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妻妾斗法(四)
二妮没听出这些蹊跷来。只在愣——贺济义要她另往别处,竟不同他一起住,这哪里叫夫妻?再说哪有把正室娘子搁在一边,独带两名妾住的?饶是她自乡下来,不懂城里规矩,也晓得这不是个事,于是道:“我哪里也不去,就住在这里。”
贺济义奇怪道:“孟姨娘通知我前,不是已经跟你打过招呼了么?你既是不愿去,怎么不早说,如今我房子都借好了。”
二妮道:“她是她,你是你,她一个妾,说的不顶用。”
贺济义不耐烦地挥挥手,道:“妇道人家,知道甚么,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不然我不是白费功夫。”
二妮说不过他,只得牵了牵孟瑶的袖子,求助于她。
孟瑶明白了二妮的意思。虽然她私下认为二妮单独住更好,但毕竟要以二妮自己的意思为先,便替她讲话道:“二弟,弟妹大老远的来看你,你让她住别处?照我看,还是让齐姨娘随我住到东大街去,她的这间卧房腾出来,让给弟妹住。”
孟瑶当惯了家的人,这话讲出来,别有一番让人不敢反驳的意味,贺济义心里怕着她,更是不敢讲一个不字,立马道:“好,好,我明儿就叫齐姨娘腾屋子,等一收拾好,就让二妮搬过来。”
孟瑶看了看二妮,问她意下如何,二妮不好意思地瞥了贺济义一眼,点了点头,孟瑶便向贺济义道:“那就由你安排,催着点。”
贺济义点头应了,请她到厅内吃茶。
二妮也跟着出去,朝孟瑶投去感激的眼神,小声道:“多亏大嫂陪我来,不然指不定成甚么样呢。”
孟瑶道:“有些话,你自己的确不怎么好开口。还是我帮着你的好。”
二妮连连点头,端起茶盏,作了个敬酒的姿势,惹得孟瑶笑个不停。
贺济义叫了一辆大车来,将孟瑶同二妮的行李先运去东大街,并让烧香归来的齐佩之跟去收拾房屋,铺陈床铺。待得安排好,又过来问孟瑶:“大嫂,你是先在这边吃饭,还是先过去瞧瞧屋子?”
孟瑶不过是在扬州暂住,没几天就回去了,因此对住处是甚么样,并不在意,便决定先留在这边吃饭,道:“你让人把我的行李先拖过去,我吃了饭再过去瞧罢。”
贺济义应了,叫来林森吩咐了一声,又让他运行李的路上顺便去酒楼定一桌席面,晚上要替孟瑶接风洗尘。
他吩咐完后,便拣了把椅子坐下,陪孟瑶与二妮讲话。二妮想起今日收的那两匹织金绸。忙道:“下午你还没回来时,有位容夫人来过,像是有事要托你办,还送了我与大嫂一人两匹好料子。”
她头一回收礼,心忐忑,说罢,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贺济义的脸色,补充道:“你若是为难,我就把礼退回去。”
“容夫人?是不是开绸缎庄的容老板家的夫人?”贺济义早从孟月那里知道过这档子事,只是嫌容家送的礼太轻,才一时没答应,这会儿听说容夫人又只送了四匹料子来,就皱眉道:“送几匹布料就想让我替她办事,未免也太便宜了,那几匹绸子你尽管收下,若是还有礼来,你也别推辞。她托的那件事,那样的难办,总要出些血我才好跑腿。”
二妮听得一愣一愣,道:“那样贵重的料子,你还嫌礼轻?还让我尽管收?”
贺济义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道:“你懂甚么,叫你怎么做就怎么做。”
二妮的确不懂这些事,不敢再作声。
孟瑶在旁听了一时,插话道:“我娘家历代为官,那些官场上的弯弯道道,我多少知道些,你虽然不是在官场,做的事却与朝廷沾边。想必也都差不多,收礼这些事体,不收不合群,但收也得适可而止,别因为贪图小便宜,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二妮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听得连连点头,贺济义却觉得这话不听,只拉着脸应了一声。
左边屋子里,孟月一直把耳朵贴在房门上偷听,听到这里,不免气恼非常,伸手就将一旁陪着的侍琴掐了一把,疼得她直倒抽气。侍琴不明白,大着胆子问道:“姨娘,大少夫人教训二少爷而已,你烦恼甚么?”
孟月听得这一声姨娘,更为气恼,伸手又掐了她一下,骂道:“愚蠢至极!二少爷让那乡下妮子收礼呢,你没听到?往常各人送来的礼,可都是我收着的。”
见客的权力被收了,往后连礼也不得接。日子想必会艰难许多,难怪她这般烦恼,要拿自己当出气筒,侍琴看了看孟月的肚子,却又燃起了希望,兴高采烈道:“幸亏姨……二少夫人早有谋算,妆了个……”
孟月一眼横过去,厉声道:“闭嘴!”
