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被解放了,但教师的工作并没有给恢复,我仍然在队里一边劳动一边等待。社员们起早我也起早,社员们贪黑我也贪黑,转眼就来到了1972年,母亲说:“孩子,你赶紧把户口迁锦州去吧,别在这里傻等了,老婆孩子团聚才是上策!”
我就把户口迁往了锦州温屯。
我到温屯后一天也没有休息,第二天就到生产队去上班了。上班就派了一个好活――跟大粪车。这活儿是嵩队长派的,在他们家大门口,我前面他已经派了四五个人都没有派动,都说:“我才不跟那破车呢,恶臭的,你派别人把!”说起来嵩国恩也是温屯大队四大棒子骨之一,有事没事总好炸海,骂人,抻脖子乱喊一阵,因此,人们又送他绰号嵩三鼻子,他在家行三。他从来不参加劳动,一但有事到地里去,大老远被人看见了,就喊:“注意了,西北来天头了!”干活的人们就知道是他来了。可今天也不知为什么,他只是微微笑了笑,然后又转向了我,说:“他们都不去,你去不去?”
我当然得去,这可能是他对我的考验。到了一个新地方得给人家一个好认相。我说:“嵩队长,我去!”
他就笑了,说:“好,王国忠,真有你的!”
大家就都楞楞地看着我。
我没有看他们,我仍然按着自己选择的路走。
于是,我就开始跟大粪车。大粪车只套一匹黑骡子,没有头稍子,套股短到市内就好磨车。各生产队在市内都分有一定数量的公厕。一天跑两趟,车上面装
着一个长条的大铁粪箱子,走起来哐当哐当山响。赶粪车的叫孙文子,他是嵩国恩大哥嵩国庆的亲家公。赶车的负责用长把舀子往桶里掏粪,跟车的负责拎桶往
粪箱里倒粪。他掏一桶,我就倒一桶,他掏一桶,我就倒一桶,一车倒上四五十
桶才能装满,装满后把粪箱盖子盖好,再用炉灰焦子将四边封严,行车时以免粪汤子逛出来。最后用?袋片子或是草帘子压好,人就可以坐在上面了。
赶粪车的比跟粪车的累许多,等于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儿,孙文子有时候为了歇歇乏,就叫我帮他赶赶车,他就坐在后边眯上一小会儿。但我对市里的路不算太熟悉,有一次,我就让那匹骡子任意地走,结果颤颤地就走去了火车站前边的广场。这时,走过来一位交警,用指挥棒把那骡子就给拦住了:“迂――”。然后又喊:“小伙子,小伙子,你往哪儿赶哪?”
我说:“我拉大粪去!”
交警问:“拉大粪去,你赶站前广场来干什么,这里又没有公厕?”
我说:“我不叫它往这儿来,它非得要来吗!”
交警就笑了,说:“是你指挥它呀?还是它指挥你呀?”
我说:“我也弄不明白。”
他用指挥棒触了触我的额头,说:“哟,这个年轻的小糊涂虫。”
我就这样坚持了半年之久,早晨起大早,晚上贪大黑,两头不见日头。这一天早晨,我们刚套完车,嵩国恩就出现在队部门口把我给喊住了。他说:“王国忠,你不用跟车去了。从今天开始你就随大帮干活吧!”
我问:“有人跟车了吗?”
嵩国恩说:“这就不用你管喽!”
我也就不再问了。
我随大帮干活之后,嵩国恩一外出就带上我,什么要账啊(前边我已经提过),办事啊,都把我当作他的一根柱棍。我看人家这样看重咱,我也就实心实意的回敬人家。有的人就背后议论说:“看人家王国忠,有心劲呀,新来乍到的就和三鼻子混成狐朋狗友了!”
但后来我们还是掰了。
那是1978年,大队要搞示范,开始分作业组,搞单独核算,一队就分成两个作业组。宋国庆担任第一作业组组长,我担任第二作业组组长。他是自报奋勇,我是大家选举的。当时,我不想干,我说:“你们另选高人吧,我干不了!”
人们就说:“你不干谁干哪?要文化有文化,要技术有技术。”
他们说的也是实在话。我自从跟大帮干活之后,对于种菜技术确实掌握的滚瓜烂熟了。这也原于我的基础,我念小学时,家里就没有劳力,每逢星期六或礼拜天我都和爷爷一起扛着锄头下地干活,遣送回乡之后我又在生产队里劳动了多少年,干每种活儿都是抱头子。当然家乡那里都是大田,这里是种菜,字不离母,只要稍微用点心,也就一通百通了。
无奈大家的规劝,我也就只好接过这副担子。
两个组长的架子拉出来之后,社员们实行自愿排队,愿意跟谁干就站到谁那边去。结果呼啦一下子我这里就站过来三分之二还多,剩下的三分之一不到也只是宋姓家族的成员,或是亲门近支。嵩国恩一看这样不行呀,嵩氏家庭太掉架了,他又开始炸海了:“怎么,我们嵩家门口挂杀人刀了,你们都跑王国忠那边去!”
