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秋天的时候,迎春开始跟秋娘学做点心。
楚夫人很是赞成:“女子不光要学管家,厨房的活计也是要会一些的。不指望你亲自生火做饭,拿手的小菜总要有一两个。我看你先从点心学起就很好。”
其实这些东西根本就不用迎春动手,她只要在边上看着,到了适当的时候加些糖,或是将碗端起来放进蒸笼。等东西做好了大家一样会说这是二姑娘亲手做的。
几次之后,迎春都有点不好意思说这是自己亲手做的了。事实她是什么都没做啊。她不想再忍受这种名不副实的情形,每日换了窄袖短衫,系上围裙,亲手和面做点心。
钱妈妈很不赞同迎春的举动,哪家的姑娘是真的下手做东西的?只要知道所有的步骤就足够了。迎春也不跟她辩驳,笑嘻嘻的端了亲手做的紫芋糕给她,扭头又去研究如何将普通的桂花糕做出八味斋的味道。
扬州来了一回信,说是贾敏的病情有所好转,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了。楚夫人看了信,高兴的直拜佛,又让那送信的人带了好些好药材和京里的特产回去。交待福庆和邱鹏家的一定要好好的照顾姑女乃女乃,有什么情况要赶紧报信回来。
楚二夫人也将金陵王家那位小姐的情况打听好了,为了这事还特意上门和楚夫人聊了一回。
“那个王小姐,长相没得说,身子也康健。”楚二夫人张氏穿了一件竹青色的蜀锦对襟直领褙子,打扮的很素净,她一手支在炕桌上,凑近了和楚夫人说着话。
“咱们这些做娘的,别的先不挑,这媳妇首要的得是身体好吧。若是身子不好,娶个药罐子回来有什么用?”张氏啧啧嘴,摇了摇头:“就说你哥哥那个同僚,叫什么王爽的。他家大儿子娶亲的时候就是听了媒婆的话,说那姑娘长得怎么好看,家里能给几千两银子的陪嫁。结果娶回来是个病秧子,到现在别说一儿半女了,光那点子陪嫁都搭进去给她看病吃药了。”
楚夫人连连点头:“嫂子说的是,我这不是也担心这个嘛。上次陈大*女乃说的那个李姑娘,我就是瞅着她身子不好,也不像是个有主见的,这才没应下。”
张氏喝了口茶,继续道:“我那个表姐见过王家小姐,说是个聪明的,小小年纪就帮着她娘管家了。还管得头头是道,家中仆妇没有敢不听教的。”
那倒果真是个有本事的,楚夫人心中暗自点头,她当然知道要将一个府里的仆妇都管的妥妥当当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姑娘小小年纪就能做的这样,已经算是十分难得了。
“不过,听说她母亲并没有打算让她远嫁。想是心疼女儿,打算在金陵附近找一户好人家嫁了。”张氏拿手弹了弹袖子,“嗨,哪里就那么好找了,左挑右拣的,那边附近好些的人家都让她挑遍了,到现在也没有找着合适的人家。”
楚夫人听了有些纳闷,既然季氏不想女儿远嫁,老2家的怎么会提起这件事?难道是她自己想牵红线?她哥嫂不会都不知道吧。
张氏见事情已经说完,又说了会子闲话便告辞回去了。刚刚送走张氏,称心进来回话:“那个崔太监又来了,如今正在那边和二夫人说话。”
又来了。哼,楚夫人微微撇了一下嘴角。这大姑娘升了分位,还没说带携家里,倒是比以前花费的更多了。幸亏自己准备的早,将每年公中划出来专供元春的银子给了二房。要不然还真成了无底洞了,每回来都找她要钱,她从哪变出那么多的钱来。如今好了,直接去找二房,让他们自己解决去吧。
楚夫人从来都没指望元春能给府里带来什么好处。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先别说她能不能得到圣上的宠幸,就算真的哪天做了妃子,只要不给家里惹事就烧高香了。看那历史上有多少妃子获罪,家中遭殃的?府里的人再没出息,犯了错也是有限的,大不了花些银子,破财免灾也就算了。可妃子要是有什么问题,那可就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啊,想躲都没法躲。
王夫人也很头痛,元春升了贵人,还没等她高兴几天,就发现银子比以前花的多了。大房也可恨,送了三千两银子过来,就把自己撇清了。虽说现在这钱倒也够用,可她还有一个宝玉呢,多少也要给他留些钱吧。王夫人送走崔太监,靠在贵妃榻上半闭着眼睛养神。月容走进来将手中的茶放在炕桌上,拿了美人捶过去给王夫人捶腿。
