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桃也不知道,先跑出去打听了才来回话,把那龚二夫人的事一一说来。原来那龚家乃是这水城府里有名的巨富之家,前几代积了许多土地财富,后来到了龚老爷龚中素这一辈才得了功名,走了仕途。因两房人只得龚中素一根独苗,两家老太爷一合计,便让他兼祧两房继承香火。这原也不错,可到了该成亲的时候,两边的老太太都互不相让,各自给龚中素说了一房媳妇,都是正室,两头大,自行其事,互不相关。这龚二夫人便是二房老太太做主娶的。
可是那长房所娶的龚大夫人命短福薄,生下一个儿子后就撒手人寰。那儿子便是龚远和了,先前由着长房的老太爷老夫人养着,到了七八岁上,两个老人一过世,龚中素怜惜长子,便将龚远和送到了龚二夫人那边,由她抚养。
所以这龚二夫人,虽然是龚中素的另一房妻子,龚远和却只能称她做二伯母。
明菲被这些复杂的关系弄得头疼,便道:“不说了,不说了,听也听不懂。”
娇桃绞了帕子给明菲洗脸,笑道:“奴婢看今日这情形,以后您少不得要跟着夫人出门做客,在家帮忙接待客人,就算是再烦也得把这些事情弄清楚才不会出错。”
明菲道:“说不定过了这几天我就被送回去了,这种机会也不会有太多。”
娇桃的脸色一下黯淡起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您多虑了。我看着夫人是很喜欢您的,老爷不是也才夸了您吗?要不然,也还有大公子呢。”
明菲笑了笑,不做言语。若是她不能给陈氏带来好处,陈氏只怕也很快就会对她失去兴趣了。至于蔡光庭么,他自己都还要仰人鼻息,对她只是有心无力而已。陈氏目前最需要的就是能怀上身孕,可这事儿,她却帮不上陈氏,甚至还巴不得陈氏晚点有自己的孩子才好。要是陈氏有了自己的孩子,还会对她们三兄妹那么上心吗?最好就是来点其他的喜事,再不然,火中取栗。
娇桃也知自己说的都指望不上,便转移话题:“对了,您那日让奴婢打听的关于花妈妈的事儿问到了。”
明菲早先见汪氏嫁女时花婆子感慨颇多,当时便留了心要打听清楚花婆子的事,回来娇桃便抓紧时间去问了来。原来花婆子一家子都是陈府的家生子,她和她男人成亲多年只得了个女儿,聪明漂亮,两口子指望她养老,疼爱得什么似的。奈何天不从人愿,那女儿偏被陈氏的嫡母配给了远嫁的陈二小姐陪房的儿子,嫁得极远,多年也不得见一次面。若是花婆子还留在陈府,将来陈二小姐省亲时还有机会相见,可她又跟了陈氏嫁入蔡府,相见无期,叫她怎么不难过。
这个事情明菲暂时也是没任何法子的,只得跟着嗟叹了一回,又低声叮嘱了娇桃一回。说的无非是让娇桃小心盯着陈氏那里,该打点的不要舍不得银子,有什么风吹草动的赶紧来报,不要触了蔡国栋和陈氏的霉头等等。
想到情况艰难,主仆一时相对无言。屋子里只有明玉和喜福不知愁的不停嬉闹。明菲叹了口气,拿出给陈氏做的鞋来做,娇桃坐到一旁给她备线。
少顷,银瓶笑嘻嘻的打起帘子探进头来:“啊呀!三小姐还坐着做鞋呢,快快,夫人让三小姐和六小姐赶紧过去拜见知府夫人。”
丫头们一阵忙乱,给明菲姐妹俩整理好衣服头发,才拥着去了花厅。
此时花厅里的客人已经走了一多半,一个四十多岁穿压黑边大红妆花缎袍服,头戴赤金步摇的白胖夫人端端正正的坐在主位上,陈氏坐在她右下,龚二夫人坐她左下,笑眯眯的围着她说话。明菲带着明玉到了门口,并不敢贸然闯入,只站在门边让丫头们通报。
陈氏听了,笑嘻嘻的和那夫人道:“大伯母,是侄女儿的两个女儿到了。”
知府夫人笑道:“听说长得粉妆玉琢,知礼懂事,快带进来我瞧瞧。”
明菲领了明玉进去行礼,按着银瓶先前吩咐的,喊了一声伯外婆。知府夫人笑眯眯的让丫头扶起二人来,一人赏了个荷包,又问了一回可读书识字,做什么针线等等。
明菲知道知府夫人是看在陈氏面子上给自己姐妹二人体面,自是打起十二分精神认真回答,知府夫人连说了三声好,又夸明菲一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陈氏目的达到,才让姐妹二人退了下去。
知府夫人又和众人说笑了一回,抬眼扫了屋子里的人一圈,笑嘻嘻的推月兑了龚二夫人的亲近纠缠,道:“今日府中多事,累得我是……”接着捶了捶胳膊。
陈氏见机,忙道:“伯母就在侄女的房里歇息片刻如何?”