经他这么一恫喝,胆小的人又跑到了嵩国庆那一边去。
人员对等了,生产队所有的土地、大棚、车、马都对半扒,一开始两个作业
组就拉开了你死我活的架势。因为我们这个作业组是人和心马和套,很快就显现
出了优势,不光青菜上市早,人气也高……嵩国庆那个组是硬捏合到一块的,因此人们照样出工不出力,穷泡一个点的。
嵩国恩一看他哥那组要垮台,嵩国恩就心生一计,想把我搞掉。他心里明白,第二作业组的形势之所以那么大好,因为王国忠是组长,车厢跑的快全凭车头带。如果长此下去,嵩家的一统天下就很难维系。第一生产队基本上都是嵩国恩和嵩国庆哥俩说了算。
我看出了症候。
一天午后,嵩国恩突然就召开了一个社员大会,地点选在了队部西厢房内,那里比较僻静,很少有闲乱杂人进入,这是他精心安排的。社员们到齐了之后,都坐在了炕上,我站在地下,嵩国恩也站在地下。
嵩国恩先咳嗽两声,意思我要说话了,你们都给我注意听。然后,他就直接奔我来了。
他说:“你一个王国忠竟敢在第一生产队占山为王,你不就是教过几年学生,写过几本破书嘛!”
我说:“我没占山为王,我的作业组长是大家选的。”
“选的你就干哪?”嵩国恩瞪起了眼睛,说,“你问问另姓他人,谁敢?”
我不用问,很早就有人跟我说过了。说几年前嵩国庆耍赖装熊,乍装不当组长了,让大家选,想叫他的儿子当组长,但大家谁也不选他的儿子,又选出了别人来当组长。嵩国庆就不高兴了,他大喊大叫:“怎么,看老嵩家没人了,你们又挺身而出了!”
结果,那位组长吓的都??给人家撂下了挑子。
嵩国庆就又跳出来了。
嵩国恩说:“也就你长个豹子胆,太不知天高地厚了,竟敢和我们嵩家争权,
你也没量量你自己有多沉?别看特殊时期中没有斗倒斗臭你,今天我要斗倒斗臭你!”他说到这里又喘了一口粗气,“现在我嵩国恩以第一生产队队长的名义,郑重宣布革去王国忠第二作业组长的职务。”
第二作业组的社员们就都站起来了,他们嗷嗷有意见,说:“王国忠这位组长是我们大家选举出来的,你不能随便给撤掉!”
嵩国恩也不听,他说:“不能哪写着呢,我就给他撤了,你们能咋的?你们愿意哪告哪告去!”
他之所以这样张狂,是因为有很硬的根子。这个根子就是公社的良副书记,他们是拜把兄弟。
第二作业组的社员们当然要告他去。但没敢直接去公社,而是直接去了公社党委书记伍福兴的家,时间在晚饭后。
伍福兴是兽医出身,人很正直。家住在石油六厂前边五星街的一座尖字房里,在一个胡同的紧里边。大家来到的时候伍书记还没有下班,
只有他爱人在家。他爱人说:“你们有事就等一会儿吧!”
大家就等待,一直等了有半个小时,伍书记才回来了。
大家便向他学了午后会议的全部经过,伍书记听的很细心。听后,他只问了一句话:“王国忠现在怎么样”
社员们就说:“他很坚强!”
伍书记很高兴:“好,我们就需要这样的带头人!”
第二天,公社召开了三级干部会,伍书记在会上点了嵩国恩的将。并责成大队书记翰文忠去做嵩国恩的思想工作。
伍书记说:“翰书记,嵩国恩是前进车轮的绊脚石,你去跟他说,这样干下去没有什么好处,如果他死不悔改,就把他扔进历史的垃圾堆,决不能姑息迁就。你就告诉他吧!”
公社三级干部会结束后,翰文忠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嵩国恩家。说句真话,翰文忠是不愿意去的,平时他也没少挨嵩三鼻子的骂,总想躲他远远的。但这次没办法,这是党委的命令。
嵩国恩问他:“哇,书记大人又蹦来干啥呀?”
“干啥?你的死期快到了!”翰文忠告诉他。
嵩国恩不以为然,仍然问翰文忠:“你死是我死呀?”
翰文忠一本正经:“你死!”
“真的?”嵩国恩又问。
“那还有假!”翰文忠就把伍福兴的讲话传达了给他,翰文忠很是严肃的样子。
嵩国恩就瞪起了眼睛。
翰文忠说:“你还别瞪眼睛,别看你在温屯大队是棒子骨,公开跟你说,公社要是玩你和揉个泥球似的,连个眵眯糊都不眨!”
翰文忠添油加醋,连恐赫带吓唬。
你还别说,嵩国恩从来没负过软,这次真就浑身有些发颤了。“那么说,我真就没有挽救的办法了?”嵩国恩问道。
“有。”
“什么办法?”
“收回成命。”
嵩国恩打了一声唉:“那么说,我以前说的话都算放屁了!”
“对,你以前哪句话不是放屁呀!”翰文忠借此机会也反攻了一把。
嵩国恩点头:“对对对,我以前每句话都是放屁!”
当然,嵩国恩这样做并不是为了我,这只是表面现象,归根结蒂目的只有一个,保住嵩家在第一生产队的政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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