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魏央刚刚苏醒的那几天,她就侵入过魏家的信息资料库。所以她知道两年半前,也就是自己宣布放弃争夺当家之位的时候,越卫出走。她不知道当时具体是什么情况,但是从小陪伴着自己的越卫们会出走,这一定是出了件大事,很可能还是不可挽回的大事!
想着,她不禁苦恼地揉了揉波浪卷的长发,看来是要亲自去一趟纳赫了。
纳赫是俄罗斯的一个自治共和国,至今为止,民族问题还很尖锐,不时有局部斗争发生,天天有人因此而失去生命,死亡的阴影无时无刻不在笼罩着他们,好似只要他们一旦放下防备,恶魔的爪牙就会降临他们脆弱的头颅。
“你到底是哭还是笑?”洛未栖一直盯着魏央的脸看,发现她无论怎样蹙眉,眼神怎样黯淡,她的唇角总是扬着固定的弧度。
“啊?”魏央傻傻地抬头,无辜清澈的水眸流光溢彩。
“我说,你笑什么?明明在烦恼不是吗?”洛未栖抽搐了一下,无语地抚了自己的金发一下。他发现,自己对这个女人的在意程度越来越高了,这并不是个好现象,但他却制止不了,像是吸毒一般,越来越上瘾,到最后沦陷其中。或许到那时,即使是溺毙,他也能感觉幸福。
“哦,这个啊。”魏央扯着唇角,加深了笑容,说道:“父亲说过,作为一个优秀的领导者,要喜怒不形于色。可是我因为面部肌肉控制能力不强,所以习惯了微笑。”
“……哼,你不过还是个小孩而已。”洛未栖看着喜笑颜开的女孩,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抽疼了一下,这个明晃晃的笑容早就在初见的时候,便无声无息地在心中印刻了下来,等他回首发现的时候,却除了愣然,什么也改变不了,或者说,是自己根本不想改变。
“彼此彼此!”魏央皱着小鼻子也学着他的调调哼了一声。
这样有一下没一下地聊着天,一楼的宴会很快进入了最后一个环节。
“能请美丽的小姐跳舞吗?”洛未栖站起身,非常绅士地弯腰伸手。
“当然。”魏央挂着浅笑,将手放入了男孩的手掌,却发现,虽然她的身高并没有比洛未栖矮太多,可是他的手却比自己大不少。
两人走到了大厅中央,才发现今天第一支曲子原来是《LexYeuxOuverts》,一首法语的微轻快的浪漫小曲,很适合恋人。
“在想什么?”身形优雅的洛未栖带着她慢慢滑动,问道。
“在想……怎么说服哥哥让我去一趟纳赫。”魏央直言不讳。
“不行,那里太乱了。”洛未栖下意识地皱眉反驳,然后突然觉得自己说得僭越了,便马上接着说道:“夏侯当家不会同意的。”
“我会护不了自己么?”魏央不以为意地说道,不过心里却同意了洛未栖的后一句话,夏侯玄不会同意的,他才不舍得把他的宝贝妹妹放到纳赫那种说是兵荒马乱都不为过的国家。
“自大、狂妄,加粗鲁。女人,你除了一张看得过去的脸蛋,就一无是处了。”洛未栖倨傲地摇了摇头,似乎很惋惜似的。
魏央眯了眯眼睛,故意跳错了一步,然后轻声惊呼道:“哦上帝!不小心踩了你。”话是这样说,但那语气却没有任何的抱歉之意,甚至听在洛未栖耳里就是:哦天,你真是欠踩!
小少爷的正太脸立马转白为黑,他的额头鼓出了一个青色的十字架,扣在魏央腰上的手也紧了几分,将她拖近自己的胸膛,压低了声音,咬牙道:“你找死?小心我把你让我查魏家的事情告诉你亲爱的哥哥!”说“亲爱的”三个字的时候,洛未栖的语气带着那么点酸味,不过作为当事人的他和魏央都没有注意到,前者是不愿意去注意到,后者是神经比较粗,注意不到。
“哦?那我也不介意将你逼着你那两个小胖墩学习你的笔迹给你完成圣诞节作业的事情告诉整个学院的人!”魏央微笑着推开男孩的胸膛,转了个圈,然后有力反击。
“你怎么知道的!”洛未栖面上大惊,心中却是为女孩那抹月桂的清香远离了自己而感到惋惜。
“你不知道吗?”魏央抬起下巴,傲慢地用眼角瞅了他一眼,说道:“洛离修是我小弟!”意思就是说,只要是在洛离修眼皮子底下干的事情,大部分她都能知道!
