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是打算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去的。
她对着柳芽明知故问:“你家姑娘呢?我见她这么久还没回来,特意过来看看,鸿院的婆子说你们主仆早就走了。”说着狐疑的看着柳芽道,“你怎么自己一个人?袁姐姐呢?”
柳芽急的冷汗直冒。
她有些后悔答应表小姐了。她本来是王府的丫鬟,自从世子妃将表小姐接来京城之后,见她还算灵巧,就拨给了表小姐使唤。这位表小姐倒也不难伺候,对她不错,平时不打不骂的。有了什么好东西也都时不时的赏些给她。她的那些小姐妹都羡慕她跟了个好主子。
表小姐是进京来找婆家的,这个柳芽是知道的。她一直都很羡慕那些跟着大小姐的丫鬟们,因为她们以后可是要做陪嫁丫鬟跟着大小姐一起出府的。到时候主子看得起,一开脸不就是姨娘么。那就是麻雀变凤凰,一步登天了。柳芽没想到这样的机会也能从天而降到她的头上。
表小姐答应她,若是到时候出嫁,定会求了世子妃要了她的卖身契,把她一起带过去。那样的话,她不也就成了陪嫁的大丫鬟了吗。她就可以向她梦寐以求的姨娘身份又踏进一步了。
可是,在世子妃给表小姐挑选的夫婿人选中,并没有什么富贵人家。前些日子说是找了丰县的一个秀才,这几天又开始在各个府中的庶子当中挑选了。别说表小姐不愿意,就连她都不愿意呢。
于是,当表小姐提出今天这件事的时候,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可是,结果看来并不像她们想的那样遂心。
见柳芽站在那儿手足无措的,鸳鸯也开口道:“你这丫头,姑娘问你话呢,怎么不出声?你家姑娘呢?”
柳芽打了个哆嗦,正想着怎么编个瞎话混过去,就见垂花门被人打开了,吴妈妈和来升推门走了进来,嘴里还嘟囔着:“这门怎么开着?守门的去哪儿了?”
说着一抬头看见迎春站在门口,地上还跪着一个婆子。吴妈妈没料到会在这里看见迎春,她忙叫了一声:“二姑娘”
迎春却一眼瞅见跟在吴妈妈身后那两个婆子,正合力抬着什么,还用一件大斗篷裹着。那斗篷已经被水浸湿,不用说,应该就是掉进水里的袁明丽了。
迎春是认得吴妈**,见她和来升走在一起,便知道他们八成是要进去将这事回禀给楚夫人的。迎春继续装傻,对着吴妈妈道:“妈妈不是在门上伺候么?还有来管事,怎么这个时候到这里来了?”说着不等他们答话,指着那守门的婆子道:“妈妈来了也好,我正想着要找个人管管呢。这婆子擅离职守,开着门就不知到哪里多清闲去了。幸亏让我撞见,要不然要是有什么闲杂人等溜进来怎么办?”
吴妈妈和来升听了都心中苦笑,原来症结在这儿呢不过二姑娘却不知道,这外头的人没进来,里头不该出去的却出去了。吴妈妈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守门婆子,骂道:“不知死活的蠢东西,看我回禀了夫人再回来收拾你。”
那婆子哆嗦的更厉害了,直接瘫在了地上。
吴妈妈也不去理她,扭头示意身后的婆子快些将袁明丽抬到鸿院去,又上前几步拦住想要凑过去看个究竟的迎春:“姑娘先回席上去吧,这事奴婢要禀了夫人,等夫人的示下。”
迎春抬眼看了看吴妈妈,见她神色坚决,又把楚夫人搬了出来,想来是要暂时瞒住袁明丽的事。她笑了笑道:“也好,既然妈妈来了,就交给妈妈处理。不过,”她朝柳芽看过去:“还有件事,我过来是为了找汝南王府的表小姐的,走到这里正撞见她的丫头。我正问这丫头呢,怎么不见她们表小姐?”
吴妈妈一听汝南王府的表小姐,立时心中警铃大作。她朝柳芽看了一眼,见她面色慌乱,便知道这丫头必定和这事月兑不了干系。她转头对迎春道:“姑娘先回去吧,这里等奴婢处理就行了。”
那正好,迎春也不想留在这是非之地。她点头笑道:“既然如此,我就回去了,劳烦妈妈了。”说罢带着鸳鸯转身朝园子里去了。
不理吴妈妈怎样处置,迎春和鸳鸯一路回到了燕来阁。园子里已经开锣唱戏了,安念彤正在和丫鬟银瓶低声埋怨:“她又跑哪儿去了,这半天不回来,又不是在自己家里,乱跑什么?”抬头看见迎春回来,忙拉了她问道:“我听赵姐姐说,你去找她了?她到底去干什么了?”
看来安念彤真是很讨厌袁明丽啊,连个表姐都不愿意叫。迎春直接忽略掉她的措辞,低声道:“我到客院去看了,看门的婆子说她已是自己回来了的。可我这一路回来也没见到,只怕是走错路到了哪个院子去了吧。你别急,我已经交待下人去找了,没事的。”
安念彤气哼哼的皱了皱眉,撅着嘴道:“真是不能安生呆一天,这又不是自己家里,乱跑什么?”
