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莲娜直到半个月后,才在皇宫看到了那把凶名赫赫的神器红荨,在那一瞬间,她的双眼如同红荨上那双狱凤的眼睛一样,在失去了寄托之后变得暗无光泽……
从皇宫归来的伊莲娜又恢复了往日不食烟火般的冷艳,对白色偏爱的她,此刻正身着一袭二十年前流行及膝短裙,顺着秘星之塔底部的木质楼梯款款而上,有着完美弧度的小腿在塔内牛油烛光的衍射下丰润而饱满。
她的脚步沉稳而坚定,每一下都在红木台阶上留下清晰的“啼嚓”声,在塔内狭窄的空间经久回荡,一声连着一声,诡异的让人毛骨悚然。
她光滑洁白的下颌微微抬起,平和的眸子在皇宫看到‘红荨’的那一刻就以死寂冰凉。伊莲娜轻轻推开十四层塔楼上的窗户,夜色中的罗奈歌一片灯火通明,遥看江山如画
却不是她心灵的净土。
既然连相思也成空,既然活着我们背负着太多的枷锁注定无法相聚,那么,就褪去桎梏去另一个世界再续前缘吧,只是,先走一步的你,在幽冥路上一定要等我啊。
伊莲娜如万古冰川般的脸色悄悄容开,泛起一抹浅笑,若夏花般绚烂,在她生命的最后完全绽放。
她执着的心再无一丝犹豫,她把这种足以倾倒众生的微笑定格在脸上,纵身一跳投身窗外
“吾爱,等我!”来自灵魂的祈愿,在另一个世界先行的他,听得到么?
美尼德帝国侯爵,第四骑士,南疆总督乌尔萨,在得知高飒死讯的第一时间不是发起反攻,而是把所有的军政要务交给了自己的副手,一人一马星夜兼程的赶回罗奈歌。
三天三夜不间断的骑行,让一向注重仪态的他尽显狼狈,但是比起担忧而紧揪的心,这已经算不得什么了,“伊莲娜,你千万不要做傻事啊,你知道的,高飒的死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你一定会明白的。”
高飒跃马纵进罗奈歌高达宏伟的城门,他忐忑的心没有放松反而在急速搏动中产生心悸了,他感到血管里的血液都凝滞了,看着前方的街角,转过之后就是他的侯爵府了,他把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一簇白色,像白云般轻飘,又像兰花般洁净,在刚刚转过街角的乌尔萨极度收缩的眼里,砰然落地,没有嘶喊,没有恐惧,有的,只是定格在她脸上那么美丽的笑。
乌尔萨的身体早已腾空而起,他试图向着那片急速下坠的白色伸出了手,下一刻,那片白色却出现在他脚下坚硬的街面上,斑斑血迹映透了她了白裙,如寒梅落雪,凄美绝艳。
他缓缓落地,轻轻抱起了她,感受着她体温在每一个瞬间的消退,他深情凝视着她的脸,垂下眼帘无悲无喜,在懊悔中追悼。
京都传闻:帝国侯爵,第四骑士,南疆总督乌尔萨,在敌军统帅高飒死后没有大举反攻收复失地,而是急速回京邀功请赏,帝国皇帝龙颜大怒,削去乌尔萨南疆总督官衔,着其闭门思过。
京都百姓闻言无不义愤填膺,大骂乌尔萨置帝国数城失地于不顾,有辱第四骑士之名。
京都传闻:帝国侯爵,第四骑士乌尔萨的妻子,有着美尼德帝国第一美女之称的伊莲娜夫人,在乌尔萨回京时,迎夫心切的她站在秘星之塔上眺望,不慎失足跌落,一代倾城美人就此香消玉损。
京都百姓无不扼腕叹息,大骂乌尔萨连累妻子遭此报应。
至于事件的真相,没有人去彻查,就算知晓内情的寥寥数人,也不敢说出来,毕竟,比起第四骑士的声誉,帝国的脸面更加重要。
帝国骑士,这一荣耀的称号本来就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只要不叛国,毫不客气的说,甚至可以藐视皇权。
但是乌尔萨并没有站出来辩解什么,算是默认了京都的传闻。
…….
