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刘先生来了”余香进来传话。
陈泽成一进屋就打了个喷嚏。“感冒了?”我月兑口问道。
“一点点”他嘟哝道“不碍事”。
余香端茶上来“刘先生,这茶是加生姜煮过的,喝一些可以驱寒的”,说着浅浅一笑,拿一杯递到他手里。
这个丫头,倒是周到。
“余香,你先下去吧”我吩咐道。她似乎没听到我说话,自顾自看着陈泽成喝着茶。
“余香”我又喊了一声,她缓过神,匆匆告退。
“你这里的丫头倒都机灵聪慧,和别处的宫女不同”陈泽成笑道“真是近朱者赤”
“我这两日也有些受寒,可没见这丫头给我煮姜茶”我打趣道“许是你的魅力吸引到了人家小丫头了”。
他跟着浅浅笑了起来,“这些日还好吗?我去了一趟平城,一直没进宫,听说你还和商祺见到面了”
“是啊,可惜相逢总是短暂”我答道,又有些失落了。“去平城?看望翰儿吗”想着翰儿,又有些兴奋。
他放下茶杯,说道“是的,接过来了,总养在外面有些不放心”。我点点头“也好,孩子总要呆在父母身边才好——该有五岁了吧”
“是啊”他笑了笑“改日有机会带来给你见见”
“依我看,还是给翰儿找个后娘吧”我说道,想着他一个大男人怎么照顾得好,即便是有丫鬟侍候,总也不是个事儿。
“再说吧”他说着,又起身“不说这个了,有没有兴趣一起去赏梅?”
他这个提议不错,梅花开了,我都一直都没机会去欣赏“今日既碰上了,一起去看看也好”
又一年的白雪红梅。
置身梅海,阵阵梅香沁入心田。“如果能回去,你愿意回去吗”我朝陈泽成问道。
他笑了一下,答道“回去或者不回去,无所谓,在哪里都一样,不过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了结”,他说到这里,我有些歉意。若不是为救我,他也不至于把密录交出去。可转念间,我又想着他和冯妙莲串谋害死了我月复中的孩儿。这种感激与怨恨的情绪始终萦绕。
“有一件事,其实我特别想知道”我说道“你和冯昭仪之间有什么样的牵连呢”,一直以来,我都知道她们有私下的勾当,却弄不清来龙去脉。
“其实早在平城,我和她有过一面之缘”他说道,拉过一束梅枝闭目嗅了嗅,忽又叹了口气“那个时候,她还是一身道姑打扮,幽静飘逸”
看他这副神情,以一个女人的直觉,他对那时的冯妙莲动过心。
原来还有这样的前尘往事,我竟丝毫不知情。
那陈泽成会是玉熙殿里的第二个男人吗?这话我想问,却不知如何开口。有些事情不能说破,否则就收不了场。
只是,陈泽成对我有过爱吗?我约莫还记得他那天在内侍司的痛楚。那疼痛不该是装出来的,也没那必要。而这次救我
也许,他爱过我,不过是浅浅的。也或者,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他对我有一种特别的爱护和眷顾。
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失败。原来对爱情的自以为是,不管在哪个时空,我都一样。
我不自觉的笑了起来,是对自己的自嘲。
“子虞,你笑什么?”他不明所以的问道。
“我在想楚天,那个逃跑的新郎”我答道,这样说着,更觉得自己好笑。
也罢,反正都吃了失心草,以前爱或者不爱都不重要。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今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子虞”他忽然喊道,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冯妙莲和元勰。这世界真小。
我们双双给他俩请福。
“原来是刘先生和小鱼姑娘”元勰先开口说道“这可真是巧了”
我心想,小叔陪嫂子赏梅,确实是巧。我笑道“刘先生和奴婢一起赏花和是常有的事,不算巧”
元勰似乎对我和刘泽成的渊源并不清楚,至于陈泽成有没有向冯妙莲交代过,我也不清楚。
“彭城王有所不知,刘先生是小鱼的同乡,他们也是师兄妹”冯妙莲朝元勰说道。她的话倒是让我安心了。原来我和陈泽成是‘师兄妹’,他还不算胡编乱造。
元勰大笑道“难怪他们说话的语气那么相像呢,原来是师兄妹”。
正说着,远远看到王福跑了过来,待靠近了,气喘吁吁的请福说道“刘先生和王爷都在就好了,皇上请二位过去呢”
他们相视一笑,一起出了园子。
“娘娘若没有吩咐,奴婢就告退了”我朝冯妙莲说道。
她看了看我“本宫又不会吃了你”,又看了看四下的梅花,轻轻道“陪我赏赏梅吧”。
我没有说话,算是默许。
我们渐渐走到梅海深处。她忽然停下脚步“冬雪临死之前和你说了什么?”
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想想也好,她若不问,老在哪儿悬着,我倒觉得不安心。
“娘娘以为呢”我说道“娘娘以为她说了些什么?”,我做好了以实相告的打算。她既然会问,自然是心里有数。
她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说道“说了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一定会守口如瓶”,她说着,用一种近乎压迫的眼神注视着我。那压迫中还带着浅浅的笑。
她竟有如此的自信?她凭什么认为我会守口如瓶?虽然,我确实是这么做的,可她凭的什么?
“你不会忍心伤害皇上的对吗?”。她忽然如是说。
这没头没脑的话,让我想了好一会儿。她是想表示我不会拿她的好事来伤拓跋的心?
她既然这么说,我也就放开胆子问道“你的心里有皇上吗?”。
“这重要吗”她冷哼了一声,然后又是一副趾高气扬的神色,“你如果够聪明,就规规矩矩的做好内司的事情,本宫看念着你和刘泽成的关系,往后也不会为难你,但是,如果有人要当我脚下的绊脚石,定会死得很惨”,说着朝我看了一眼,便离开了。
我一个人怔怔立在梅海深处,觉得异常寒冷。
人心是我不能捉模的,历史是我不能改变的。本以为自己知道几千年的历史,胸中有丘壑,自不是泛泛之辈能比的。现在才发现,在这里,我其实是最无力的人。
如果一切都是天意,那老天让我来这里走一遭,到底意义何在?会如这梅花一般吗,香自苦寒来?
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站不稳,瘫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