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夜宁静,夏虫鸣。我睡不着,便持玉箫走到了白天见邢孝椿他们搭建的乞巧台。台子搭好了,只没有香炉和蜡烛。我看着天上的星,天河两侧,找到了牛女二星。他们还是那么遥遥相对,相望还不能相拥,相知却不能相守。他们不是幸福的,所以才要祝愿世间有情人都能相携白首,永不分离。不分离,怎么能不分离?即使一生不分离,也会被死亡分开吧。可是,有生之日,都在一起,不就够了吗?正叹息,听见明哲的声音:“怎么就出来了,不怕着凉了。”我说:“睡不着,心中郁结,所以出来走走。我们在这里坐一会儿吧。我**你听。”
我吹起了《红烛泪》,眼泪忍不住流出来了。无论白天里怎样麻痹自己,抑或是怎样强迫自己看淡生死别离,可是,箫声响起,整个人被孤寂包围,还是会忍不住伤心流泪。通过箫声,我突然像是又见到了师傅。她好像在叹息:“素心,你最终还是要来陪师傅了。还是逃不过宿命。”我说:“是啊,其实师傅也知道吧,使命就是宿命。只是觉得不舍,离开灵山不到一年,还要好多想去的地方没去,好多想做的事情没做。若是从没下山,也许,便不会在意生死,因为对不知道生死的差别。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不想,不愿,怕我走了,有人会难过,有人会思念。”明哲轻轻拥我入怀:“那么,不走了。一切都依你。”我摇了摇头:“你分不是这样想的。我也不要你这般难过。我只是难过而已,死后,就不能再难过了。魂飞魄散,从来处来,回来处去,从无中生,向无中去,只是回归本位,化为风,化为雨,化为尘土。”“是的,不论风雨,还是花叶,都是你。”明哲难过地说。
“刚才吹的是什么曲子?”明哲问。“《红烛泪》,一个很悲伤,很悲伤的故事。”我说,“就像那融化的红烛一样,流着的故事……”“那就不要讲了。不要悲伤也不要流泪。”明哲说,“不要烦恼,也不要别离……”
一梦安恬,醒来的时候,我觉得舒服极了,难得一次好觉。天已大亮,屋外分外嘈杂。梳洗罢,出门去,我看见明哲也在帮着大伙儿搭建高台,准备篝火。“素心,你可算起了。知道现在什么时辰吗?”。明哲停下了手里的活,走到我这边来说,“你很久没这样安睡了吧,这里,真是个好地方。”我笑了笑,点点头表示同意。“饿了吧,给你留了点心,吃一点?”明哲边问边拉着我一同回屋。
吃了点东西之后,我和明哲一起去经栈道,去山洞。走在栈道之上,我试图找回当时第一次走时的心情,可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了,不一样了。就算外物都没有改变,人总是会变化的吧,仅是短短几天,足以改变命运,决定生死。
擎着灯走了那段又长又曲折的山洞,我们终于回到了血观音前辈隐居的石室。出乎我们的意料,那里,巨大的落石已经不见,碎石也已经得到清理,找不到前辈的尸骸。“怎么回事?”我惊道。“也许,有人捷足先登。”明哲一说我便想到了。我们对视一下,于是到旁边已经残破的石室去查看。
石室里点上了长明灯,原来存放药材的石柜中又放上了药材,还未干枯。只是,前辈的石床头上,放置着一只瓷罐,十分显眼。旁边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尊师穹眷秋之灵位。“原来前辈名眷秋,有些悲伤的名字呢。”我向牌位行了个礼,“终于得知前辈姓名了。前辈授业之德,救命之恩,永记在心。”明哲说:“原来她竟是王城人。王城人以‘穹’为姓。没想到……”我忽然看见牌位旁边有一张纸,于是走过去拿起来看。果然如此,真的是散绮。明哲问道:“是什么?”“散绮留书。”我说着一边看下去。
“南宫师妹:
不要怀疑这个称呼。不论你是否拜入毒手血观音门下,能得先师垂青,已然受得起这称谓。况令师南宫玄梦与先师颇有渊源,她们曾师从同一人,摄魂与引魂,便是二人当时所学。
引魂之术,一旦施用,施者必死,即使不以自身为引救人,二十年内必将身残体缺,以为代价。摄魂之术亦是如此,二十年内,必将付出代价。论资质,卿不如我;论仁心,我不如卿,虽然同为专攻毒术,一为杀人,一为救人,相去甚远。只是不料,你我二人,竟是这样的相遇,又是这般收场。
常记拜师学艺之时,蜇居此处,师徒为伴,共度年光。一别近十年,不料旧地重游人去室空,徒留嗟叹。师傅生前有愿,若身死,愿长留此地。故置骨灰于此,明灯与药材相伴,愿其永年。
一生只为一事,赴汤蹈火,不惜生命,身负玉箫传人宿命,师妹应已看淡生死了吧。不知师妹是否想过,所谓使命,不过是心中执念。若万物生老病死,皆天道使然,一切存在,尽有理由,那么,何必试图改变。若非天道使然,命运在己,何不摒弃宿命传言,守一世福缘。世人都在抗争,天界,人界,魔界,不分彼此。不知师妹有无自问如此牺牲是否值得。若是天劫,则避无可避,以一己之力,岂能回天?天魔相争,岂有尽期,即便能换一时和平,又怎能阻他日之争斗。
这世上有正有邪,却正邪难分。天界自诩为聆天之音,视我界为魔,却不知,同在人世,尽为凡体肉身,皆俱七情六欲,焉有人魔之别?个中缘由,师妹或许不知,也不必知晓,只愿黄泉下相见时,能尽弃恩怨,再论高下。
散绮上。”
我喃喃自语:“这又是何必呢?既然都要付出代价,何必相争不休?”明哲靠近看了一眼,便说:“她一定也会悔恨吧。”“又能怎样?志不同,道不合,即使是同门,又怎么会成为朋友?”我又说,“虽然人魔之别并非天生,可杀戳过多,心已成魔,这是不争的事实。而生死的意义,又岂是他人能够评说?心中无悔,便已足够。”明哲不接话,只是说:“我们……走吧,这里山体已变,或许会时常地动,不可久留。”我点点头,顺手将手中书笺放在了牌位旁。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