闻言,洛未栖顿时咬牙切齿了。
一曲终了的时候,洛未栖却没机会找魏央麻烦了,因为秦观已经及时走了过来,邀她跳下一支舞。
大概是由于魏央夏侯家大小姐的身份,在场的不少男性都上前邀了她跳舞,而为了避开正火冒三丈的洛未栖,她只得僵笑着同意了一个又一个的邀请。
直到二楼的人走了下来,也融入舞会的时候,魏央才松了口气,对着对面不知道是谁的男人提了提裙摆道别后,就离得洛未栖远远的直奔哥哥安全的怀抱。
对于扑上来的小笨蛋,夏侯玄自然欣赏接受,将人护在怀里后,想着她一定累坏了,也就不强求她再陪自己跳舞了。
“哥哥,我们去跳舞!”魏央主动要求。
“嗯?可是你跳了不少时间了,会累的。”夏侯玄心疼她的双脚,不同意。
“没关系的!来嘛来嘛!”魏央将夏侯玄扯进了舞池。
夏侯玄无奈一下,只得尽量提着她的腰部,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说吧,想要什么?”他怎么会猜不出这个小人精的心思,无事献殷勤,定是有所求。
“嘿嘿,还是哥哥最了解央央!”魏央将小鼻子在夏侯玄胸膛上蹭了蹭,咯咯笑了。
夏侯玄笑而不语,只是在轻缓的调子中,带着她合着拍子小范围的走动着。
“哥哥,央央……想去纳赫。”魏央犹豫着,小声地说道。
夏侯玄顿了顿,然后说道:“央央再说一遍,哥哥没听清。”希望他听错了!
“哥哥!”魏央吸口气,抬头道:“哥哥,央央,想去……纳赫!”
“你说的纳赫,不会是--”
“就是!就是俄罗斯的纳赫……好不好嘛?我有点事情想去那里……”魏央眨巴着美眸,有装可怜的嫌疑。
“不行!”夏侯玄果断拒绝,将魏央苦巴巴的小脸坚决无视到底,任由对方怎样撒娇耍赖都下定决心不动摇!纳赫是什么地方,那简直就是吃人的魔窟!他自己进去都要小心谨慎,不能招摇,更何况是魏央一个女孩子!
走到了一楼大厅的魏当家和凌老大对视了一眼,就分道扬镳,走向两个相反的区域,三巨头中,这两家的关系要更接近冰点。
这几年三家的势力如日中天,谁也不让谁,下面的小鱼们已经等不及想要让三巨头互相冲突,好让他们坐收渔翁之利了,上一次凌家的秘密基地曝光事件,就是小鱼们动作的表现。
只是,以为这样的小把戏就能惊起多少浪吗?天真,可笑,也不知死活。想着,魏岚坐在沙发里,空洞的蓝眸更为冷冽起来。
魏蒲草和魏启见自家当家的神色,就明白那些可悲的只能吃着残羹的大佬们,不久的将来,那下场一定会很精彩的。
三王争霸,小王趁乱夺地,这是一种美丽的梦想。都说梦想是丰满的,现实是残酷的,这真是没错。黑道三巨头要真的动起真格来,这些小王们,还不就是最理想的炮灰么?以为三个黑老大会在自己战斗的时候,留下后背给你们踩不成?
魏岚看着桌子上的香槟,然后将手伸向了它。他不爱喝这种柔软的液体,烈酒才能让他有所触动,却也只是一瞬。
晃动着手中的酒杯,那淡色的液体散发着轻缓的酒味,魏岚的蓝眸依旧空洞冷漠。这是她爱喝的一个酒庄出产的香槟,记忆里的她总是毫无形象地抱着酒瓶,蹭到自己身边,乖巧而安静地喝着,不打扰他工作。
麻木地看着大厅里的人来人往,纵然眼前的是五光十色的迷离,在魏岚看来,不过一幕幕黑白的电影,等的,只是散场而已。
“哥哥!央央不依的!”
