二十四个小时),而且不能再用。现在已近晚上九点,那张克阴水符地功力只怕已经失效!!
“完了……”我双眼一阵发黑,我竟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让杨天骢去找黄莺,不正等于推“羊入虎口”么?!
只怕,老杨此刻正大醉温柔乡罢!
“飕飕飕飕!!”
到此,一切皆已枉然,沙漏越到最后便越快,仅在我一念之间,金斗内的沙子已然漏光!
整个大厅之内陡起一阵狂风,吹得四盏红烛几欲熄灭。
“呼呼呼!”狂风更大。我一看风水金斗。二十四山牌符已经停止转动,天心已然理气冲抵!
“哗!”
一阵阴风将坐在天心位右方新娘子头上的红盖头吹了起来——新娘子的庐山真面目竟在这关头暴露于我的视野。
果然是瘦骨嶙峋。面色萎靡不堪,娥眉紧闭,早已昏睡,但纵算如此,新娘子的容貌也颇为俏丽,若健康之时其姿色不让黄莺。
但她天庭之上的纹路尤让我震骇无端!!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竟然能避过‘雷火之劫’!”我猛一跺脚,再一看金盆内的沙形——乌蛇!最不吉利之形!
见黄家上下所有人鼓圆了眼睛望着我,我形神骇然,良久一摇头道:“方隐地确是无能为力,这新娘子的父亲没死,黄浩便不能活命。也罢,这就是天意!我不可能提刀去杀人……竟能避过‘雷火天劫’而不死,这种人世上难寻!方隐无能为力……”
“什、什么?方先生你说什么?”黄三爷黄二爷相对一视,惊愕万般,“她的父亲早在十五年前就死了!!”
“已经死了?!”我浑身一颤,再仔细一辨新娘的面相,没错,她的父亲的确没死!但是……我急道:“你们确定她父亲死了?”
“我们两家是至交,才会定下这女圭女圭亲,她父亲死了是我亲自给验棺下葬地!”黄二爷语气笃定。
一道闪电从我脑海划过,“嗡嗡”之声在我耳边经久不息,我稍一敛目,抬头一望堂外正大吃大喝的众宾客,冲黄三爷吼道:“所有人立即遣散!让他们火速离去!快点,迟了只怕来不及了!!”
“快去呀!!”我见黄二爷黄三爷站在原地不动,气不打一处来,这两只老狐狸从头到尾蒙得我好是可怜,如此十万火急关头,必须遣散这里所有的宾客,“你们主人赶快让客人回家,把黄浩抱进屋!这新娘子——”我赶紧一望在凳子上瘫坐如泥的新娘,“她有问题!怕到时会连累了这些宾客,你们黄家钱再多又承担得起么?!”
“为、为啥呀这是?”黄三爷紧紧盯着我,“这不是好好的么?这一千来人的阵势,都是我黄家的客人,这时候下逐客令太不像话了吧?方先生你指东我们就朝东、指西便朝西,你说要结婚我们便马上请客,现在又要让我们马上逐客,这是怎么说的?把我们当猴耍了不是?你说过金斗进阳之后我浩儿的病便会好转,但我现在听你云里雾里的言语,什么死了又没死地、什么雷啊火地,而浩1000儿依然昏迷不醒,方先生,是不黔驴技穷了?没本事救人,到此便打诳语了?”
“哼!”在县里当副县长的黄老四一副官腔派头,轻蔑地扫了我一眼,冲黄二黄三爷道:“二哥三哥,你们俩平素在乡下搞一些莫名其妙地事体倒也罢了,我是人民政府的公务员,当地的父母官,你们当着这么多来宾尤其好多还是我省上市里的上级领导的面,请人大肆装神弄鬼,你们叫我如何下得了台?还不把这小伙子给撵走?!”
“三弟四弟,话也不能这么说!”黄二爷连声相劝,“方先生的确有本事,你们先冷静一下、先冷静。”当即又转向我道:“方先生,这个逐客令实在说不出口哪……”
话说间,只听“砰”一声,一阵狂风刮过,风水金斗应声而倒!
所有人盯着这一幕目瞪口呆,风水金斗重重砸在地上,尾柄摔得早已变形。
我再懒得申辩,喝道:“你们要全场宾客浴血你们这黄家大院,那便不要逐客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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