烈日中天,一条凹凸不平的土路上两边长满了枝盛叶茂的枫树,一束束白色的光柱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投射在地上组成了一组组怪异的图案。
从暗黑之地惨胜而归的护殿骑士和斯德曼家族的黑甲骑士们,随着中间那张黝黑的马车缓慢前行。相互搀扶着的他们身上血迹斑斑,默默见证着七日前那场惨烈的杀戮。
昔日一整队五百名的护殿骑士现在只剩下不足二百人,而三百名黑甲骑士则奇迹般的还有二百余名,这让一开始对这群黑甲骑士的实力持怀疑态度的护殿骑士们,不得不再一次端正自己的态度,毕竟,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就是对实力最好的诠释。
至从那日惨烈的战斗过后,这群成功营救回修斯特尔家族地斯德曼少爷的骑士们几乎人人带伤,此后他们一路上虽然再没有受到任何袭击,但是仍然用了一周时间才走出了群山环绕的暗黑之地,来到了神圣同盟的山脚下。
但是他们依然不敢有任何松懈,半兽人、暗夜族、甚至包括吸血鬼侯爵齐聚在一起来袭击他们,稍微有点政治头脑的人都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而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此刻昏睡在马车中已经七日未醒的斯德曼。能够对斯德曼家族使手段的人,在美尼德帝国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毕竟,不论是帝国第九骑士的称号,还是柯菲尼公主,斯德曼家族的敌对政客们,是不愿意让斯德曼家族轻易得到这些荣耀的,那将使得斯德曼家族在今后几十年永远凌驾于他们之上,因而,一个死了的英雄,他的家族是无法继承这些荣耀和权势的。
基以安全因素的考虑,这只队伍放弃了那条直达美尼德中央月复地的大路,而是沿着山脚的小路北上,进入帝国西北的琴嚓尔平原后,与前来接应的剑兰骑士团汇合后,沿平整的官道一路向东直达帝都罗奈歌城!
“什么时候,自己国家的路反而没有敌国的路走的让人放心?”护殿骑士的首领格林搂着已经好了大半的右臂,望着中间那张老奎奴不时跳上跳下的马车发着牢骚。不管两国怎么交战,对于始终保持中立的教廷骑士来说,他们的目标只是清除那些混在战争中另有所图的异教徒。
有一句话叫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在他们一出山后,就获知了伊莲娜去世的消息,康朵当即领着骑士府的护卫月兑离了大队,一路悲恸的赶回去奔丧。
她甚至都没有跟斯德曼道别,事实上也无法道别,因为格里菲利至从上一次昏迷后,一直未曾醒来。
老奎奴是什么样的人?每一个生活在帝都公爵府,不管是仆人还是护院骑士都会毫不迟疑的说,镇定沉稳,举止得体。但是现在,老奎奴皱褶的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露出来的慌乱,就连只知杀戮的黑甲骑士们都看得出来。他们当中有些人犹记得当年,老奎奴一巴掌将谩骂他的老公爵三儿子卢西.斯德曼掀翻在地时的情景,当时还在世的主母带着鼻青脸肿的幼子找老奎奴问罪,躺在庭院树荫下的老奎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话。
“我只对斯德曼家族的传承负责,其他人的生死关我屁事!”就是这句话,让公爵府里所有人记住了这个几乎平日不管任何杂事名义管家,不为人所知的嚣张、霸道,或者说有恃无恐的一面。
那时不满三岁的格里菲利正在老管家的怀里,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气的快发疯的祖母,吓得很煞风景的拉了一泡尿。
是的,格里菲利的情况很糟糕,发着高烧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胡话,关键的是他全身出着一层层混着血水的汗珠,擦干净了,又流了出来。这让以为一切尽在掌控的老奎奴少见的慌了神,先请他一向瞧不起的神殿祭司施展了个“驱除邪恶”,否认了斯德曼中了邪恶诅咒的可能,而后,又让法师们用魔法制作了一些冰块熬在他的额头,结果体温不降反升,血汗反而流的更欢了,身上的汗孔用肉眼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并有逐步扩大的趋势。
此刻的格里菲利陷在一个深沉的梦寐中,梦里,他又看到前世,他被逢场作戏的女人一刀捅进了后背,而他,一直以为她深爱着他….