这一道动听清脆的声音在他不远处响起,猛然望去,竟是一个身形娇美的华裙女孩拉着一个男人的衣角,背影摇曳,似乎在央求着什么,多么熟悉的场景,好像就在昨天,那个拥有一张绝美脸庞的小人儿,也是这么拉着自己,眨着水汪汪的美眸,说着这句“哥哥,央央不依的”。
此时清醒着的自己明明知道她已经再也不会回来,他却还是站起了身,挪动了脚步,走向了那个越看越熟悉的背影,双拳握紧,期望和绝望并存。
女孩的秀眉,女孩的蓝眸,女孩的琼鼻,女孩的粉唇,都是那样深刻到骨子里的熟悉,只是她望向自己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温柔缱绻的柔情和藕断丝连的依恋,反倒是陌生,然后惊讶,最后空洞?!
这边夏侯玄也注意到了魏央的变化,原本还扯着自己大闹自己脑神经的女孩,怎么突然停下了嘴,并且眼神很不对劲!
“央央怎么了?”夏侯玄忙将魏央搂在怀里,然后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是魏岚。
魏央是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所以才扭过了头去的,当她发现是个模样陌生的男人时,正想回头,却发现自己的心竟然痛得要命,于是她惊讶了,可是不到三秒钟,她的脑子就好像炸开了似的,所有像是碎片一样的画面拥挤着争先恐后地奔进了脑海里,却不让她完完整整地看明白这些变成了碎片的画面到底在述说着什么!
“央央!”魏岚根本来不及去感受自己在有生之年再一次看见魏央的心情,什么痛苦、悔恨、欣喜、激动的感情通通没有机会出现,他看着魏央渐渐变得苍白,血色全无的脸孔,紧张地就像是瞬间把自己的心脏给提了起来!
“怎么了?央央快告诉哥哥?你到底怎么了?”夏侯玄也没有时间去在意魏岚对自己宝贝的称呼,只是将怀中人圈紧,焦急地问道。
“哥哥……”魏央勉强从这些零碎不全的记忆中分心出来,她喃喃着看了夏侯玄一眼,又看了身前的魏岚一眼,猛地抓紧了夏侯玄的衣襟,“哥哥……”这样说了数次,她突然瞪大了眼睛,双手发力,将夏侯玄给推了出去!
夏侯玄没有防备,被生生地逼退了几步,发现异状赶到夏侯玄身边的夏侯炙、夏侯久彦两人忙扶住了他。
“央央,哪里不舒服?”魏岚现在根本不敢去触碰她,生怕将脆弱的小刺猬给刺激到了,他只能煎熬着慢慢涌上来的患得患失、复杂强烈的感情,想着先将人安抚好才是当务之急。
魏央却好像完全没有听见他的话似的,直到被夏侯玄重新搂进了怀里,她才无声地挣扎起来,眼里渐渐有了泪水,心疼地两个男人不知所措!
“央央,我是哥哥啊!你怎么了?哪里痛?哪里不舒服?怎么哭了?快告诉哥哥?”夏侯玄焦急得不得了,身边的人也渐渐注意到了他们这里,场面很快就会混乱起来的,他不能让任何人乘机伤害到他怀中的宝贝。
“不要!”魏央喊着,将夏侯玄又狠狠地推开了,她摇着头,眼神依旧空洞得不正常。刚刚的怀抱带着薄荷清香,她是熟悉的,能够感觉到安心的,可是只要夏侯玄一旦说起“哥哥”两个字,她的心就变得慌乱,变得刺痛,变得恐惧!
