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在阴影中被解月兑出来了,心情也晴朗了许多。
1985年的12月28日,星期六,这一天,校园里是从来没有过的沉寂。走读的学生因为补休没来上学,住校的学生也放假回家了,校园里一个人影也没有,
我便出外去散步。
我从大门走出去,直接奔了西河岸边,西河从高八家子和顾家屯西侧流过。原是大凌河的故道,大凌河从百十年前就甩手东去了。这里不仅荒草密布,有大树,有灌木,也有沙岗,土丘,还有许多高矮不等的坟冢。
到了春夏秋三季,西河里流水总是哗啦啦,绿树浓荫无瑕疵,碧草如毯软又绒。每逢到了这个季节便招徕成群结队的候鸟:什么蓝靛子、什么红点颏、什么蹦跳龙、什么瞎柳叶子等等,在草坪上举行着激烈地歌咏比赛。它们都争先恐后地吼着尖锐的喉咙,那种狂妄劲好像是在向人类叫喊:“看呀,看呀,你们一生的辛劳只是为了那张嘴,我们一时的欢乐只是因为这环境美!”
到了冬季,西河封冻了,草原也变成了白白茫茫的一片,树木落叶变成了根根光秃秃的枝条,候鸟迁徙了,留鸟又来接班,乌鸦和喜鹊们又纷纷往这里搬迁筑巢……
学校大门外是一条很宽的土路,我顺着它往前走不远向右一拐,就走到顾家屯后身,然后又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观看高高挂在树上的喜鹊和乌鸦的巢穴,有时候也弯下腰去拔起一根或几根毛毛草,用嘴吹拂它们的花絮,让那些生命的种子在空气中轻盈地飞翔。有时也跑到路旁的地里去看田垄,,去看静静躺在田垄上的茬头子,我横着走,顺着走,老是看不够,虽然鞋壳里灌满了土,我还是照样地走。
快到12点的时候,刘纪弓突然又出现在我的面前。刘纪弓此时已经不是三年一班的班主任了,黎得胜走了之后,他已经被提升为支部书记了。
我很惊讶,问他:“刘书记,你怎么也来散步了?”
他说:“我哪是来散步哟,我是受安娥娥之命来找你的。”
我问:“找我啥意思?”
“啥意思,今天是你的生日。”刘纪弓告诉我说。
我才猛然想起来今天是农历冬月17日,就在这一天的辰时3刻我月兑离开母体,呜哇――啼哭一声来到了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是美好的,但也有另一面,就像太阳也有黑子一个样。
我问刘书记:“奇怪了,我的生日你怎么知道的?”
他说:“你的学生告诉我的。”
刘纪弓说的我的学生是指的任振良。他在三年一班当班主任时,任振良是三
年二班班主任。两个人即是朋友又是对手,即互相竞争,又互相帮助,要好的和一个人似的,两个人谁有了信息都互通有无。
他说完薅住我的胳膊就走,我问他:“刘书记,你找我到底想干什么,不至于像特殊时期时期那样把我再给看起来吧?”
他说:“你不愧是作家,真会开国际玩笑。我还把你看起来,我恭敬还恭敬不过来呢!”
我说:“真的?”
他说:“那还有假,今天我们给你过生日。”
昨天,刘纪弓下班回家就把任振良告诉他的事儿向安娥娥说了:“明天是王国忠老师的生日。”
安娥娥问刘纪弓:“有人给他过吗?”
刘纪弓说:“没有。”
安娥娥说:“没人过,咱们给他过吧。”
刘纪弓很高兴:“一语中的,咱俩想一窝去了!”
我说:“那怎么行呢?”我想平白无故让人家给过什么生日哦。
他说:“那怎么不行呢,我是书记,你是党员,书记给党员过生日还有什么不可以的呢?我们都给你准备好了,走吧――”
尊敬不如从命,我只好跟随前行。
刘纪弓的家是两间土坯屋,一明一暗,坐落在喜鹊沟村中间道南。我们走进院,安娥娥正在大门口迎接我们。她问:“任振良咋没来呀?”原计划他也是要到场的。
刘纪弓说:“我找了几圈也没有找到他,他家大门还上了锁。我就赶紧去追王老师了。”
我就说:“咱再先等他一会儿吧!”
我们就在院里等。等了大约二十几分钟,也没见任振良的影子。
安娥娥就说:“别等了,快进屋吧,饭菜该凉了!”
