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转变其实并不显得突兀,但依旧让人有些难以适应。
在这个礼仪纲常深入人心的年代,杨玄此举可谓是大逆不道,换做任何人恐怕都已经被杖死了。
但杨玄没有,所谓的规矩只是上位者压迫下位者的一个工具,让一切不合理的都看起来合理一些,如今他已经能够和制定规矩的人分庭抗礼,那这时候再搬出所谓的《族规》就未免显得有些幼稚可笑了,一切只能通过博弈和武力来权衡对错,失败者便是错!
“好一个尖牙利嘴!”杨靖双目之中怒火逼人,牙关紧咬一字一句的说道:“说到底我却还是你的叔叔,这般对我说话,看我不撕烂你这张狗嘴。”杨靖双手渐渐僵硬起来,五指关节紧绷浑如铁铸。
杨玄脚掌拧过地面,呼吸逐渐低沉,浑身气息就好像一张拉成满月的巨弓,随时可能爆发出惊人的杀伤力。
气氛再度陷入那种剑拔弩张的边缘,一场厮杀似乎在所难免了。
“有本事你就动手!”杨玄此时心中毫无紧张情绪,双目透着精光,似乎极为期待杨靖失去控制对他痛下杀手,他在心中殷切的念叨着,只要对方一出手那今天的一切便再无任何悬念了,杨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起武力争端,势必会失去所有的先机与人心。
“好了,这件事情我想我以经明白了。”突然这这时候,杨宪慢悠悠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将这场危机悄然化解。
杨玄眉头一皱,吐出一口胸中积郁的怨气,抬头朝杨宪望去,心中泛起一丝莫名的隐怒与不好的错觉。他继续走下台来,神色平静而生硬,就像是不近人情的冷峻冰山,以一种上位者的语气调解道:“杨默会试中毒一事如今可以确认。”
杨靖松手,侧身让出一条道来。
“我杨家清明会试已举行了数十届,一切以公允为原则,此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杨宪双手平至于月复前,透露着一股对局势稳稳把握的自信姿态,与杨靖说话也未曾多看他一眼,最终将目光落在了杨克身上,带着一丝笑容。
杨克先前与杨靖硬拼之时吃了小亏,愤怒之余竟然流出了颓然的老态。如此境况难免触动老人心中的凄凉感觉,如今物是人非,自己再也不如壮年之时了,连杨靖都能与自己争上一争了,那时候那心里已经萌生了疲惫与沧桑。而杨玄刚才一番唇枪舌剑的攻诋,尽显意气风发年少轻狂,更让他感到了岁月的更迭,或许自己真的老了,是时候让出这个位置容那些晚辈们自己去争了。
看着杨宪投过来的目光,杨克微微一笑,眼中尽是淡然与无奈,这回轮到杨宪有些不明白了,不知道杨克似是什么意思。
不过却不能改变他的决定,转而继续说道:“但是投毒一事证据尚不明确,杨靖你没有确凿的证据指证是杨玄所为,所以我们也不能因此而处罚他,今天这事情暂且搁下,一切等查明真相之后在做决定,我相信事实是不会冤枉好人的。”
场中众人纷纷附和,如此决定确实比较妥当,然而杨玄心中的那种莫名而来的不安却没有因此而消退,不仅仅是因为先前自己与他有过激烈的言辞碰撞,他一直没能忘记一个人,那便是杨云,虽然那日之后他便遁入山中隐修去了,并没有来找他麻烦,可不表示他身后的势力也与他有着相同的打算,杨宪毕竟是他祖父,杨靖会因为杨默之事,对他步步紧逼,那他何尝不愿意抓住这个机会。
果不其然,杨宪在给出那个看似十分合理的决定之后,平和的目光便落在了杨玄身上,以一种表面商量却不容辩驳的语气说道:“不过如今你也不能证明你无罪,在未能彻底洗清你的嫌疑之前,为了避嫌,我会暂时取消你宗堂议事的身份,同样朝廷买办局正使的差事你也要暂时延后出任,最多三五日,待宗堂查清事实之后,你若无罪,自然一切照旧,你可有意见?”