“小姐!”莫问接到夏侯炙的电话后,就火急火燎地赶来了,见到满面泪痕的魏央,一时间心疼得无以复加,忙将人拥在了怀里,不顾她的挣扎就将她打横抱起,熟练的劝哄道:“小姐别怕,莫问在这里呢,我们去休息好不好?等下叫久彦给你看看,马上会不难受了,别怕别怕。”
“莫问……”魏央说完这两个字,就从无声的哭泣变成了大哭,她抓着莫问的衣服,闻着充满安全感的草木清香,放声嚎啕,似乎要将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好让身边人安慰自己,哄宠自己,给自己的心一份安定。
“乖,莫问在,在呢!”莫问一手拍着魏央的背,一边说道:“老大,我带她去休息。久彦,跟上!”
夏侯玄点点头,心里虽然有些难过魏央不要自己这个哥哥,但总比她难受强。
秦观见此,忙出言领着莫问上了楼。刚刚他看着那满面泪痕的女人,抚着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那里每跳一下,都会抽痛一下,这样奇异的感觉,算不算,爱情?第一次,他有些茫然了,不过那忽而传来的欣喜之感也令他无法忽视。
“我想,我们必须谈谈。”夏侯玄冷淡地看了魏岚一眼,薄唇中吐出几个寒冷到令人颤抖的字。
这时候的魏岚还是有些脑热,看着魏央消失在自己面前,他几乎要冲动地跑上去将人给抱回来!那是他的珍宝!是他突然间失而复得的珍宝!怎么可以就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但是理智又告诉自己,这一刻,他是无用的,他的央央不需要他。
“好。”魏岚答应了一声,最后看了那空荡荡的楼梯一眼,再和夏侯玄一起看向了眼神闪烁不定的秦汉。
“请两位跟我来。”秦汉心里震了一下,然后笑着做了个“请”的动作,一边还对小儿子吩咐道:“延儿,招待好大家!”
夏侯玄等人离去,留下一厅的人满月复疑惑,纷纷小声的议论了起来,不过凌岳的身边倒是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只是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得用眼神交流着。
这个夏侯未央,看起来不是简单的女孩,她似乎有很多秘密,她被两个巨头所在乎!
疑惑不解,心思不定的人在大厅里到处都是,但也有那么几个人倒抽了一口凉气的,而这几个人都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人,虽然威严的气势不减当年,却也算是英雄气尽的迟暮了。
他们抽气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猜到了,这个面容有那么些熟悉的女孩是谁!魏央,魏氏公主魏央!今年的初春死在火海里的那一个人!
他们身边的人不少都看到了他们的神色,一个个问了过来,但他们都选择了沉默,不是什么具体的原因让他们沉默,而是他们的直觉,直觉告诉他们,这件事情不能说,说不得,说了,他们的晚年就再也不会太平了!更恐怖的是,他们的家族,可能会因此而覆灭,他们相信,魏家和夏侯家,有这个本事,更相信,魏央自己也有这个本事!
跟在凌岳身边的一个老人就是那抽气的其中一个。
“说。”凌岳走回沙发后,便对着那老人问道。老人是凌家的下家--摩尔家族的现任当家。
老摩尔踌躇了一下,靠近了凌岳,低声道:“回当家的话,如果我没有记错,这个夏侯小姐,其实是魏氏的魏央。”顿了顿,他补充道:“那个死在了今年初春的女孩。”
凌岳闻言,眯了眯锐利的双眸,喝了口味道醇厚的红酒,便不再说话了。
老摩尔的话,离得最近的凌紫禁和凌鸿颜都听到了,他们惊讶地对视了一眼,特别是凌鸿颜,咽了咽口水,魏央之名,他当然是如雷贯耳了,可没想到竟然是那个小丫头片子!惨了惨了,都说魏氏公主手段狠辣,比之她父亲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上次让她这么丢面子的事情,她肯定记恨死自己了!啊!
聪明的凌鸿颜,已经预见到了自己悲惨的未来。
“上次的事情,你也有份的!”凌鸿颜决定拉上一个人和自己受罪。
“那是你按得循环播放,可不关我的事。”凌紫禁笑,那个温润如玉。
“你不能见死不救!”凌鸿颜咬牙切齿。
“死道友不死贫道。”凌紫禁笑容更加灿烂,说出来的话却让凌紫禁差点没暴起先杀了他垫底!
