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喷泉在半空绽开,扬起的水花似是一下冲进天际,又陡然落入尘埃,掩映着彼处花田,姹紫嫣红的好看,从窗台望去,漫漫花海,春风拂过,一浪纯白,一浪丹红。
有一次,他因事中午回府,便是在书房这个位置,看见她着一身素蓝旗袍,站在花田中央。她俯身折下一朵开得正好的山茶,插在鬓间,微微仰首,张开双臂,像只雀鸟落在枝头,跃跃欲试的想飞。
……
叩门声响,他回过神来,转身道,“进!”
只见赵子辉推门而入,先冲他行了礼,便道,“医生说夫人是抑不住接骨之痛,又加之疲劳乏困,才昏厥过去,并无大碍,现下,虽然夫人还未醒转,但医生给她打了针镇痛剂,情况已是好多了。”
“嗯”,唐少宸轻应一声,面上瞧不出任何情绪,只坐回靠椅,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根,叼在齿间。
半晌,赵子辉划了根火柴,簇到他眼前,他才发现,自己忘了点烟。
那方被他捡回的羊脂玉印端好的放在桌案,赵子辉微微敛首一笑,却是没有逃过唐少宸的眼睛,“怎么了?”
赵子辉顿了顿,启口道,“没什么,只是这印真是极好,是夫人,所赠吧。”
唐少宸眉头一皱,冷声问,“你如何知道。”
“这……”赵子辉语塞一滞,终是道,“为治这枚印鉴,夫人去当铺典了自己的嫁妆,属下,属下一直随着。”
唐少宸面色一凛,“何时的事”。
“督军生辰前夕,夫人说,想用自己的钱,送您一份礼物。”语落,赵子辉抬眸,却见唐少宸目光游移闪烁,眉首似拧似缓,一番矛盾揪扯,竟是清明。
想起那张满怀期许的纯然面庞,他亦觉得动容,便是续道,“昨天您生辰,夫人在厨房忙了一天,为督军置办了满满一桌好菜,一直等到半夜十一点。”
闻言,眉宇间的皱结更深一缘,唐少宸将指间的烟卷捻灭,良久,对赵子辉道,“你下去吧”。
“是”,赵子辉知道,自己的话,该是说透了。
“回来,”掩门前,他又被追回,顿住脚步。却见唐少宸的目光落在窗外那片斑斓的花田,低声道,“把她的嫁妆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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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向晚臂肘的骨折虽然伤的并不严重,却也得打上石膏,修养一段时间。在床上躺了两日,她只觉浑身愈加疲乏虚软,便下了床,想去庭院中散步。
前些日子,花农在苗圃新置了两盆天目琼花,想必现在已是花开了。那番皎洁如许的情态,应是极美的,思及此,她便是更坐不住,扶着檀木扶梯,一步步缓缓下楼。
“夫人,您如何起来了?”见她走下楼来,正在客厅打扫的仆从不由扬声,上前搀过她,却听她道,“我睡得乏了,想去院子里散散步,动动筋骨”。
仆从忆及督军嘱咐好生伺候夫人,又见她确是在屋中呆的烦闷了,便道“那小的扶您去院中走走吧。”
“无妨,我一人可以的,你们手上还有活计,不用管我。”她微笑相拒,对方却更复坚持,续道,“督军命咱们仔细侍候夫人,小的们怎敢怠慢。”
闻言,她眸光轻亮,“他是…这样对你们说的?”
“可不是么,夫人受伤那天,督军就嘱咐过一次,昨天又是念了一遍。”虽是话不多,却几次对仆从命道,“让她好好休息,你们在一旁看着她。”想督军先前对夫人恁般冷待,现下却是添了几分关切。虽说这督军的心思,从是让人捉模不透,但遇到夫人这么实心实意对自己的可人儿,怕也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她抿唇一笑,心尖似是滴了蜜,一丝丝渗进心田,“那就劳烦你了”。
“夫人可别这么说,能伺候夫人是咱们的福气,有哪个官家太太对仆从这般和善的。”对着下人,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还常是做些吃的给下人尝,更别说有任何官太太的做派,明面上,大家忌惮着督军不敢与她太亲近,背地里,却是没一个不赞赏的。
季向晚淡淡摇了摇头,被搀着走出厅堂。
日光精盛,两天没出房门,乍见太阳,她不由抬手去挡,却一下扯到伤处,倒抽一口气。
“夫人若是不适,咱们还是回房吧。”仆从见她如此,直是有些不安。
“不碍,我没那么娇气,”此刻心情这么轻跃,便是休息也睡不着,更何况,她想看看那两盆春日里的天目琼花。
走到花圃,一眼就望见那一袭如玉的暇白花树。难怪,曾有诗云:东方万木竞纷华,天下无双独此花。此花近看朵瓣攒开如聚八仙,中有花蕊似翩然玉蝶,远望如出尘的白衣仙子,轻灵空致,在百花中绽得最幽。她抬起一束迎到鼻间,清香袭人,令人神往。
见状,一旁的花农拿出修枝的剪刀,对她道,“夫人喜欢,便折了放到瓶中浸着,在屋里摆设着也是好看”。
“可以吗?”她展颜确问道。
“这有何不可的”,说着,花农便用剪刀剪了三枝开得最艳的琼花交给她,又道,“我再去给夫人折些兰草、石竹,配在一起,着实雅气。”
“那真是多谢吴伯了”。她轻抚花枝,片刻,又接过些许兰竹,捧在手中,花香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