我们走进屋去,地中央的圆桌上已经摆满了各种菜肴:有鱼,有肉,有香肠,有粉丝,我细心一数,不多不少共24道菜,好家伙。
我就问安娥娥:“为什么要选取这个数字呢?”
安娥娥说:“今天是你的46岁生日,四乘六,四六等于二十四,取个吉利。另外还有一条……”
我问:“另外一条是什么?”
她说:“二十四也和我国有二十四个节气相吻合。”
真是独出心裁。我说:“好,有特点,有象征,不虚此行。”我很高兴。
但安娥娥还是有些惋惜,她说:“美中不足就是缺少一块生日蛋糕,小小的喜鹊沟市场满街也没有打蛋糕的,今天算缺席,以后一定按时到位,不再旷课了。”
我感激不尽,说:“你们太客气了。”
安娥娥说:“王老师,不是我们客气,是你太客气了,你远离家人来到这个偏僻的八千中学住独身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说:“这里虽然偏僻,还比我蹲牛棚强多了。”我说的蹲牛棚是指在文中被专政的日子。
刘纪弓便举起一只手,说:“打住,打住。今天是个好日子,咱不提过去,要展望未来!”看起来上级让他当书记是选对了人,他总是能够审时度势,做他人的政治思想工作。
夫唱妇随。安娥娥也积极响应。她说:“纪弓说得对,往前看,莫回头瞅,悲惨的历史永远不能往回倒流。”
我也点头,说:“对,但愿不要再此起彼伏。”
我说罢便坐在了北侧,面对着窗户,窗户可以射进灿烂的阳光。
刘纪弓便给我周起,说:“不对,你是佳宾,应该坐在东侧,此屋东为大。”
于是,我便坐在了东侧,面朝屋门。刘纪弓坐在北侧,安娥娥坐在南侧,构
成一个等腰三角形。
于是,我们便举杯。
他们夫妻二人首先向我祝贺,说的非常流畅,好像唱戏的似的,在出场前彩排过。
刘纪弓先说:“祝王老师苦尽甘来!”
安娥娥就说:“来日方长。”
刘纪弓说:“长命百岁!”
安娥娥又接:“岁岁平安。”
刘纪弓:“安得广厦千万间。”
安娥娥:“大批寒士俱欢颜。”
刘纪弓顿悟:“这是整哪去了?”
安娥娥说:“这可怨不着我,你领的道儿。”
我说:“这也没错,我正没房子住呢!”
刘纪弓说:“王老师,这是无意之中变有意,妙,妙,妙,咱们喝酒。”
安娥娥也说:“对,王老师,咱们喝酒!”
我们三人又开始喝酒。喝了一气酒之后,安娥娥又先起,她说:“祝王老师寿比南山不老松。”
刘纪弓就说:“松如东海长流水。”
安娥娥说:“不是松,而是福。”
“它们俩字不是同音吗?”
“怎么同音呢,福是fu,松是song。”
“看,装错门轴了。”
“重来!”
刘纪弓就重新来:“福如东海长流水。”
安娥娥:“水为福来也为祸。”
刘纪弓:“祸起萧墙不为过。”
安娥娥:“过水面条要打卤。”
刘纪弓:“多下肉丝少淋醋……”
安娥娥就笑了:“我的妈呀,又跑题了。”
刘纪弓说:“这可怨不着我啊!”
我就四面见光,说:“谁也不怨,谁也不怨。”
安娥娥就说:“谁也不怨,咱就继续喝。”
我们三人又喝,喝了一气之后,这回安娥娥有些多了。其实,她不仅是女中之豪杰,也是酒中之豪杰,医院每次来客人就餐院长都让她帮着去坐陪。今日可能是喝猛了,她拍着自己的额头说:“不行了,不行了,我有点要玩完了!”
刘纪弓说:“人家王老师还没乍的呢,你先玩完了,那也不够意思。”
安娥娥不服弱:“为朋友两肋插刀,那我还喝,喝他各天翻地覆慷慨又激昂!”
我说:“不,要喝他各旭日东升万道霞光!”
刘纪弓也说:“对对,要喝他各旭日东升一天天。”
“错,”安娥娥又指出他的弊端,“整天都是旭日东升,早晨、中午、黄昏怎样区分?”
刘纪弓说:“那就不是咱们的事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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