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黑暗路口
整个晚上,薛小霜一双漆黑的眼睛对着漆黑的房间,前世今生,一幕一幕像电影一样在黑暗中滑过。
窗户上有了微微的光亮,外屋传来爸爸和王玉秀说话声,声音不大。薛小霜一夜无眠,这时候听到动静,有点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的感觉,眼皮越来越沉,渐渐陷入昏睡。
吱——
门轴古老的声音将薛小霜从含糊中拉醒,她直直地坐了起来,惊叫:“爸爸,爸爸,爸爸”
已经到了院子的薛继来听到女儿突然惊恐的叫声又进了屋:“小霜怎么了?做噩梦了?”
王玉秀很不耐烦地道:“都多大岁数了,还做恶梦。快走吧,我娘家表哥还在家等着,晚了人不在家了,什么时候才能把钱弄出来?”
“爸爸等等我”薛小霜飞快的穿上衣服跑出来,脚还光着,“爸爸带上我,我也要去”
王玉秀嫌恶地道:“薛小霜你多大了还粘脚?你爸爸是有正经事,又不是去玩儿。”
薛小霜不理会王玉秀,赤着脚站在水泥地面上,一副心惊胆寒的恐惧:“爸爸,你说过不丢下我的,让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求求你……”
薛继来从没有见过这个女儿用这样哀婉渴求的神情祈求自己,就是当年她没带好弟弟,把弟弟碰着,他打她的时候,她都梗着脖子、咬着牙忍着他重重的巴掌。那是他唯一一次打她,打过后,他一直后悔到今天。
“好了小霜,爸爸带你去。咱新买的摩托车好骑呢,一会儿到。”爸爸爱怜地看着女儿。
“有正经事,带个小妮子做什么?睡不着挑水去”后**本性。
薛继来没听王玉秀的话,对薛小霜道:“穿上鞋子,咱们走。”
薛小霜回屋子里提着鞋子跑出来,见爸爸正在推摩托车,她才趁空穿上鞋子。
后边的王玉秀还在唠唠叨叨往出翻薛小霜曾经犯过的错,父女两个没人理她。
出了院门,薛继来发动车子,薛小霜急忙坐到后座上,紧紧抱住爸爸,生怕一不小心爸爸不见了。
王玉秀嫌恶地看着父女两个离开。
这辆新摩托车是上个月爸爸新买的,买的时候薛小霜极力反对,因为前世爸爸就是骑摩托车出了车祸,薛小霜赶到事故现场时,只看到地上散落一地的摩托车零件和暗红色的大滩血迹。
所以她痛恨摩托车,可是改变不了王玉秀和爸爸要买摩托车的决心,车子还是被买回来,与前世的那辆一模一样,枣红色的。
路上,薛小霜才问清楚爸爸这么早出门的缘由,果然是要去湾子镇,前世爸爸就是在湾子镇的一个十字路口出了事,为什么历史一点都没有变化?薛小霜恐惧,惧怕自己无法改变即将发生的惨剧,更惧怕亲眼看着活生生的爸爸变成血肉模糊的样子。
一路,她的手在抖、心在抖。去的路上一切顺利,在王玉秀的娘家表哥家里也很顺利,薛继来把在基金会存款的票据交给他,他答应尽力帮助将钱支出来。基金会已经全部交接到清欠办,清欠办追回多少贷款就还多少给存款人,追不回来只能算存款人倒霉,所以,当然是有关系有门路的先支出来。
出了王玉秀娘家表哥家,薛继来推摩托车,薛小霜等在一边,太阳刚刚露出个边,微弱的阳光照在爸爸脸上。薛小霜突然发现,爸爸脸色泛青,很吓人。
薛继来发动车子说道:“小霜快上车,回家吃过早饭还要去木器厂,很多工作等着爸爸呢。”
“爸爸。”薛小霜声音颤抖,“爸爸,咱们绕一下龙镇吧。”
“你去龙镇有事啊?”
“我……有事。”
爸爸听了不太高兴:“龙镇还要向西饶很远,爸爸事儿还多,你改天自己骑车去成不?”
“不,我就要去龙镇。”她执拗地说,但是他看不到,她嘴唇都在颤抖。
“你这孩子,去龙镇什么事儿?”薛继来有点恼火了,女儿十七岁了,怎么还没有小时候懂事。
“就是有事。”薛小霜更坚决。
“好好,绕一趟。”薛继来想了想还是陪女儿去一趟,龙镇那么远,中间有很僻静的盘山公路,改天让她自己去,他也不放心。
薛小霜松了一口气,饶龙镇还要向西南,回来的时候不从湾子镇走了,就不会经过爸爸出事的那个路口,过了今天早上,爸爸会没事的,她在心中虔诚地祈祷。
摩托车不快不慢地行走在湾子镇新修的街道上,薛小霜突然发现爸爸的车子没有向西,惊叫道:“爸爸,我要去龙镇的”
“爸爸答应你的怎么会不去?湾子镇还有一个客户说买的咱的家具要修一下,回来的时候咱们不走湾子镇了,我先去给人修一下,省了还得专门派人来。”
薛小霜瞪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前世记忆中的黑暗路口越来越近,她浑身都在发抖:“爸爸,爸爸,不要走了……”
“怎么了小霜?”薛继来搞不清,女儿今天早上很反常,他减慢车速,但是没停,车子已经到了那个路口,就要穿过路口。
“爸爸,停车”薛小霜吼道。
薛继来吓了一大跳,急刹车,“怎么了小霜?“
薛小霜慌乱地看了看路边,一个买馄饨的在招呼客人,“我要吃馄饨,我好饿,爸爸,让我吃一碗吧?”她颤抖地哀求。
“小霜你没事吧?”薛继来奇怪,女儿没有这么馋呀,顺手模了模她的额头,女儿的头好凉。
哐——
眼前十米处路口,对面一辆飞驰的摩托车撞上迎面过去的一辆自行车,骑自行车的人被撞飞起来,然后重重摔在路中央,血肉模糊,自行车零件散落一地,。
超过八十迈的摩托车惯性没有停下,继续向前,撞在薛继来的摩托车上,薛小霜不知道哪里来的神力,抱起薛继来的腰窜到路边的馄饨摊旁边,仓惶中,薛继来的头挂上路边的电线杆,站定后,薛继来还感觉自己的头在晃荡。
那辆飞驰过来的摩托车将薛继来的摩托车撞翻后终于摔在路边,车上的两个青年甩出去,趴在路上。
薛小霜叫着:“爸爸,爸爸,你怎么样?”
薛继来揉揉头:“没,没事了,刚刚头有些昏,现在好了,没事了,小霜你怎么样?”
“我没事爸爸,我没事”薛小霜的眼泪哗哗流下来。
路旁馄饨摊儿主啧啧叫着:“吓死了、吓死了,路中央那个人肯定完了。你俩命真大,走着走着就突然停下,要是不停,对面过来摩托车肯定先撞你们,你们在自行车前边”
薛小霜惊恐地看向路中那个血肉模糊的自行车主:“爸爸,快,救人,救人”前世血肉模糊躺在路中的是爸爸,她改变了什么?还是一条鲜活的人命,她只是将厄运转移到那个人身上,她的罪恶感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