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透的时候。印晨和叶青羽一起离开了昭阳峰。
“印师兄,你这是什么步法?为何如此潇洒?”
只看到印晨白衣翩翩,脚下轻轻一动便能走出数丈远,那动作不急不缓,不沾烟尘,直如神仙踏步,翩然雅致。叶青羽加持了轻身术,用上叶氏家传的踏雪羽落步法,也需要他不时等候才能堪堪与他同行。
印晨的修为已到练气十一层,他的修行经验更是远非叶青羽可比,有这样的表现也不奇怪。
事实上,如果他愿意,他大可以放慢步伐,配合叶青羽的速度,他只是不愿意而已。
“这是剑步飘零。”印晨淡淡一笑,状若随意地反问,“青羽师妹用的可是家传步法?”
叶青羽的神情间立即涌现出一股自豪来,她很是骄傲地说:“这是我们叶家《太元经》中的步法踏雪飞羽,《太元经》的等级虽然不高,但踏雪飞羽修行到高深处,可是能够让人虚空飞行。犹如鸿羽呢。”
印晨微微颔首,笑道:“如此说来,叶家人人可以习得如此妙法?”
叶青羽愈发得意:“这是自然,我叶家从不在功法上藏私,所有叶家子弟都被一视同仁。”
她的话没有什么不对,只不过叶家之所以如此,却是因为家族资源奇缺,若是再在功法上藏私,那家族就不用传承了。
印晨倒是夸了几句以示钦佩,然后又问:“师妹的家族祖上可有一位千叶真人?”
“千叶……”叶青羽略一犹豫,才勉强点头,“千叶祖师天才纵横,后人不敢论及。”
印晨便不再多说,随意岔开话题,跟她聊了几句风景,渐渐就转过话锋道:“青羽师妹,我另有些事情要办,便在此处与你分道了。”
叶青羽一惊,才刚露出不舍之意,印晨已经脚下生虹,翩然远去。他的动作其实有些失礼,可叶青羽眼中只有他的风采,却对其它一切分毫不觉。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还忧忧愁愁地叹了口气,满心都是他的影子。
印晨其实没有什么别的事情要做,他只是不耐烦再同叶青羽纠缠而已。他修的是慧剑,慧剑之道直指本心。修习之人往往行事任性。他这次来送地焰花,本意是要与叶青篱撇清关系,却没料到自己的好奇心上来,反而主动对这个师妹多加留意了几分。
“也罢,问也问了,见也见了,现在却不是浪费时间的时候。”印晨脚下如飞,快速往观澜峰回转。对他而言,这两日之事只不过是枯燥修炼生涯中的一个小小插曲,他借此聊以放松心情,此外便再没有挂碍的必要了。
隐约间,他告诫自己:“若是有缘,往后自能再见。”
于是,他的慧剑还是那口慧剑,剔透通灵,洒月兑不羁。
五月二十九日,昭阳峰的沧海楼前开了道场,有金丹期长老按例公开讲课。
沧海楼是昆仑各峰俱有的藏经楼,取那沧海浩瀚、红尘一粟、道也无穷之意。昭阳峰高层将公开课设在沧海楼前,也算用心良苦。
叶青篱如今终于成为昆仑内门弟子,其实早该摆月兑那种独自*索修行的状态。好好体验门派带来的好处才是。她刚开始自然是有些不适应的,这头一次赶来听大课,心中的感觉更是新奇又期待。
这日做好早餐,辰时初刻她便等在沧海楼前。不过初夏时节日出也早,老早等在那里以抢占靠前听课位置的修士更是不在少数。叶青篱到达时沧海楼前的小广场上已经站了不少人。
这广场模约是三亩地大小,用汉白玉铺就。沧海楼依着山壁而建,往上是小路通往峰顶,小广场的正前方则是大路通往东面云桥,侧方却生着一片长势极好的青翠竹林。那竹林衔着小广场的边儿,两方的交接线早被竹叶盖得模糊,倒显出些自然野逸来。
前来听课的修士多是三五结伴,在讲课之人到来之前便相聚闲聊。有的讨论修行,有的言说山下趣事,也有的会谈论门派动向,论及门中名人,更有些意气风发的,便自指点天下风云,论说仙魔轶事。
叶青篱好奇地站在一边,有些无所适从。她连着换了好几个位置,都觉得自己跟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叶师妹!”忽然有人欢乐地招手,“过来过来,怎么一个人站在那边?”
叶青篱转过头去,只见一个面容可亲的男子斜倚在一株修竹上,正满脸笑容的望着自己。他穿着门派统一的蓝袍,头发胡乱披散,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股随意惫懒的味道,不是那在炽炎宫中调侃过叶青篱的邬友诗又是谁?
