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母到底有何事,但说无妨,小侄这还急着回去补觉呢。”
林雨芝看向林之远,颇为愤恨地道:“你爹林纪元干的那些好事,你莫告诉我你会不知道?我今日来,便是要找林纪元出来还我个公道!我倒是要问问他,他的良心是否被狗吃了,竟做出这等不顾同族生死强取豪夺我家田地的丑事来?”
林之远面色瞬时一变,道:“小姑母,这些个话可不能乱说,我爹爹贵为林族之长,又怎看得上你家那点田地,只因那些田地本就归我林族所有,我爹方才替林族收回来,再放租给别人,得了利也是会分给林族里的人,到年关的时候可是人人都能分利,便是小姑母一家也能分得一份呢。”
林雨芝冷笑道:“拿了我家田地去换得银子,再拿来分我一份,倒成全了你爹的名声?你们一家子倒是好会做人。”
身旁的王芷悦也皱起眉头道:“之远表哥到底会不会分清青红皂白?哪能这般颠倒是非?我爹如今重伤在床,家里的银钱用光了也没能治好,要是去府城里请那些名医,又需花费更多的银子,表哥家里贪墨了我家的田地,害得我爹爹无钱治病,怎能这般不管不顾?”
林之远被当众质问,心头颇为不悦,道:“何需说这些没用的,若是你们有半分证据可以证明是我爹强取了你家那些地契,便可自去告官,何必到我家门口来闹腾……大清早的,当真是晦气。”
他说完,便不想再在此地纠缠下去,想要转头回府,林雨芝却冷不经将他拦住,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角,道:“不许走,叫林纪元出来,今日林纪元若是不给我个说法,你们谁都不许走!”
林之远顿时恼怒道:“小姑母,小侄敬你是长辈,不想与你多做纠缠,你可不要蹬鼻子上脸,自找没趣!”
他伸手想要扯开林雨芝的手,但林雨芝却死活拽着不肯松手,一时间两人拉拉扯扯的,只听到‘刷’的一声,林之远那身上等衣料缝制的衣物竟被撕扯开好大一条口子。
林之远见状,顿时火冒三丈,他猛然间挥起手,一掌掀到林雨芝的身上,林雨芝毕竟是个妇人,一不及防便摔到在了地上,将额头都磕出了血丝,王芷悦顿时惊呼着冲过去,急道:“娘,你怎么样,有没有摔着?”又转头向林之远道:“之远表哥,你还不帮我扶娘亲起来?”
林之远耻笑一声,眼中充满了不屑:“疯婆娘自找的,可怪不得我半分。”
林雨芝听了林之远的话音,猛地从地上爬起来,神情瞬时变得有几分凄厉,像是疯癫了一般,朝林之远扑了过去,口中连连怒骂道:“林之远你这畜牲,跟你爹一样没有半分同族的情分良心,我今日便跟你拼了!”
林之远见她这般模样,顿时吓了一大跳,慌忙向周遭那些小厮喝骂道:“都他娘的傻了啊?还不替本少爷拦住这疯婆娘!”
那些个林府小厮顿时惊醒,其中有几个身强体壮的立时便上前,将林雨芝从林之远身边拉开,有人甚至猛然推了林雨芝两把,哪知林雨芝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仍是不管不顾的冲向林之远,这一次还伸手过去,一边怒斥,一边还在林之远脸上挖出两道极深的血痕来。
林之远吃了痛,顿时怒火中烧,他伸手捂住脸面,血滴却从指缝间流了出来,他当下便失去了理智,口中连连喊道:“他娘的,给我打她!打死这疯婆娘!”