梦境一转,他又看到了那只悬在祭坛上妖冶的眼睛,他再也没有了初时的虐诚与亵渎,他看懂了那只眼睛令人迷醉的表象下隐藏着的寂寞,阅尽世事百态,看淡爱恨情仇的孤寂。因为那只美丽的眼睛就在他的脑海里飘呀飘的,唱啊唱的,仿佛已经与他血脉相连,只要他想看,她就会出现,飘呀飘的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清晰异常。
然后,他有看到了康朵,看到了她梨花带雨的绝世容颜,他向她伸出了手,想要抹去她脸上的泪痕,她却向他伸出了剑…
“不要!”
昏迷了七天的格里菲利一声怒吼后直立起来,紧握着双拳睁开了眼睛,他没有看到近在咫尺,带着一抹惊喜看着他的耶利亚,他的眼里只有向他挥剑的身影,还有她决裂般的眼神。他很痛,很痛很痛,他已分不清心灵的创伤和**极尽麻木的疼痛那个更甚一些,他只体会到一种很纯的痛,刻骨铭心!
然后,他流下了泪水….
“啊….”
耶利亚看着面前怒目圆瞪的贵族少爷,眼角流出了猩红的眼泪,不,那因该是血水。而后,他**的上半身的肌肤寸寸崩裂,露出了亮红的肌肉,还有隐约可见白色的肋骨,他紧握的双拳因为挤压的缘故,从指缝间溅出的血水都淋到了耶利亚的身上,他紧咬着牙口,血红的双目里满是血水,里面透着一股不甘,直直地看着前方,看着耶利亚。
耶利亚忽然觉得面前的贵族少爷,已经成长为了一个真正的男人,她知道面前的男人并没有刻意的留意自己,至少她知道,他此刻变得血红的眼睛里没有她的影子,这让耶利亚涌起了一股叫做失落的情绪,任何一个处以青春年华的女子,面对曾经在自己生死一线的时候维护过自己的男子,都很难不生出一些异样的感受。而后,这位神经大条的圣光骑士,看着已经流到自己身下的血水,惊恐的叫了起来….
老奎奴,维尔,还有一位神殿祭司先后钻进了马车,看着像月兑了一层皮,血肉模糊的格里菲利却又束手无策。一脸肃穆的神殿祭司刚准备抬手向斯德曼施展一个“生肌术”,却被老奎奴挡了下来,神殿祭司唯有落寞的下了马车,他知道老奎奴是对的,任何恢复术施展在受术者身上,都是以对方的生命力为代价的,而那个修斯特尔家的少爷,此刻生命力微弱的几乎微不可查。
“也许,只有教皇亲自施展‘奇迹术’才能挽救这位少爷的性命吧!”神殿祭司看了眼随后下来的维尔,朝他摇了摇了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维尔眼神黯淡的看着已经关上了车门的马车一眼,步履蹒跚地随着马车缓慢前进。
车内的老奎奴轻轻扳开格里菲利血红的拳头,用自己那只洁白的左手轻轻握住,右手从车厢顶上扯下一块的毛毯,仔细蘸着木板上那些还没渗下去的血水,眼神忧伤。
一股冰凉的气息,顺着老奎奴握着的那只手,向格里菲利全身窜去,让凄苦悲恸的斯德曼恢复一丝清明,他看了眼数次醒来后都没有仔细端详过的身体,血肉模糊的情景并没有让他觉得有多反感;心中那种持续的,几乎让人放弃求生希望的痛,却让他领略到了一种诡异的快感,这让他明白了前世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玩**了。
格里菲利紧了紧老奎奴那只冰凉的手,整个身体无力的向后躺去,老奎奴瞬间拨过一条毛毯垫在斯德曼快要碰到车壁的脑后,而后仔细的擦着车厢里的血迹,只是他的身体轻轻的往斯德曼那边倾了倾,以便少爷能更舒服的握着自己的那只手。
格里菲利看着面前,瞪着一双蓝色眼睛目不转睛望着自己的耶利亚洒然一笑,堪比恶魔的微笑把誓要割下血族侯爵头颅来见证主神荣耀的圣光骑士吓了一颤。
“你不应该谢谢我么?”格里菲利对自己现在的嗓音很满意,低沉又充满磁性。他私下认为这种声音用来勾搭女人会起到一语钟情的效果。
耶利亚很意外、很郑重的看了一眼面前在生死线上徘徊的男人一眼,畏缩着娇小的身体向后缩了缩,把并放在地上的双腿支了起来双手抱住,顶住自己白皙的下巴,定了定有些萦乱的心神,迷人的眼睛里透出一股调皮的笑意。
“谢你什么?谢你出言救了我?要知道是我先去救得你耶!”