侍琴唬了一跳,忙紧紧闭上了嘴巴。孟月不再理她,又将耳朵贴上了房门。
门外厅内,孟瑶轻轻吹着茶盏里的茶叶。状似漫不经心地问贺济义道:“二弟,你来扬州时,我怕你在异地无人服侍,特意派了个丫头跟着来,不知她现在何处?”
贺济义问道:“大嫂说的是知茵那丫头?”
孟瑶笑道:“可不就是知茵,归田居的一等大丫头。”
贺济义张口便答,但刚讲了个“知茵那丫头,其实是好的”,却又卡住了,吞吞吐吐一时,扭头朝左边卧房喊道:“孟月,你来讲。”
孟瑶听见这称呼,皱眉道:“女人家的闺名,房无人时唤唤也就罢了,别拿出来叫喊,让人说我们贺家没得规矩。”
贺济义进门时还说二妮上不得台面,转眼却因为“规矩”被孟瑶训斥,不免羞愧难当,红着脸应了一声。
孟月就贴在房门上呢,听得贺济义一声大喊,吓了一跳,捏着帕子捂着胸口站了好一时,才问侍琴:“方才是二少爷在叫我?”
侍琴答道:“可不就是二少爷在叫二少夫人,准是好事,二少夫人快去罢。”
这两声“二少夫人”叫的孟月心内舒坦,笑道:“待会儿出了房门,可别这般称呼,没得又让我惹来一声骂。”
侍琴忙道:“婢子晓得。”
孟月整了整衣衫,照例抓着衣衫下摆,紧兜着大肚子,走出房门来。她到贺济义身前略福了福,问道:“二少爷叫我?”
贺济义瞧了她一眼,奇怪道:“你怎么成日里捂着肚子,可是不舒服?”
他这一说,孟瑶和二妮也都注意到了,自她们进屋,孟月仿佛都是抓住衣衫下摆。捂着肚子的,举止很是奇怪。
孟月神色有些不自然,但只一闪而过,随即又恢复了正常,她解释道:“肚子大了,总觉得坠得慌,不得不托着。”
贺济义笑呵呵地道:“那你就多歇着,无事不用出来。”又道:“大嫂问起知茵那丫头,你来说罢。”
孟月面色一紧,道:“知茵不听话,在二少爷面前不规矩,所以被我卖了。”
孟瑶听明白了,这是说知茵勾引贺济义,所以被她一气之下打了。其实自古以来,少爷们屋里的丫头,都离通房只有一步之遥,就算知茵真不守规矩,要么顺势将她收房,要么责骂一顿,何须卖掉?再说就算要卖,也轮不到孟月这个妾室作主,还有二妮在这里呢。
孟瑶很不高兴,不仅因为孟月拿自个儿当管事主母,卖了知茵,更因为知茵根本不是二房的人,而是她娘家的家生子,绕了个圈子进的府,作为她暗藏的一位心月复。如今孟月一声招呼不打,就卖了她大房的丫头,如何叫她不生气?
二妮见孟瑶面色不虞,探过身来问道:“大嫂,怎么了?甚么叫作‘在二少爷面前不规矩’?”
孟瑶小声回答她道:“她是说,知茵勾引济义呢。”
二妮“嗬”了一声,提高了音量道:“她好意思说知茵勾引济义?她自己还不是靠勾引济义才当上了姨娘,还背着家人私奔到扬州来了。”
孟月没想到她竟把自己的隐秘事就这样当众讲了出来,一时间又羞又臊,面色紫涨,好半天才推贺济义,哭道:“甚么叫‘勾引’?甚么叫‘私奔’?还不是你*哄骗于我,我才跟了你到扬州了,如今倒让她这样说我,你是哑的还是聋的呀?”
贺济义经这一怂恿,马上站起身来,责备二妮道:“你别瞎说,是我带孟姨娘来扬州的,不关她的事。”
二妮没想到贺济义这般护着孟月,气道:“都传是私奔,你只晓得偏她。”
贺济义见她顶嘴,生气了,上前一步,与她争辩起来,眼看着两口子就要闹起来,孟瑶忙叫知梅把贺济义拉到一旁,自己同他道:“你长久没回家,所以不晓得,孟月的嫡母石夫人,口口声声称是你诱拐了孟姨娘,要同我们家打官司呢,所以往后‘你带孟姨娘来扬州’这样的话,切莫再讲了,不然被她揪住把柄,咱们家还有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