杨玄呵呵一笑,心里如明镜一样,自然明白对方的缓兵之策。三五天之中,自己在宗堂之中毫无话语权,一切都会按照对方的意愿发展,等待自己的毫无疑问将是一些莫须有的证据,可是他如今又能如何?自己千方百计想要掌控住局面,可是最终还是低估对方的无耻程度,偏偏还将无耻说的这般大义凛然,他有些犯恶心,不愿意回答这个毫无意义的荒谬问题,转身离去。
在场众人也俱是沉默,若说先前的痴狂是一种嘲笑,那如今这沉默何尝又不是一种无声的讽刺。
在迈过门槛的一瞬间,磅礴的雨水将他劈头盖脑浇了个透彻,他眼神有些迷离,抹了抹脸上的雨水,透过这压在头顶上的屋檐看了看那迷茫无际的天空,他第一次感觉到老天爷在那未知的世界里如此认真的注视着他,看着他如今的窘迫与慌张。
这也是他第一次对这个大家族生出了如此浓烈的仇恨,自己辛辛苦苦得来的一切,却还有人千方百计的想要夺走,这一切的一切都对自己太过不公平,他习惯了这个大家族的冷漠与刻薄,姑且可以当作人之本性。
但是他不会任由这个家族来剥夺自己的生存的权利!
一路顶着风雨走出侯府,穿过长街,杨玄那近乎嗜血的心终于被冰冷的雨水沁透,渐渐平静了下来。
宗堂之中人渐散去,只剩下杨克仍旧站在原处,双目之中毫无神采,有些难以掩饰的疲惫感,他安详而平静的看着庭院之中倾泻的暴雨,静与动构成了两个极端,谁也体会不出老人心中的想法,只有杨英陪在他身边,回想起杨玄那落寞的身影,眼神之中有种说不出的黯然,似乎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沉默半晌,他终于忍不住问道:“叔祖,为什么你不帮他?”
“杨宪的做法很合乎情理啊。”杨克言语平静,眼眸里的光都未曾闪动一下,就像在陈述一件毫无意义的往事。
杨英的心思远远不如先前的几人那般复杂,只是无法接受这个略显阴暗的现实,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合理?他离开了宗堂,他便失去了所有的主动权,到时候杨靖随便怎么构陷他,他都无法反抗,这是要置他于死地啊。”
“我已经老了。”杨克叹了一口,叹道:“宗堂里的这面大旗我扛了四十多年,也累了,最终还是要你去顶替我的位置,杨玄的光芒太过耀眼,趁我这个老家伙还能暂时压住他,而杨宪又想打压他,我何不借着机会为你铲除掉这个潜在的威胁呢?”
“可他对我们并没有敌意。”杨英有些不解。
“现在没有不表示将来没有,当他的光芒太过耀眼之时,谁还会在意你呢?”
杨英默然无语,一瞬间似乎明白了许多。
与此同时,杨玄去到了剑阁,浑身早已经湿透,杨海良一瞬间便从他那看似平静的神色中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地方,却也不去多问,丢下铺子里说好不好说坏也不坏的零散生意,与伙计吩咐几句,便跑去二楼给杨玄找干净的衣服去了。
下楼之后,在后堂之中看到了他,此时正与杨玉树说笑着,一脸温煦的笑容,在地上蹲着,仅仅片刻那便有一滩水了。
经过酒楼那次事情,杨玉树对杨玄的态度可谓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折,加之后来他又获得会试的前三甲,在小胖子杨玉树的心里,杨玄身上的光芒几乎与神明无异,如今哪怕狼狈至此,对其也依旧是一副崇敬无比的模样,难以复加。
杨海良心里一颤,赶紧走上前去,揉揉了杨玉树脑袋,平静的声音中不难听出他的隐忧:“你去书房看书去,我与你杨玄哥哥有事要说。”将其支开之后,杨海良将手里的衣服递了过去:“把衣服换了吧,芦笙记的,前几天刚买回来,一次可没穿过。”
杨玄没怎么理会他,接过衣服一言不发的换了下来,提了提肩膀,让这略显宽大的衣服看起来尽量显得合身一些,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之后便一坐在了椅子上,神色难掩疲惫,揉着额头思索良久,终于还是决定开门见山的直说了:“今天宗堂会议之中,杨靖突然横插一脚,将我的事情搅黄了,还给我扣了一个很大的帽子,说我给会试之前给杨默下毒。”
“杨默真的中毒了?”杨海良有些难以置信。
“嗯,应该是的。”杨玄语气平和,声调偏低因此透着一些疲惫,末了又补上了一句:“但不是我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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