远处的洛未栖特地让自己的耳力加强了一些,将老摩尔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然后恍然地挑起了眉,难怪她叫他帮忙查越卫的事情,原来是这样。不过他想不通的是,看着魏岚的样子也不像是不在乎她的啊,为什么她不直接回到魏家呢?魏家的势力查探起越卫来,不是更加容易吗?
秦汉将人领到休息室后,便得体地微笑着离开了,他还没有那个胆子去窃听两大巨头的对话!即使这是在他的地盘!而且,他也要告诫自己的长子,不要对那个夏侯小姐,动其他的心思,保持友好的关系就行了。夏侯未央的变数太大,谁也不能确定她是福星还是灾星,所以他不能让长子,将来的秦家家主贸贸然地陷进去。
大家走进房间后,夏侯炙才将房门关上,和魏蒲草还有魏启靠在了两边的墙壁上。
“她失忆了。”夏侯玄最先开了口,直截了当地说道:“我遇到她的时候,她就昏倒在华夏国京城的郊外,我把她带回去后,检查的结果是,她失忆了,失去了十年的记忆,她现在就是个八岁的孩子。”他不怕将这件事情说出来,一是他知道魏岚是不会伤害魏央了的,那种令他感到碍眼的深情,怎么可能会是个要伤害魏央的人拥有的。二则是,他本来也不怕魏岚会伤害她!
魏岚的蓝眸陡然瞪大,他握紧了拳头来消化这个消息,压制下心中的无措,一方面他痛苦于八岁的魏央是不会记得他的,另一方面他又庆幸于不记得他的魏央也就不会记得他给她的伤害,即使,那并不是他愿意给的。
“我要带她走。”魏岚相信现在的自己一定可以将她保护得滴水不漏,他一定会永远地相信她,再也不会怀疑她了!
“她是自由的。况且,你有那个自信,让央央跟着你走?”夏侯玄笑着,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却不想,他的心里也是打鼓的,刚刚的魏央太反常,他害怕她会离开他!
这一刻,他追悔莫及,为什么要带她来宴会呢,让人说她生病了,感冒了,来不了不是也可以的吗!或许,这就是命运?这两人,终究是要见面的。他不知道魏央和魏岚纠缠的这十年是怎样令她刻骨铭心,深刻到,一见到这个男人,就已经痛苦难当?这一刻的他,是难过的,是忐忑的,他害怕失去,怕失去这个给他生命救赎的光明。
不!他不能失去!在这个无尽黑暗的世界里,那唯一照亮他路途的女孩,怎么可以被放弃?她不可以离开,她若走,自己的生命,还有怎样的意义?
“为什么没有。”魏岚冷冷地看着与魏央待在一起大半年的男人,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央央至少记得,她是魏家的人。”魏央在乎魏家,就是这一点,他相信,他有把握将人带回去。即使,这个理由让他那么无力和酸涩。
这时候,门被轰然打开,夏侯炙三人立马戒备地差点拔枪,等看清楚人是谁后,又纷纷将手枪垂了下来。
“你凭什么!她的人生,已经不需要你的参与!”安德里亚双目赤红,看着魏岚,恶狠狠地说道。本来她还不知道魏央参加黑道盛宴的事情,因为她觉得这种宴会,魏央一个女孩子不太可能去,但无意中在安琪拉口里听到后,她便惊慌失措地赶赴阿拉伯!只可惜,她终究是来迟了,他们还是见到面了。
魏岚手下一顿,然后突然蓝眸犀利了起来,说道:“你早就知道。”
“对!我早就知道!”安德里亚突然尖声起来,她叫道:“你以为如果我不知道她还活着,我还会那样沉默吗?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杀了你!”
夏侯玄立马听出了不对劲,蹙眉道:“那场大火,和你有关!”
闻言,魏岚心微颤,不过并没有去理会他。
“当然!”安德里亚代替魏岚回答了,“都是你害的!如果不是你!我的女儿怎么会失忆!你知不知道一个人失去记忆的时候,那是怎样的惊慌!怎样的害怕!即使她是魏央!但那样的她,也不过是八岁啊!”