给凤哥儿说亲的事,也不知大房考虑的怎么样了。实在不行,就等珠儿媳妇进门,想法儿让她去揽个差事。好歹从府里弄些钱出来。要不然元儿要是再升分位,这手里的钱可就不大够用了。
迎春并不知道长辈们的心思,她每天跟着秋娘学做点心,日子过得开心不已。府中上下,连那些在主子面前得脸的大丫鬟和妈妈们,几乎都尝过了她的手艺。迎春还特意送了些给自己的小姐妹们,惹得她们也在家缠着厨娘学厨活,时间就在几个人每天互相送点心中过去。
到了重阳的时候,婉婷郡主在家中办赏菊茶会,发了帖子给迎春姐妹几个。迎春却因为着了风有些发热,留在家中养病。而惜春本来就是个性子内向,不喜欢与人交往的,见迎春不去,她也懒得出门。只有探春兴致勃勃的带着丫鬟去了,却是乘兴而去,扫兴而归。杏儿跑到兰院去打听了一番,回来告诉迎春,原来探春在婉婷郡主府上受了气。魏国公家有一位嫡出的小姐,嘲笑探春庶出的身份,给了她很大的难堪。
迎春听了有些无奈,这个本就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当事人越在意,就会更加让那些喜欢逢高踩低的人小看了去。以探春那样傲气的性子,能在茶会上一直呆到回家的时辰恐怕已经是极限了。况且,魏国公和忠顺王府有亲,他家的小姐好像是宫里那位静嫔的表妹,听说过两年也是准备进宫的。这样的人,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她自会去登她的高枝,你还是过你的日子,根本用不着生气。
探春在房中闷了两日才出来上课,迎春也装作从没听说过一样,和她说笑玩耍。只是却觉得探春比以前更加的要强好胜了。
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就在府里热火朝天的准备过年的时候,扬州来信了。贾敏到底没挨过去,在入冬没多久就过世了。
楚夫人拿着信半天没缓过来,直到送信回来的福庆轻声唤了两声,才醒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楚夫人的声音有些哽咽。“不是说已经能下地了吗?怎么突然就……”
福庆低下头,连日的赶路让他看上去没什么精神。刚回了府里,脸都还没来得洗一把,就先跑过来送信了。他回想着扬州的情形,斟酌着答道:“出了夏天,姑女乃女乃确实好了一段时间。表姑娘还陪着姑女乃女乃去寺里还了愿的。大夫看了也说是好的迹象,好些重药也停了,单用补药养着。谁知一入冬又躺下了,请了大夫看,却说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姑爷急的也病了一场,表小姐身子弱,却也硬挺着照看了一阵子,咱们这些下人看了都觉得心里不舒坦。拖了没有一个月,姑女乃女乃就去了,邱嫂子留下帮着操持,怕别人说的不清楚,就派了小的回来报信。”
楚夫人听着心里堵得难受,拿起手往胸口拍了两下。站在一边的陈妈妈赶忙上前安抚道:“夫人千万别着急,事情已经这样了,再着急也没用。”
楚夫人深吸了一口气,朝福庆道:“姑爷和表小姐现在如何?”
“小的离开的时候,姑爷还病着,听大夫说也急不得,只是静养罢了。表小姐身子本来就柔弱,勉强撑到姑女乃女乃过世,也倒下了。现在府里全仗着一位姨女乃女乃操持。只是有好些来往的客人,姨女乃女乃实在也不方便出面招待。有时便只好表小姐强撑着见见,可表小姐的身子又病着,我们做下人的看了也不忍。”
福庆说的很含蓄,但楚夫人心里都明白了。如今那府里大概已经乱成一团了。就算那个姨娘有些管家的本事,可是林家是官宦人家,来往的宾客都是有品阶的夫人女乃女乃们。单凭她一个姨娘的身份,是不可能出面招待的。就算人家不介意,说出去也不好听。侄女一个小孩子,身子又不好,再这样折腾下去,可是不得了。
楚夫人拿了帕子擦擦眼睛,朝福庆道:“你也辛苦了,下去歇着吧。”待福庆走了,楚夫人朝陈妈妈道:“这事拖不得,林家虽是个大族,能出面帮着料理的人却不多。说不得还得咱们府里派人过去,你先去准备一下,我这就去见太夫人。”
陈妈妈点头应下,忙忙的下去了。楚夫人吩咐如意打水洗脸,简单收拾了一下,便拿着信往梅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