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汉代,盐铁都是官卖,虽然后来废除,但历朝历代看得都十分紧,经过乱世,唐朝初期的盐铁也是宝贝,贩私盐有罪,铁器交易也十分繁复。
罗莎丽亚知道,在民间黑市中,盐铁生意是禁不了的,可长安城毕竟是天子脚下,她一个有胡家血统的女子买大堆铁器,就算是用来做点心,只怕也落人口实。
太白居只是小店,原也用不了那么多厨具,本来罗莎丽亚是打算租些烤盘应急,不过想到日后反正要扩大营业,这时买下也好,免得日后涨价。(因为如果她没记错,过两年,大唐和突厥就有一场硬仗要打,那时铁器会更紧缺。)
四,五个烤盘和炉子摆在了后院,使本来就不大的小院更显拥挤,大家行动起来都免不了摩肩接踵,不过好在做点心的都是女孩子,彼此只觉得热闹,并没有什么不方便。
八百个酥饼,做起来是费工夫的,因为外面粥铺来得都是老主顾,罗莎丽亚也不好意思突然停上两天,便托张氏和郑氏妯娌俩帮忙照顾,她带着二丫她们在后院干活。
和面是关键,这点罗莎丽亚只能亲力亲为,拌馅的原料比例也要合适,这点苏莫丽掌握的最好,二丫和三丫负责包馅,擀成饼形,放入烤盘烤,四丫和五丫负责烧火添柴,六丫盯着几个烤盘,到时提醒罗莎丽亚翻动酥饼,注意火候。至于怀了身孕的大丫,当然是大家的重点保护对象,只能在旁边看热闹,试吃。
几个炉子上的烤盘同时工作,院子里不但热气腾腾,更是香气扑鼻,甚至应了“墙内开花墙外香”的说法,顺着三月的春风将香气送到了墙外,引得不少行人纷纷过来探问。
答应过白云观在三月三之前不会卖出桂花酥饼,并对此事保密,罗莎丽亚只好让张氏她们为客人介绍别的点心,好在太白居的每样点心也都是精工细作的,客人们也都闻香而来,满意而归。
等到桂花酥饼烤好,太白居别的点心居然也卖空了,这点罗莎丽亚真没想到,为了生意,她只好晚上加班,又做了些芙蓉干糖,桃酥之类的点心补充货源。
……
三月初三,不但是上巳节,还是道教的真武大帝的寿诞,各处道观都要办法会,更少不了善男信女烧香祈福。
白云观如今不但是旅游胜地,还有着本身的法会吸引香客,人气自然不差。所以不到中午,冯道长就又气喘吁吁跑到太白居来:“罗姑娘,你能不能再做些桂花酥饼?”
“八百个你们都送完了?”罗莎丽亚有些吃惊,还不到一上午,速度也太快了。
“没办法啊,”冯道长边擦汗边回答,他可是一路跑过来的,“我们拿出桂花酥饼招待香客,各位施主吃过后都赞不绝口,纷纷向观主请求,再买些带回家。”为这儿,今天的香油钱人家捐的都比往年多,他们怎么好拒绝。
“那我现在再做些。”罗莎丽亚赶紧准备,帮人帮到底啊。
“多谢罗姑娘,”冯道长又急忙补充,“越多越好啊!”他们观中的人还没吃到呢,最好能剩下点。
……
三月三这天,白云观的桂花酥饼声名大振,据说,它是用观中那百年桂花树所开之花做原料。据说,它是仙家托梦给观主,才传下来的秘方制成,吃了它,就与仙家结缘。据说,若是读书人吃了它,就能科举高中。据说…
不管据说如何,桂花酥饼成了白云观的特色小吃,初三,初四,初五…不断有人到观中来买。
白云观观主索性和罗莎丽亚签订合同,确定了桂花酥饼为白云观独家代理,当然,这份长期合同罗莎丽亚自然把利润算了进去,不过仍是薄利而已。
……
新点心出现,而且还有这个声势,别人可能不在意,做为长安第一的三和斋却不能当做不知道,打听到这又是太白居的动作,陈夫人对罗莎丽亚的重视心又提高一层,“只可惜她是胡女。”陈夫人再次叹气,陈家一直希望能改换门楣,但那是往上走,怎能娶个异族女子做长媳,自折身价,那岂不是又让那些无良亲戚看笑话。
未来妻子是什么样身份,陈惜光对这点从不在意,娶老婆好看才最重要,其次是性情要温柔,至于门第那算什么,就算是王谢之家,或是当朝公主,他也要先看看脸才决定娶不娶,不然一不小心娶个再世无盐进门,日日对着看,岂不是虐待自己。
这次桂花酥饼的事陈惜光听苏莫丽说了,丝毫不认为太白居是在与三和斋抢生意,他还利用三和斋少东家的身份弄了个烤盘帮罗莎丽亚的忙,还特意由苏莫丽出面送过去,为的就是日后的妻妾和睦。
所以,太白居的生意做得越大才越好,这样陈夫人才能更重视罗莎丽亚,重视到放弃对胡女的偏见,陈惜光满怀信心。
……
杜诚在太医署已经进入第二年学期了,而作为这批学员中的优等生,他和其他二十名同样优秀的同窗被老师选中,提前进入实习期。
不过说是实习期,也不会让他们给人看病开方子,毕竟太医署接触的患者都是有官职在身的贵人,实习医生(注1)给看病,一来是让人感到不受重视,二来出了问题谁负责?