“邬师兄!”叶青篱也有些惊喜,能够在这里碰到个认识的人,总比两眼一抹黑要好得多。
她快步走过去。笑问道:“师兄可也是一个人在此处?”
“哪里?”邬友诗伸手对着小广场,好像点麻花样一路点过去,“这不全是同门嘛,怎么会是一个人?”
叶青篱微愕,正要说话,又见他模模鼻子,道:“就是大多都不认得,唉,那些家伙全都不识得我老邬的好处啊!”
这话听得人直想发笑,叶青篱眼睛弯起,压住笑声道:“邬师兄如此有趣,想必我昆仑同门都会以识得你为乐的。”
“那你乐不乐?”邬友诗眨巴着眼睛,那神情竟如孩童般无辜,“你若是乐,为何要压抑着笑声,却不大笑?你若是不乐,为何又要说假话骗我?我生平,可最最讨厌不坦诚的人了。”
叶青篱“哎哟”一声,连忙掩住嘴,忍了又忍才放开手道:“邬师兄,此时此地,你若非要逗得我大笑,可不是害我吗?”。
邬友诗嘿嘿一笑。得意非凡:“我老邬生平最喜欢害人,师妹果然知我心意。”
叶青篱顿时哭笑不得,无话可说。
随着阳光大亮,来到沧海楼前的修士也越来越多,不少人占不到靠前的位置,便往竹林中走。不多时,这原本清幽的竹林里头也是喧闹渐生,纵然大多数修士都很自觉地压低声音说话,可惜架不住人多。
邬友诗忽然腾身一跃,犹如一只大鸟般纵落在身后修竹的一根细枝上。那竹枝斜斜伸出,这么个成年男子立在上头却只是微微几摆。又自闲适端然。
“叶师妹,上头风景好。”邬友诗嬉皮笑脸地招手。
叶青篱有些担忧:“不知今日开课的是哪位长老,师兄你这般……可莫要惹恼了他。”
“嗤……”邬友诗笑得浑不在意,“担心什么,我家老头子可没那么多臭规矩。他要是生气更好,我就不修炼了,急死他。”
“今日讲课的是尊师?”叶青篱心中羡慕:“能如此容忍徒弟跳月兑的性子,那位师傅必定是个性情宽厚之人。这师徒两人感情真是好,原来在门派中也能有这样的师徒。”
“可不就是我家老头子?要不是上次打赌输给了他,这次要给他捧场,我才不来这里浪费时间。”邬友诗轻轻哼了哼,“叶师妹,你到底上不上来?”
另有修士看到邬友诗站在修竹顶上,便纷纷指点议论开来。
“好大的胆子,就不知道他等下触怒了讲课的师伯要怎么办。”
“这人可真是想出风头想疯了,竟然作出如此大不敬的事情来。”
也有人羡慕:“不羁外物,我辈修道当如是。”
立即便有人劝说:“可千万别学他,咱们修行也不容易……”
邬友诗在修竹梢头听得这些议论,不但没有露出半分不安的神色来,反而显得顾盼自雄,洋洋得意。
叶青篱近来的胆子变大了许多,道心也越发坚定。此刻见得邬友诗这般惬意,少年心性便被勾起,脚下一跃,同样轻盈地踩上一根竹枝,便站到了邬友诗的身边。
“嘿嘿!”邬友诗挤眉弄眼,“如何?这个位置斜对着沧海楼正门,又能有清风远景作伴,可不是比挤在前头处处气闷要好上许多?”
“视野开阔,果然不错。”叶青篱点点头,只觉得经脉中的灵气圆融适意,整个人也是通体舒泰,心中便隐有所悟。
这时候通往峰顶的那条小路上由远及近地传来了张狂的歌声:“百年痴狂不做人,千年打坐枉成仙。你道做仙还是人,我笑不如壶中醉!”
嗝——!
猛一声响亮的酒嗝接在那歌声之后响起,紧接着一股浓郁的酒香忽然笼罩住沧海楼周围空间,然后有个青袍道人趴在一朵白云上晃晃悠悠地从林间飞出。那朵白云圆溜溜胖乎乎。半点也没有修仙者云头该有的飘逸姿态,反倒是扭来扭去像个憨傻小丑。
一朵白云当然不会真的拥有人类性情,赋予它性情的是云上之人。
那道人撅着趴在云上,一只手臂从白云边缘垂出,整个儿懒洋洋地像是睡死了,姿态极是不堪。
邬友诗用袖子掩住半边脸,露出惨不忍睹的神情:“真是惭愧啊惭愧,我就说我家老头子不是那块料,首座非说这次轮到他讲课,不准他再找借口逃避。啧啧……”
叶青篱神情古怪地看着这个表情夸张的家伙,总觉得他一双眼睛都在冒着兴奋的绿光,似乎隐藏的全是幸灾乐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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