二人同众人告了罪,陈氏亲自扶着知府夫人进了内室,服侍她躺下。知府夫人道:“别忙碌了,过来坐下咱们娘俩说说话。”
陈氏不敢怠慢,小心翼翼的告了罪,在凳子上坐下,听知府夫人说话。她是庶女,平时与知府夫人没什么话好讲的,关系自来也不亲密,若非是因为嫁了蔡国栋,知府夫人只怕不会多看她一眼。饶是如此,她需要仰仗知府夫人的地方还很多,又是下属又是晚辈,由不得她不小心奉承。
知府夫人也不和她废话,直截了当的道:“你不是外人,我也不和你说那虚面儿上的话。你今日看到了龚家二夫人那模样了吧?她一向是眼高于顶的,你可知她今日为何会在你这里呆这么长时间?对我亦这般殷勤?”
陈氏心回电转,干笑几声,道:“她一来就打听您什么时候来。侄女那时候就猜着她大概是想见伯母的金面。不然就凭侄女和侄女婿的这几分薄面,她哪里会如此热情?”
知府夫人有些得意的说:“你这些天没回娘家,所以不知道,你大伯要升迁了!”
陈氏闻言又惊又喜:“恭喜大伯母!可知道是要去哪里么?”
知府夫人轻声道:“听你叔父从京中传来的消息,说是是去布政使司任从三品参政。很快吏部的任命就下来了。”
家中的这位叔父乃是陈家仕途走得最风光的一个,四十来岁就做到了正二品的都察院御史,他送出的消息必然是真的。陈氏“呀”了一声,笑道:“难怪得她这般殷勤!这下子伯父可就成了龚中素的上司了呢。”
知府夫人哼了一声,道:“他从前品秩也比你大伯低!只是占着是布政使司的人所以才那么傲。如今风水轮流转,她也有求我的时候!”
以前知府夫人和龚二夫人彼此不服气,很有些龌龊,陈氏是知道的。此时少不得笑着奉承了知府夫人一回,道:“龚家不过是有几个钱而已,哪里比得咱们陈家,书香门第不说,子弟仕途也顺坦。人家都说伯母教儿有方,女婿儿子个个都勤奋好学,前途无量。”
知府夫人心中受用,道:“我今日来就是特意要来和你说,我们一走,这个位子就空了出来,你伯父已经向上峰举荐了守成(蔡国栋的字)。虽则当今圣上清明,不容徇私,可人情面儿上的事,从来如此。你们赶紧的准备一下,活动活动,别便宜了外人。”
陈氏沉吟道:“只怕是有些难,他刚起复,坐到这个位子上一年的功夫都没有。”
知府夫人笑道:“别人兴许是有些难的,但换了他却不一定。京中有着太傅大人和你叔父打点,好生筹谋一下,还怕成不了吗?”
陈氏心中千回百转,拉了知府夫人的手道:“大伯母,您一向是最疼侄女儿的,有什么好事第一个就想到侄女儿。侄女儿有如今离不开您的提携,您要是跟着大伯去了任上,就没人提点侄女儿了,您要再帮帮侄女儿才是。”她这个话有些机巧,就算没了知府夫人,也还有她自己的父母在此,可是知府夫人向来是个拔尖爱强的,就爱这种奉承。
知府夫人面上果然好看,沉吟片刻,道:“你是自家侄女儿,我不帮你帮哪个?我和你说,想要破格升迁,就要做几件和旁人不同的事出来!”这个侄女儿虽是庶出,可是对自己一直都是恭敬有加,嫁了后送给自己的年礼比给她嫡母的还要贵重,是个聪明的。而且蔡国栋身后还有钟太傅,这官场中,盘根错节,风水轮流,谁也说不准谁什么时候就会求着谁。既如此,该点拨的还得点拨,成不成事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送走客人已是掌灯时分,陈氏歪坐在罗汉床上陷入沉思。这要做几件与旁人不同的事出来,说白了就是要立功。可这功劳哪里有那么容易立的?没有功劳也没关系,得有银子去走动啊,上面都说你好了,你也就好了,可这银子从哪里来?
余婆子在一旁劝她:“夫人莫要忧心,这好歹也是个好消息。不如请老爷过来一并商议?”正好留了老爷在这里过夜。
陈氏摇头:“不忙,我得先想想才行。”就算要请,也要夜深了才去请,不然三言两语的把话说完了,蔡国栋又得走了。
余婆子很是心疼陈氏,便换了个话题道:“今日三小姐进退有度,实在不错,众位夫人都夸她呢。四小姐平时不觉着,这关键时刻一比就比出来了。”
陈氏想到明姿出的丑,笑了一笑,叹气道:“只可惜到底还是有那个名头顶着,众人不过是看在老爷和我的面子上才敷衍的罢了,我担心这孩子将来婚配上有些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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