所以当每次出诊时,他们这些实习医生所需要做的就是跟在带课老师身后,帮忙拎药箱,帮忙研墨,帮忙抓药,向患者和其家属解释一些医学常识和服药禁忌。
不过,这样已经让这些人兴奋了,毕竟这是个见世面的好机会,接触的都是达官显贵,而且还能看到太医们毫无保留的医疗手法,这对自身的医术提高也有帮助。
这些实习医生也就成了落选的那些同窗羡慕的对象,每次出诊回来都被众人包围,听他们描述这次外出的种种见闻。
杜诚并不是一个不合群的人,对同窗之间的谈天说地他也会参与其中,甚至发表自己的意见,与人争论。
但今天,杜诚却没有参与谈论的兴致,只听同去的人在那儿讲途,议论。
今天这次看病出的是急诊,游骑将军顾飞的正室夫人悬梁自尽,幸亏发现及时被人救下,经太医诊治,也没什么大碍。
这事对医者来说,责任就算尽到了,可出了这种事,谁心里也不舒服。同窗中有消息灵通的,几乎是一出事就打听到内幕,原来这正室夫人之所以自尽,原自丈夫又要再娶新人。
顾飞和妻子成亲其实还不到两年,正是年轻夫妻,按理说感情应该挺好,可这正室夫人到现在还没能为顾家生下一男半女,所以顾飞的长官又为他介绍了一个女人,长官的介绍顾飞当然不敢拒绝,何况那女人据说也是千娇百媚,更胜旧人。而为了讨好长官和新人,顾飞甚至用平妻的礼仪娶亲。(注2)
“如果这位平妻嫁过去后便为顾家开枝散叶,那想必正室夫人的位子也是她囊中之物了,顾将军好打算。”有人了然叹息,这妾要扶正不容易,平妻却不麻烦,顾飞分明是预留了位子给新人,难怪现任的正室夫人不想活了。
“可嫁过去两年没有孩子,也不能怪丈夫另娶。”有人为顾飞分辩。
“我听说这新人也是有背景的,而这原配夫人娘家却没什么靠山。”有人透露自己消息灵通。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难怪这顾飞胆子如此之大,难怪这正室夫人只有寻死这一条路可走。
杜诚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心乱如麻,大家话里话外都透着对顾飞的瞧不起,糟糠之妻不下堂,可偏偏这位原配无子,给了丈夫极好的借口。
对这种人,杜诚也是看不起的,但此刻,他觉得自己没有议论别人的资格。一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他就觉得,这些议论好像都在指责自己。
凭心而论,杜诚从来也没有抛弃罗莎丽亚的念头,而且任何时候也不会有,而他和陈家小姐牵扯,也只是因为责任而非势力,但为什么,他此刻会这么不安呢?
……
过几天,同窗传来更坏的消息,游骑将军顾飞并没有被妻子的这一举动打动,如约娶新人过门,而同一天,他的原配夫人失踪了。
想到看病那天那女子绝望的样子,众人不难想象她会选择的去处。一时间,杜诚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透不过气来。
……
罗莎丽亚正在生火烤衣服,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不但凉而且让人透不过气来,“你的衣服要不要也烤干再穿?”她问对面的女子。
注1:医生,唐时设置学校令人习医,凡学医的人称为医生。
注2:富有者最多一妻多妾,有双妻一般是要受刑的,但是新兴的贵族阶层发达之后常常出于政治需要搞联姻、或者上官为了笼络得力的下属赐婚,无论是联姻还是赐婚,这女子自然都是自己的亲人,不能让人以妾待之,而他们联姻或笼络的对象也大多事业有成。不是还未娶妻的毛头小子,这样渐渐便兴出了新的规矩:平妻。
发妻是正妻、嫡妻,社会地位和丈夫是相等的,无论在家里还是外边。服制,车制等礼仪方面享受同等待遇,平妻则稍逊,但不必向正妻行妾礼。家庭地位基本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