“救命这种事情就算我们扯平了怎么样?但是你还得谢我呀!”格里菲利挂起玩味的笑意,只是在他血迹斑斑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效果。看到耶利亚又往车厢角落里缩了缩,露出了不解的眼神,格里菲利至从醒来后,心情从没这么好过。
“我是说,我在你的眼前免费表演了一番与死神奋力争斗,充分展现了在主神的光辉下无所畏忌,铸就了铁血男人本色的一面,作为圣光骑士的你,为主神拥有我这样勇敢而坚韧的臣民。在感到自豪后,不该说声谢谢么?”
本来是格里菲利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被他这么大义凌然的一说,一根经的耶利亚似乎觉得也有那么一点道理,再次抬头看向满身血迹却依旧谈笑风生的男子,眼神迷离!
“谢谢!”
格里菲利听到这声比自己还有虚弱的声音,心里直想笑,却没有那个笑的力气,只能用一种戏谑的眼神望着忐忑不安的耶利亚。
“少爷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呢!”把车里收拾干净的老奎奴瞅了眼斯德曼,见他的身上的肌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无声无息退出车厢的老奎奴,眼神安定!
“你一定很痛吧?”问完这句话耶利亚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白痴,全身月兑了一层皮的他能不痛吗?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格里菲利见耶利亚被自己看着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便继续捉弄着这个丫头,“真话就是为了证明对主神信仰的坚定,临死不屈的我会从心底藐视这种邪恶带来的疼痛,并对所有的人说‘我不痛,我很好’,我想主神会原谅我善意的虚伪!”
格里菲利这种对他而言纯属扯淡的话,说的耶利亚肃然起敬,想跟着回一句“主神会原谅你的”又忽然想笑,她实在不能理解他的疼痛跟主神有什么关系,却又被他说的大义凛然,这真话分明是假话。
“那假话呢?”耶利亚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连忙追问下去。
“假话吗?”斯德曼绕有深意的看了好奇心极盛的圣光骑士一眼,“你确定要听吗?”
见耶利亚终于红着脸低下了头,格里菲利的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缓缓说道:“作为任何一个有自尊的男人,当他面前坐着一个圣光美女时,就是要他死,他也会笑着说,我不怕,我挺的住!”
耶利亚本就尴尬的神情更加波澜不定,这句话像一个魔鬼一样诱惑着她,诱惑她冲动的认为“这句话才因该是真的!”她自认为坚定不移的信仰,在这一刻开始偏移。
“你不怕死吗?”心思单纯的耶利亚显然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该忌讳什么。
“所以,我更在乎活着的每一个瞬间,生要能尽欢,死要能无憾!”似乎触动了自己心底那根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神经,格里菲利刻意避开耶利亚的目光望向车顶,眼神忧伤!
“生要能尽欢,死要能无憾是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是说…….”
“….嘿嘿….”
“呵呵呵……”
马车里不时传来一阵阵虚弱的笑声和银铃般的笑声,轻易的拂去了多日来压在骑士们头上的阴云,在抬头看向头顶的烈日时,似乎也不是那么刺眼了。
白色的光柱照开了一众骑士冷峻的脸。
生命,真的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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