那些小厮们历来就是以林之远马首是瞻,这时候听到他的吩咐,立时便像是被人解开了束缚,纷纷朝林雨芝冲去,也不管她是个女人,一起围拢成一圈,手脚上丝毫不留情面的一阵痛打开来,林雨芝先是痛苦得闷哼了几声,没过几个眨眼的功夫便瘫倒在了地上。
“娘!”王芷悦惊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恸哭出声,拼命的朝林雨芝奔去,想要冲进人群护住她,但她的身子瘦弱单薄,又哪里能冲的进去。
这一切只发生在极短的时间里,就连旁边围观的人群都未能反应过来,王芷悦心系娘亲安危,一急之下,便张开小口,狠狠地咬在小厮中的一人身上,那小厮痛得叫出声来,猛然伸手扯住王芷悦的头发,将她剥离开,同时又捏紧了拳头,就要击打在王芷悦的身上。
“住手!”这时间,两个声音突然同时怒喝出声!那其中一个声音,正是从林靖口中发出。
与此同时,又有另外一人也发出了大喝,将那想要动手殴打王芷悦的小厮喝止住!
听到从自己喉咙里发出的这一声呼喊,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的林靖不由在心底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终究,还是没能忍住……”
他一直将整个过程纳入眼中,先前因为听到林雨芝母女的对话时便不期然地陷入短暂的失神中。
从这对母女口中,他惊讶地听出了一丝含义,没想到这对母女竟跟自己好像有着莫大的关联!很有可能就是他在这一世仅余的两个直系亲人!
林雨芝是‘父亲’林纪勋的亲妹妹,那不就是林靖的亲姑姑,而那叫王芷悦的少女,自然就是自己的亲表妹!
他费了一些功夫将这层关系理顺出来,顿时有些被惊住,心头不可遏制的生出了极为矛盾的心理。
自己到底是否应该上前与这对与自己并无半分感情可言的母女相认?又或者说到底是否应该在这种时候上去相认?
要知道这一脚若是趟了下去,可就是进了一汪浑水,说不得连自己也会淹死在里面。
不要以为人人都会像武侠小说里那等义薄云天的猪脚,动不动就会奋不顾身的出面打抱不平,也不要用道德世俗的眼光来看待林靖,他绝不会是怀春少女心目中所仰慕的最佳情人。
他自傲,但从不挂在脸上,在他脸上永远是那副如沐春风般的微笑。
他有热血,但骨子却不愿意为别人而流,尽管他曾经也热血上头不顾一切过,替人搭了子弹也一样没有后悔,但他依然不会喜欢去做那种耀眼于人前的英雄——
他一向是怕无端挨了飞刀的。
林靖心里十分清楚,如今他不过是孤家寡人一个,无权无势,又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患,又有什么能力去帮助这对母女与人抗争?
至少他还没有傻到会用苏府准姑爷的身份出来招摇过市,相信不出一个时辰,自己说不定就会被苏宏筹那只老狐狸派了人来剐了肉挂在城头。
但这对跟自己总归有着关联的凄苦母女,就这么活生生摆在自己面前……
林之远在一旁捂着脸,痛的龇牙咧嘴,正是怒气冲天,这时见围观人群中竟有人替林雨芝母女出头,他这才警觉起来,不由向那些有些发呆的小厮喝骂道:“都愣着做什么,我林族的家事何需让这许多人来看热闹,还不快给我驱散了?”
那些个青衣小厮连忙应是,便纷纷弃了林雨芝,从大门外的台阶上奔下来,口中连连向围观的人群喊道:“都散了,都散了,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也不怕长了针眼!”
王芷悦见状,慌忙冲到倒地不起的林雨芝身边,哭喊着将林雨芝扶起来。
林雨芝身上尽是淤青,口角还溢出了血丝,大概是没有想到林纪元这一家竟无情到这等地步,一双眼目如同失去了人色般的冰冷,王芷悦心痛到了极点,将她牢牢搂在了怀中。
人群里发出一些哄闹,但好事者有之,怕事者也不少,许多人只不过是路人,不清楚来龙去脉,纯粹是打酱油的;而知道这件事的邻里街坊,又多是各家权贵府上出来采买的下人,这时见凶神恶煞般的主人家赶起人来,便纷纷作鸟兽散,各自议论纷纷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