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莹莹依然是面如春风的微笑着:“听铁牛哥的说话,好像还是读过书的模样?”
铁牛用一手捏紧缰绳,一手拿着马鞭模到后脑勺上,略显尴尬地道:“小人叔叔以前是家乡里的私塾教习,考中过秀才,小人曾经便偷偷跟着学了几个字,却从未敢在人前提过,否则以小人这出身,能读书认字就已经是一大罪过了。后来咱们大宋的皇帝陛下不知是被哪门子风吹了,竟忽然有了许多乖僻的爱好,有一日私塾那里便来了军马,说是哪位官人看中了私塾门前那块缺了一角的石碑,要挖去献给皇上,那私塾里的人后来就总担心惹出什么祸事,便连私塾也关了门,小人便也没机会再偷学,因此只是个大半吊子,不能算是读过书的。”
“哦。”赵莹莹点点头道:“能认几个字总是好的,以后在苏家这等大户,说不定还用的上。”
铁牛叹息一声道:“那石碑摆在村口几十年也没人过问,又怎会是什么稀罕东西,那些个官人却还当成个了个宝贝,依小人看,那玩意分明就是一块个子大些的鹅卵石……”
赵莹莹被铁牛逗笑,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铁牛不大好意思的再挠挠头,双眼仔细地瞧着路,时不时又扭头看看汾河对岸好大一片灯火通明的地方,在那边停住十余艘画舫,铁牛知道那便是权贵人家最喜欢去的青楼画舫,也清楚那里简直就是人间最惬意的所在,因而时不时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他不过是一介仆从,虽然一辈子也不见得有机会上去观光一场,但心中总归是抱着许多美好念想。
“小大夫也是太不凑巧了些,偏偏是在端午节时才要离府出城,若是留下来,说不定还可以跟着大小姐他们到河对面赏玩赏玩,小大夫是府里的贵客,自然是有资格陪着去的,小人可就没那么好命了,却只能隔着河水,远远的看着。”
赵莹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对面河岸上热闹如火,风灯如瀑,人影憧憧,好是一番风景,但却微微摇头道:“奴家却是不太喜欢热闹,心里静不下来,便会觉得烦闷。”
铁牛稍稍应了一声,便又再吆喝着加速赶车,车速又提上几分时,感觉车轱辘都已经转到了极限,那颠簸声也就更加明显,他便又关切地回头说道:“小大夫,快要到东城门了,你且再忍耐着些,若是当真颠得难受,小大夫便可在地毯上躺下,那样便会好受许多。”
赵莹莹客气回道:“铁牛哥,当真无妨的,这辆马车毕竟是苏大小姐的座驾,奴家哪能躺在地毯上,岂不是大大失礼了。”
铁牛转回头,张口一笑,道:“小大夫就是太过知礼了些,跟小人这等人哪需这般客套,要让小人说,小大夫何不学学咱们府上那位准姑爷那样?一上车子,便丝毫无所顾忌地将身子舒坦开,将那厢内的地方占去了大半,就连咱们家大小姐,也被逼到了后排去坐哩。”
赵莹莹不由蹙眉失笑道:“若是换了其他人,奴家是不肯信的,但若说是林公子,奴家却又完全信得。”
“是啊,小人心里,着实有些佩服这位爷的风采胆量,还真把马车当成了他自个儿的,再后来,他竟还在车上睡着了过去,等到了地头,小人便听到璇儿姐没好气地皱着眉,嘴里气呼呼地喊着‘公子,公子,醒醒,醒醒,到地方了!’可咱们这位姑爷偏就不理,就连大小姐都险些过来唤他呢。”
铁牛说得兴起,不由手舞足蹈的比划起来,险些连缰绳都丢了出去,而后才慌忙捡回来,才面带赧然的停顿一下,却又忍不住像是鹦鹉学舌般再次说道:“后来璇儿姐就黑着脸,叉着腰,伸手拉起姑爷的耳朵,大大的喊了一声‘公子!林公子!醒醒!喂!林靖!林璞瑜!醒来啊!’,这么直呼一声姑爷的名讳,他才醒转过来!哈,小人当时就偷着笑起来了。”
赵莹莹听了,不由好笑道:“林公子果然是个妙人儿,那璇儿妹妹本就是个急性子,大约是被气到了……”
她说到这儿,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耳边像是从铁牛口中听到了什么令人熟悉的字眼儿,便微微侧起头,微闭起双眸思索起来。
片刻之后,她猛然觉得浑身上下突然打了一个寒颤,娇美的身子像是被雷电击中般颤抖起来,一张被纱巾掩盖的俏美容颜上也是露出极为震惊的神情。
而后,她紧张无比、口齿不再清晰地问起来:“铁牛哥,奴家先前……好像……听你说了一句……林靖!林璞瑜?原来林公子不是叫林璞瑜,而是叫林靖?”
铁牛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立时点头道:“小人时常跟在大小姐身边,早就听说过姑爷的名讳,他姓林名靖,表字才是璞瑜!若不是铁牛读过几年书,却还记不住这等雅意的表字呢。”
赵莹莹听完,瞬时间感觉眼前突然一黑,好半晌才回复清明,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两股滚烫的泪水从她那对美眸中喷涌出来,顷刻间已然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自语起来:“怎,怎么可能!林靖,林璞瑜……敢战士……相公!?”
……
……
许观这一声声大吼,几乎已经将知著居花园内所有人都吸引了过来,人们便再无丝毫兴趣去谈论那些士子所作的诗词,就连急等着士子评鉴自己递过去的回执的小姐们也纷纷抛弃了矜持,挤进人群中看过来。
这等声势一出,不论是林靖,又或是许观,都已经是骑虎难下,再难避开。
林靖将那张宣纸慢吞吞地放到桌前,而后转身直视住许观的双眼,淡然开口道:“若是在下跟许公子说,此诗文并非在下所作,许公子定然是不肯信的了?”
许观沉着脸,凛然笑道:“此时再想退避,岂不是太晚了些?”
林靖叹息一声,无奈地耸了耸肩,同时将眼神外放,扫视了周围一遭,不由又再劝道:“此时围观者甚多,不论接下来会发生何事,终究不会是什么好结果,许公子你,再考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