魏岚沉默了一会儿,嗓音有些嘶哑:“那你呢?你离开她的时候,她才五岁,你又知不知道五岁的她,一个人缩在角落里的样子,是怎样的令人心痛?她八岁失去父亲的时候,又是怎样的无助?你回过魏家,来看过哪怕一眼吗?没有!”说着,一年来,他麻木的心脏第一次升起了怒气,这个女人又有什么资格说自己的不是,她还不是任由一个孩子在肮脏的魏家奋力存活?!
安德里亚被魏岚说得倒退了好几步,是的,她没有回过,她不敢回,她怕看见魏央那陌生的眼神!
她突然笑了起来,只是眼中染上了水雾,“你不要再这样道貌岸然了,我有错,我有罪,但我会去弥补!可是你不行!你说你心痛她,可是最后,本来属于她的权力,她的地位,通通被你夺走了!即使!那是她让给你的!并且!最后为了巩固你的权力地位,你差点害死了她!”
“安德里亚·戴维斯。”魏岚的声音突然变得更加寒冷,像是一阵西伯利亚的冷风,吹拂在安德里亚的心头,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定下心神,她又疯狂地笑了,喊到:“怎么,生气了?呵!好啊!来杀了我,我会感激你的!”因为这样,她的女儿就绝对不会再原谅他,他们之间就再也不会有任何的关系,那将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魏岚霍然站起身,逼近了安德里亚,蓝眸闪烁着阴冷的光芒,他扯着冷笑,说道:“别做这样愚蠢的打算。她是我的!”
安德里亚哪里挡得住黑暗王者的气势,脚下一软,瘫倒在地上,她沉默了很久,突然痛哭了起来,“魏岚!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她!你已经害死了她一次!为什么还要害她第二次!上帝不会再保佑她幸免于难第二次!我只是想要我的女儿平平安安,幸幸福福,你为什么就是想抓着她不放!”逆天伦,背人德,这是要天诛地灭的!他怎么可能这样放肆!这时候疯狂的安德里亚忘记了,她的女儿,当初就是如此坚定地逆伦背德了,这样放肆,这样毫不忌惮地爱了。
“我不会再让她有危险。她,是我的。”魏岚不准备再和安德里亚说话,打开了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魏启叹口气,将安德里亚扶起来安置在沙发上后,和魏蒲草一起跟了出去。
夏侯玄从头到尾不发一言,终于将事情弄得差不多清楚了。魏岚爱魏央,他同父异母的妹妹,这是有违天伦的。
“吴夫人。”夏侯玄起身,将手帕递给了安德里亚,然后也准备离开。
安德里亚拿过了手帕,突然抓住了夏侯玄的衣袖,说道:“你爱央儿吗?”她不会看不出来夏侯玄对魏央的感情。
夏侯玄看着女孩的母亲,无比坚定地说道:“我爱。”这宣誓般的语气,肃穆非常。
“那就不要让魏岚靠近她!紧紧地抓住她,不然你永远都只能在她的背后守望。”安德里亚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魏央会更加亲近夏侯玄,而不是那个伤害过她的人!
夏侯玄点了点头,然后大步走出了门。
等夏侯玄和魏岚出现在房门口的时候,他们见到的魏央已经在莫问的怀里安然睡下了。
“怎么样?”夏侯玄压低了声音问道。
“受了刺激,记忆可能会苏醒。”夏侯久彦说道。
闻言,两个男人都是颤抖了一下,均是复杂的心情。
莫问却是最沉静的,他不管那么多,不在乎魏央的记忆到底怎么样,他只要他的公主别再难受,别在疼痛就好。就算她的记忆恢复了,他依旧会把她当作一个孩子来宠爱。
然后,房间里几个男人都沉默了下来,或坐或立地安安静静地看着睡得并不是很安稳的女孩的小脸。
魏岚这个时候,才有机会来品味着自己的感受,心情变幻莫测,直到最后,都化为了幸福的叹息,冰蓝的眼眸也有如冷雪初融,清淡地柔和了一些,只要她还活着就好。
夏侯玄则是坐在莫问的身边,将魏央额间的发丝轻轻整理好,不自觉地回忆起了这大半年来两人的相处,然后慢慢笑了。这是我的女孩,我的小笨蛋,谁都不能抢走。
而沉入睡眠的魏央正如夏侯久彦所说的,正在恢复记忆,那些让她头痛不已的记忆碎片慢慢粘合了起来,成为一幅幅完整的画面,然后像是走马观花似的,横穿了她的脑海。
她记得,八岁的生日快到,可是父亲却突然离世,她彷徨,她无助,但她必须坚强,因为父亲说过的,魏家的子女,生来就是能够当家作主的。而她,是个合格的魏家人。
所以,即使没有了父亲,即使心里再难过,她也撑着冷静的面容,看着一个个不怀好意的叔伯姑婶,将所有事务都处理到最完美的状态。只是每每到晚上的时候,她才会忍不住在越姨的怀里哭泣。越姨说过,那种压抑的嘤嘤的哭声,能把铁石都融化了。可是她总是问,那为什么父亲还要丢下一个只会哭泣的自己呢?越姨也总是回答,因为央儿是最坚强的孩子,所以当家才放心。于是,她不反驳了,只是在心里想,原来,坚强就是让父亲离开自己的原因吗?那她能不能反悔,能不能不坚强?
