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章端倪
明菲和龚远和说起陈氏挑出的几家人:“仓促之间。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挑来选去,只有这三个。一个是抚鸣布政使司从六品经历,今年4岁,丧妻,无子,但是嗜酒;另一个,虽是个秀才,家道等,只可惜是遗月复子,家有个特别厉害的婆婆;再有一个,是醉玲珑酒坊东家的小儿子方七,想必你们也是认识的。”
醉玲珑酒坊东家的小儿子,生的俊美聪明不说,还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只可惜家哥哥太多,注定要搬出去自力更生。龚远和侧着头考虑了一回,道:“第一个你别提,先告诉她后面两个,重点介绍方七。如果她肯了,你再叫朱姨娘来和我说。”
那一夜,明菲听到龚远和辗转反侧。
第二日吃过早饭。龚远和道:“你替我准备五十两银子,晚饭我不回来吃了。”
明菲抬起头来看着他,晨光将他脸上的肌肤照得如同玉脂一般光洁细腻,刚刮过胡子的下巴显得格外冷硬,这些日子以来,他脸上那种不正经的神色似乎越来越少见了。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擦了他的下巴一下:“要准备醒酒汤吗?”
龚远和对她突如其来的温柔有些动容,眨了眨眼:“不用,我不会喝醉。”
明菲道:“你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龚远和低下头,良久方道:“我要去找方七吃饭。”
明菲微微一笑:“你小心些。我也要按咱们先前商量好的,去给婶娘提前支取下个月的开销。”
龚远和扬起嘴角:“好。”
几日不见,龚二夫人看上去很是倦怠,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明菲觉得她眼窝子下的青影似乎更重了。
龚婧琪见明菲打量龚二夫人的脸色,便笑道:“昨日去了外祖母家,挺热闹的,母亲心高兴,多喝了点酒。宿醉了。”
明菲看向朱姨娘:“请姨娘做点温胃补胃的粥来吃,调上一两日,就好了。”
朱姨娘乖顺地笑:“正是呢,可是夫人说没胃口。大*女乃正好劝劝夫人。”
明菲说了一串好听的体恤话,龚二夫人听得有些烦,恹恹地扶着额头:“好了,好了,端上来就是。你去算你的账吧,早日理清了,我也好把别的教给你。”
明菲笑道:“婶娘不舒服。侄媳怎能弃之不顾?正该奉汤伺药呢。”手脚麻利地接过龚妍碧端上的瑶柱冬瓜汤,送到龚二夫人面前。
龚二夫人见她笑得殷勤,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勉强喝了两口,就拿朱姨娘脾气:“怎么做的,这么咸,白白糟蹋了那瑶柱!”
朱姨娘低头认错,龚二夫人一连串地蹦出来:“你多少年的老人了,明知家开销大,用度紧张,这瑶柱又贵,偏生还这么不小心。罚你半个月的月钱来赔这瑶柱!你去厨房里吩咐,以后谁要是做废了食材,就拿他的月钱来抵!扣完为止!”
明菲微笑着立在一旁,就看着她装穷训妾室,任她如何飙,都不开口相劝。既然宿醉,肯定口干,不补汤水,还在这飙,总有她口干舌燥的时候。
龚二夫人说得口干舌燥。也不见明菲来劝或者是搭话,又见她气定神闲的,有些疑惑,难道不是来要钱的?
正在疑惑间,明菲已经跟着她的话题来了:“侄媳正奇怪我们家的钱怎么总也不够用呢?明明就是那几号人,偏生开销大得很。今日听婶娘这么一说,我才算明白问题出在哪里。早知道如此,就该来问婶娘才是。”
龚二夫人讪笑:“那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所以我说要你跟着我好好学学,果然是有道理的。”
“正是呢。”明菲笑道,“婶娘,昨日送了喜事银子,我们是只剩五十两银子了,可过几日周同知夫人就要过生日,这五十两银子连份像样的礼都备不齐,婶娘可否预支下个月的银子给我们?反正也没差几日了。”
好一歇都没听见龚二夫人答话,龚婧琪凑过去一看,抱歉地笑道:“嫂嫂,我母亲身子虚,竟然睡着了,不然嫂嫂您算了账又来?”
就算是她算了账又来,龚二夫人也还是睡着的,耍无赖是吧?谁不会。明菲笑笑,摇着扇子道:“没事儿,我先商量了你哥哥,拿点东西去当,熬过这一次又再说。三妹,拿上你的针线活。陪我到账房理账去。”
龚婧琪为难地道:“嫂嫂,我母亲今日不舒服,要不然,请二姐陪你去?”
明菲不情愿地道:“三妹,我好容易求你一回,你就推三阻四的。罢了,我也不强人所难,二妹,你是不是也嫌弃我的?”
