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少宸久而不归,赵恬安渐是在沙发上坐不住了,便是起身欲寻,却听一旁的唐碧婉淡声一唤,“恬安,坐下”。
赵恬安嘴一撅,虽是不情不愿的又坐了回去,却气鼓鼓的道,“信炎哥哥定是在跟那女的闲扯。”
“我教的礼数,便是这样么”。唐碧婉颦眉轻叹,纵使唐季两家嫌隙已深,信炎如此执意夺人爱女,也着实霸道……无论如何,他终究是娶了季家小姐,只令她未曾想到的是,不过寥寥几眼,她便看出那女子生的柔婉娇媚,谈吐间却不失气度,一身素裙掩不住幽兰婧姝,她与信炎几许相视,倒也不是冰冷无觉。
恬安自小便倾慕信炎,此番听说他悄然娶妻,恬安这疯丫头甚至停了在英国的学业,便鲁莽回国,也不知何时才会长大。思及此,唐碧婉看着赵恬安,直是叹息沉赘。
“哼!”赵恬安别过脸去,不再说话。生母早逝,她甫一出生便被唐碧婉养在身边,父亲将她视作掌上明珠捧在手心,诸多任性,也由她去了,因是她的家教修养都是唐碧婉管束着,她由此更忌惮婉姨三分。
正是僵着,唐少宸已从里间出来,却看赵恬安侧扭着身子,嘟起小嘴,鼓着腮颊,这个表情他是极熟悉的,以前只要恬安在老督军面前这般耍个小性子,老督军便无不依她。说起来,恬安也是有十八了,却总是像长不大的样子,孩子气的很。
“恬安,又怎么了,小脸鼓的像球一样。”他坐到她身边,稍稍低首。
“真讨厌,你怎么去了那么长时间。”赵恬安睨他一眼,语色更复委屈。
“对,是我的错,怠慢了你跟姑母,”唐少宸略冲唐碧婉微一颔首,目露歉然。
“无碍,我知道你是去给我们打点食宿,也怪我,这次来得着实匆忙了些,事前也未告知你。”怕恬安生事,她才一路跟了过来,惟愿此行能断了恬安的念想,别再出岔子。唐少宸虽是她的子侄,又与赵家关系甚密,亦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她却从未想过要把恬安嫁给他。郎心似铁,脾性冷峻,城府深沉,旧爱难舍,信炎不会是恬安的良人。
唐少宸转过赵恬安的身子,续哄道,“我明天带你们去泗宁的香坊街去逛逛好不好。”香坊街从明代起,便是泗宁著名的小吃一条街,天南海北的特色饮食几乎都能在香坊街找到,且都十分正宗。
赵恬安到底是孩子心性,听他这样许诺,便立时展颜,直道,“好呀,好呀!我要去吃锦食轩的芙蓉糕和粽子糖。”
“好,都依你”,说着,他带了几许宠溺的捏了捏赵恬安的酒窝。
季向晚备好茶水糕点,随着一名侍从,各自端着杯盏满满的托盘走出来,却是看到赵恬安侧靠在他身前,手下一抖,险是将茶盘打翻在地。
定了定神,她敛首低眸,步履沉沉的走到琉璃长几前,将杯盘一碟碟摆了上去,唇边挤出一丝笑容,宁声道,“请用。”
言罢,便想退下厅去,却被唐碧婉唤住,只见唐碧婉拍了拍身旁的沙发,对她道,“向晚,你也来坐,咱们唠会家常。”
闻言,她抬眸看了唐少宸一眼,见他面色平和,她才点了点头,缓身坐到沙发上。
“听说,你是沂北人”,沂北有“北方小江南”之称,主城被温凉河与滨浅湖环绕,常年气候温湿,山明水秀,古来便是才子佳人辈出之地。
她轻轻颔首,细眉浅浅数落,平添一分乡愁。
唐碧婉端看着她,皙白柔肤,五官精致,尤是一汪水眸,清明动人,是难得的美人胚子,“都说沂北的姑娘清雅月兑俗,今个我是信了”。
季向晚不防她这般称赞,只得扯下唇角,直是摇首。
见状,唐碧婉笑着对唐少宸道,“信炎,你当真是娶了个倾城佳人,以后定要好生待人家。”
唐少宸没有作声,只下意识的看了她一眼。掀开鸳鸯喜帕的那一刻,她怯着冲他浅浅一笑,他亦有过瞬时的怔忡。只不过,转瞬即逝。他曾那般笃信,就算她笑得再是倾城,也只是一张伪善的面具……
赵恬安早是一脸不忿,听继母这般谬赞季向晚,满怀酸楚愈浓,便道,“的确,想那被剿的沂军统帅苗时宗不就是在沂北纳了好几房姨太太,整日荒婬无道,最后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想必沂北的女人都狐媚得很。”
“恬安,胡说八道什么!”唐碧婉眉一凛,给了赵恬安一记冷眼,这冷嘲热讽的话,着实过了。
赵恬安又是嘴一撅,仿是要哭的样子,婉姨从未当着外人对她这般厉声过,现在竟是为了个不知从哪来的贱妾,如此折辱她,泪水迎眸,赵恬安瞪视着季向晚,满目凌然。
唐少宸虽是沉默,脸上的形容亦不好看,眼看气氛便僵凝起来。
季向晚早觉出赵恬安对她态度异常且极是厌恨,与唐少宸又百般亲昵,想必对他有着不同寻常的情愫,驳责的话千百句她都知道如何去讲,但想到他方前所嘱,她只开口道,“无妨,她说的是有些道理的,苗时宗一路从东北打到华北,直至据守中原,也曾算是一方豪杰,辖属沂北后,却贪图享乐,骄奢婬逸起来,我听闻他有几房妾侍是抢掠了寻常百姓家的女儿,又加之苛捐暴政,沂北百姓对他早就怨声载道,城防外围又有泗淮两军雄视,步步紧逼,苗时宗合该是被亡的。”
她这样一席话讲出来,情理张弛得当,既替赵恬安解了围,又是在不觉中将自己的见地剖白,甚而转换了话题。
“用不着你假好心!”赵恬安却并不领情,便是拉起唐少宸,“信炎哥哥,我要回房休息,你带我去。”
“你这孩子!”唐碧婉显是生了怒色,直是气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唐少宸却瞥了一眼季向晚,眸中寒意凛然,冷道“你下去”。
闻言,季向晚紧抿住唇,难以置信的望着他,半晌,她浅促呼吸,敛下眸光,低声道,“我先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