然后,八岁的她在众人难以阻止的情况下,登上了暂代当家的位置,处理族中事物,和黑道上的生意。
然后,她遇到了那个她爱了十年的人。魏岚是个漂亮的男孩子,就像自己一样,长得很精致。可是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很狼狈,不怎么合身的衣服,乱糟糟的头发,让人不禁想要怜惜他,想要保护他。于是,她就像是鬼迷了心窍一样,照顾他,爱护他,即使他比自己还大五岁,即使那是她的继承权争夺人。她也不顾越姨和越卫的反对,给十三岁的他,培养自己的势力,给他在族中选了最优秀的四个男孩作为他的护卫,甚至,她给了他和自己竞争的所有优势!
而随着年岁的增长,她恍然发现自己早就爱上了这个男孩,慢慢地沉迷了下去,即使依旧手段铁血地处理着所有事情,可在他面前的时候,她就总是忍不住装小孩,装不懂事,要他也爱护自己,照顾自己。
后来,男孩长大了,说他爱上了自己,问自己可不可以和他在一起。她笑了,怎么不可以呢?她求之不得啊。
当她十六岁的时候,她宣布了自己的退出,除了她的越卫,将手上的所有势力都给了这个男人,这样,他就有了和那些狼子野心的叔伯姑婶们强势对抗的实力了。而这个举动,也彻底让越卫们不高兴了,他们负气离去,她只能伤心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还好,她还有越姨,还有他,而且,她相信越卫们绝对放不下她的,一定会回来的。
只是可惜,直到她葬身火海,她也没有见到他们回来的身影,他们是不是,真的不要自己了?
当魏央猛地睁大了双眼的时候,莫问正在给她擦眼泪。
“央央!”当她听着熟悉到心痛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的时候,当她扭头看向这个她爱了十年的男人的时候,她笑了,只是也决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假装失忆,她不想再面对一次那样的爱情,或许,有违天伦的爱情,的的确确是不被祝福的。
魏岚看着魏央对自己笑,心里却没有半点高兴,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缺了一块,再也抓不住了似的。
“哥哥。”魏央喊着熟悉的称呼,眼睛看着魏岚,但却是在叫身边的夏侯玄:“这个人是谁?”
夏侯玄看着魏央纯粹的蓝眸,将心头的疑惑压了下去,说道:“这是魏岚,魏当家。”
“哦!”魏央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然后轻轻地笑了:“他真好看,和央央一样,有着漂亮的蓝眸。”
魏岚全身骤冷,倒退了一步,不敢置信地说道:“央央……你。”你不认识我了。即使早就准备,他还是忍不住心寒难当,那不是刺痛,不是钝痛的冷冻的感觉在心脏周边蔓延。
“嗯……”魏央摇摇头,说道:“不可以这么叫我哦,这是给哥哥的专用称呼!”说着,她从莫问的怀里扑到了夏侯玄的怀里,抱住了他的脖子,咯咯笑道:“哥哥你说对不对?”