龚妍碧正猫爪火燎地等着机会问明菲自家的终身大事,闻言赶紧笑道:“三妹妹比我细心,照顾夫人更合适。只要嫂嫂不嫌弃,我自然是肯的。”
见明菲和龚妍碧携手出去了,龚婧琪借故将朱姨娘打开,埋怨龚二夫人:“躲又躲不过,总之都赖不过他们。早晚都要给的,您何必拿捏她?她的脾气我最知道,断然不肯再开口说二回的,这回咱们还得主动去问她,给她送银子去。”上次当衣服的风波,她还记忆犹新。
龚二夫人烦躁不堪:“她一要我就给她啊?要是她把下个月的银子几天用光了,接着又来和我提前支取下下个月的银子怎么办?”
龚婧琪也有些烦躁了,“什么下下个月的银子?能熬到什么时候?顶齐天不过万把两银子的事。不是和您说好了的么?再熬上几日,咱们就……你怎么糊涂了!像个孩子似的。赌什么气?这是赌气的时候?”
龚二夫人被女儿训斥得找不到话可讲,气哼哼地道:“我就是气不过被他们算计,要是你弟弟争气些就好了。”
龚婧琪趁机道:“远秩不错。可您对远秩太严苛了些,对远季又太溺爱了些。远秩不是小孩子了,您多听听他的想法,少骂他几句,远季让他少和五表哥在一起,您看昨日,他一个小孩子,竟然也跟着大人喝得醉醺醺的,像什么样子?这样下去。只怕也要和五表哥差不多。”
龚二夫人先前还听着,后来听到提起邵五,觉得女儿儿子都看不上自己娘家人,又想起她和她亲娘提起还钱的事,反被她嫂嫂和弟媳一阵冷嘲热讽,亲娘和哥哥却不说话的事来,邪火上袭,大怒着抓起旁边的美人捶就朝龚婧琪身上砸:“你翅膀硬了是不是?也学着你弟弟来训我?你五表哥怎么了?他哪里不如人?你瞧不起你外祖家,可你们偏生就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
龚婧琪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挨打,又是委屈又是愤怒:“不是我瞧不起他们,他们行事也要让人瞧得起才是。借了咱们家的银子不还,半点不记情不说,还仇人似的。五表哥那般行事,叫我们姐弟在世人面前丢尽了脸面!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自己回忆回忆,从那件事生后,有几个人肯请我们姐妹去做客的?我这门亲,好算得远,不然指不定也要被拖累!”
龚二夫人气得抖,指着龚婧琪:“好,好,是我拖累了你们姐弟……”跳下罗汉床,在桌上乱翻一气,找到把剪子,要往自己身上戳:“我死,我死,死了你们就满意了,叫你们被隔壁的那匹饿狼和母狼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龚婧琪被吓个半死,也顾不上自身安危,猛地扑上去抢夺龚二夫人手里的剪子,龚二夫人也不喊叫,母女俩喘成一团,最终龚二夫人不敌年轻体壮的龚婧琪,被夺了剪子,又被推到一旁。
龚婧琪喘定气,冷着脸瞪着她:“哪有你这样做母亲的?动不动就和儿女闹脾气,要死要活的。你前次是情有可原。这次你这么做,是要逼死我们吗?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终究咱们是母女,能到哪里去?用得着你这样吗?”
龚二夫人有些愣,她也不知当时她怎么就那么大的火气。她无力地坐倒在罗汉床上,慢慢举起手来,看着自己被剪子勒了几条红痕的手掌,她刚才怎么会想死?她明明最怕死的。头一阵一阵地跳痛,痛得她几乎想将头剖开,把里面跳动的那个东西拿出来。她痛苦的抱住头。
龚婧琪见她神色不对,提心吊胆地上前去模她的额头:“娘,您这是怎么了?头痛吗?来,我先扶您躺下,我这就让人去请大夫。”
朱姨娘的声音及时从外面响起:“夫人这是怎么啦?可是头痛的毛病又犯了?”
龚婧琪见龚二夫人痛苦的样子,被吓得有些六神无主,拉着朱姨娘道:“姨娘,你照顾夫人,我这就叫人去请大夫。”
朱姨娘焦急地道:“是,夫人这些日子都睡不好,是得赶紧请大夫。”走上前去坐在罗汉床边,小心翼翼地将龚二夫人的头扶到她怀里:“夫人,婢妾给您揉揉?”
龚二夫人疼得哼哼唧唧,没有表示反对。朱姨娘熟练地按了她头上几个穴位,轻柔地问:“好些了么?”
龚二夫人点点头,朱姨娘唇边漾起一丝微笑:“您这是没休息好的缘故,三小姐已经让人去给您请大夫了,到时候请大夫给您开两副安神的药来。一吃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