戏台上正唱的是一出范进中举,席上众人都看的正高兴。迎春看见楚夫人屋里的丫鬟福如走进来,伏在楚夫人耳边说了几句话。楚夫人脸色微变,低声对福如交待了几句,福如点头应下,转身复又出去了。
看来吴妈妈和来管事已经到了荣禧堂。迎春眼观鼻,鼻观心,静静的坐着喝茶。台上范进刚刚知道自己中了举人,一口痰冲上来迷住了心窍,疯疯癫癫的四处乱跑。席上的夫人小姐们哈哈的笑起来。
太夫人心情很好,家里最近喜事多,又有老姐妹过来自己的寿宴一起说话,心里不知多高兴。倒是汝南王妃,席间发现袁明丽不在,特意问了一句。世子妃业已从楚夫人那里得了信,心中烦闷却也不敢就这样告诉王妃,便散了个慌,说袁明丽略有些不舒服,在贾府的客院休息。王妃听了也就罢了,却还是说了句不该麻烦了人家。
待到宴席结束,众人都告辞离去。只有世子妃找了个借口留在了最后。汝南王妃虽说发现儿媳有些不妥,到底是知晓人情世故的,也不多问,笑嘻嘻的一直和太夫人坐在一起聊天。
等到客人都走了,楚夫人屏退了身边伺候的下人,才将事情禀明了太夫人和王妃。世子妃虽说已经从楚夫人那里知道了前因后果,可这会儿听了楚夫人在太夫人和自己婆母面前说出来,还是觉得心中气往上涌。自己娘家的亲戚,给自己丢了这么大的人,不生气才怪
明眼人可都看的出来,虽说那守门的婆子确实是擅离职守,可袁明丽为什么要出去呢?脚长在她自己身上,又没人逼着她到人家的外院去。就算是不认路,难道就不能找个人问问?人家客院的婆子要送她回席上,她为什么不让人送?身边明明跟着一个丫鬟,怎么丫鬟就跟着那守门的婆子一起去了茶房,单把她留在了那里不管?大白天的又不是小孩子,无缘无故的怎么就掉到了塘里?
世子妃越想越气,恨不得现在就把她抓过来好好教训一顿。上次她把主意打到自家外甥身上的时候,就应该把她送回家去,现在也不会在这里丢人现眼。
汝南王妃倒是沉得住气,她想了想,对太夫人道:“我看这事一时半会儿的也说不清楚,我们还是先把她带回去吧。总不能就这样留在你们府里。”说着又对楚夫人道:“那个救了她的人是谁?”
“那人是京西大营的一个把总,叫孙绍祖。”这种时候说多错多,楚夫人一句多余的话没有。
“嗯。我知道了。”汝南王妃扭头对太夫人道:“就这样吧,我们把人先带回去,问问清楚再说。”
太夫人本来挺好的心情,被突然冒出来的事情给搅了,心中很是不爽快。不过她听了儿媳妇大概这么一说,也听出了好些不妥的地方。这事恐怕不是那姑娘走错路那么简单。
她点头同意汝南王妃的提议,道:“这样也好,那孩子到底是受了惊,先带回去请个大夫看看。”又吩咐楚夫人道:“你交待给下人们知道,这事谁也不许到处乱说。要是谁传了出去,一律发卖。”太夫人眯了眯眼,撂了一句狠话。
“儿媳知道了。”楚夫人应下。
安念彤并不知道出了这样的事,她以为是袁明丽身体不舒服,母亲和祖母才特意留到最后才走。她和迎春聊得很高兴,一直等到丫鬟来说,王妃和世子妃要走了,安念彤才依依不舍的告辞了。
太夫人叫了迎春过去,仔细问了问今天发生的事。迎春便按着想好的答了。太夫人点头道:“嗯,你做的很对。那袁姑娘确是身子不舒服,迷迷糊糊的走错了路,后来又被丫鬟引到鸿院歇息去了。”
既然太夫人并不想声张此事,迎春自然懂得顺着太夫人的意思往下说:“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孙女在路上没看见袁姐姐。”
太夫人笑着看了看她,道:“好了,你回屋歇着去吧,我和你母亲说话。”
“是。”迎春朝楚夫人看了一眼,见楚夫人冲她点点头,便笑着行了礼退下了。
楚夫人等迎春退下去后,上前两步低声道:“您看这事”
“嗯。幸亏琏儿和珠儿都没碰上。”太夫人半闭着眼睛,一手轻轻的叩着炕桌,“看来还真的多谢那个小孙大人。”
楚夫人很有些后怕,福如告诉她的时候,她还以为琏儿也在当场。幸亏救人的是孙绍祖,楚夫人一想起自己的宝贝儿子差点被那姓袁的丫头给连累了,她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媳妇已经吩咐厨上熬了姜汤,又煎了驱寒的药送去了。琏儿陪着他在客院歇了一会子,他就告辞回去了。”楚夫人道。
太夫人睁开眼:“回头让琏儿带些礼物去看看人家,到底是在咱们府上出的事,若是没救上来,还真成咱们的过错了。”
楚夫人点头应是。
“你将那守门的婆子看好,到时也好给安家一个交待。至于别的,就让安家自己看着办吧。”太夫人下了结论,端了茶。
楚夫人一一应下,告辞退了出来。见琥珀在门外守着,笑道:“姑娘进去吧,太夫人怕是也累了。”
琥珀行礼送了楚夫人,便转身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