“对,央央是哥哥的。”夏侯玄笑,然后挑衅地看向了已经失魂落魄的魏岚,挑高了眉峰,心里却是理解他的,即使一个人再强大也抵不过心爱之人的一个陌生的眼神,换做是自己,自己也会这样的。
魏岚没有放弃,整理了一下心情后,说道:“可是你一定记得,你自己的身份,你是我魏家的人。”
魏央顿了一下,然后将脑袋靠在了夏侯玄怀里,撇着小嘴,闷声道:“可是,我现在只是夏侯未央而已。你可以安安心心地做你的当家,我不会介入的。嗯,说起来,虽然你也是我的哥哥,但我和你不熟,所以以后还是不要再见我了,我不习惯看见自己的父亲有另一个孩子。……我讨厌。”说完,她看着魏岚的脸完全褪去了血色,心中也不是很好受。
魏岚握紧了双拳,任由指甲嵌入掌中,他听到了什么,央央说,她讨厌他……
魏启看了魏蒲草一眼,然后一起将魏岚扶了一下。
“你好好休息,我会再来看你的。”魏岚到底是个人物,即使再受打击,他都能假装振作,所以说,每一个在道上混成功的,几乎都能拿到奥斯卡。
他说完,不等魏央再说话,就转身走出了门。
魏央看着这个离去的男人,他的背影依旧挺拔,一如当初,第一次见到他一样,再狼狈,也要挺胸抬头。现在想来,大概,就是这种属于魏家人的傲骨,让她在第一时间接受了他吧。
直到再也听不到他们的脚步声,魏央的眼眸才瞬间涌上了泪水,扭身,扑进了夏侯玄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她难过,她伤心,她还绝望!
这样的动作,让留下的人知道,女孩已经恢复了记忆,只是她不想再认识魏岚。
夏侯玄拍着魏央的美背,任由她将眼泪鼻涕通通擦在自己白色的衬衫上,脸上还挂着浅笑,他还有机会不是吗?他可以将魏岚永远地赶出魏央的心。
“我好难过。”哭了好一会儿,泪水都掉完的时候,她才哑着声音,摇着小脑袋将泪水尽数抹在了雪白的衬衫上。
“别难过,央央还有哥哥。”夏侯玄说。
魏央抬头看着夏侯玄温柔的俊脸,然后低头再看看他的衬衫,嫌弃地皱了皱鼻子,扑回了莫问的怀里,然后指着那湿湿的前胸咯咯笑道:“脏脏!哥哥最脏脏了!”心里顺便鄙视一下自己幼稚的语调,然后哀叹下自己这数月来的习惯性撒娇耍赖装萌装幼稚,哦上帝,她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些该死的习惯?她现在可是真真正正的十九岁了!
“小坏蛋!”夏侯玄失笑,然后捏了捏她的鼻子,进了卫生间换衣服。
见气氛似乎不错,夏侯炙便蹦了出来,用食指蹭了蹭脸颊,说道:“又哭又笑,羞羞脸!”
全场默然,魏央看了夏侯炙一眼,然后撇嘴道:“你还是孩子吗?这么幼稚的动作?”心里,她呱呱地偷笑!
下一刻,几个人都笑了,只有夏侯炙铁青了脸,咬牙切齿,好像要扑到魏央身上啃一口才罢休。
“怎么呢?笑得这么开心?”安德里亚早就站在门外了,她看着魏岚离开,心里似乎松了半口气,等听到女儿的哭声的时候,差点忍不住夺门而入,只是当时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她知道的,女儿对于喜欢上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哥哥这件事情,一直不想和自己面对面地开诚布公,所以她这一次选择了视而不见。
她想通了,只要女儿快乐,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妈。”魏央看着安德里亚带着温婉的微笑,不知道怎么开口,直觉告诉自己,她已经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了。
“央儿来,橙汁。”安德里亚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手中的玻璃杯递给了她,然后揉着她的头发,依旧慈爱地笑着。
魏央眼眶又酸了一下,忙低头开始喝橙汁。这就是她魏央的母亲,直到今天,她才发现,自己有多么地爱她。安德里亚,这个女人也许是任性的,凉薄的,严厉的,可是她在自己面前总是温和带着深深的疼爱的。这就是母亲,无论她本身的性格是怎样的,她面对孩子的时候,总是温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