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神 第一卷 烟起宋境 第二章 一伞之隔

作者 : 木上枫林

第二章一伞之隔

浓春时节,阳光分外柔媚,一望无垠绿油油的稻田,隐约有几缕身影在辛勤地劳作,时不时唱几句秧歌,聊道家常。这些温馨的画面,犹如过往云烟,眨眼间就擦肩而过。

羊肠小道蜿蜿延延,杂草纵生里冒着几朵幽香,还偶尔蕴育着荆棘,我光着脚丫脸不红气不喘地奔跑着。

春风拂来,吐露淡淡的泥土芬芳,我微挺的鼻梁缓缓嗅动,嘴角不禁轻轻裂开,露出幸满的笑容。我一手拿着半新的凉鞋,一手提着长裤,小跑之余,却时时盯着对面峡涧的某个地方。随着距离拉近,乌黑的眸子越发亮堂,脸上绽放着兴奋的霞光。

就这样一路奔跑,忘乎所以,竟连淡淡腥痕都变成催化剂,加速着心跳。

一个时辰悄然流逝,我终于翻越过峡涧,目的地尽收眼底。起起伏伏的胸脯,与呼吸一脉相连,一起逐浪推动。

那个地方——湘西草堂,是一处成名已久的青年男女幽会胜地。

几丈宽的柏油路,只有我,光着脚丫,如疯子一般冲向草堂。

奔进景区,并没四处张望,而是一如既往地奔跑,只不过方向乃是景区最高处。那儿建造了一座阁亭,来之前,脑海多次浮现出她依靠在栏杆,双眼眺望峡涧的另一端。

不足里许路,竟被迫切的心情抱怨了千万次,因为分分秒秒都很重要,极其地重要。

然而当我登顶的那一刻,脸上兴奋的表情突然僵硬,手臂还保持着急速奔跑的姿势,或许连应有的呼吸都忘记了。

阁亭空无一物,唯独有树叶被春风刮动的声音在回荡。

阳光是柔的,万物是绿的,春意更是浓的,然而我,情窦初开的我,竟有一种强烈的失落感,与绿春完全格格不入,仿佛是被遗弃的败笔。

脸色如日暮的夕阳,潮红得有些不甘坠落远山尽头。似乎波及了整个躯体,竟然情不自禁地颤抖着,一口闷气呼出,突兀地跪倒在亭中。

滴滴亮莹的汗珠,宛如春雨直线般倾泻,时间慢慢地流走,阁亭无声无息,谁知此时我满脸挂满的是汗水,还是懵懂的情泪。

抑或连我都分辨不出,仅仅因为它们同具一个性质——咸苦?

头无力地垂下时,手腕上的电子表闯入眼帘,眸光陡然大放。我无暇顾及右手是否污脏,用力往脸上一抹,擦去可怜的它们,认真地观察着手表。

“才8点45,原来我早到了一个多小时”。

心灰之意瞬间消散,脸上又浮现出激动的神情。拍了拍手掌,便要站起,却是一个蹒跚,一瘸一拐连续几步,才没有摔倒。坐到石凳上,把一只脚抬了起来,看着自己的脚板,尽是红肿发紫的水泡,不免一阵心疼。

“现在还有充裕的时间,必须处理伤口,决不能在她的面前出丑”。右手伸进口袋,掏出一瓶外伤药,满意地点了点头,便向着洗手间慢慢走去。

“有备无患,娘亲所语果然没错”!我解决了隐患,高兴地玩耍手中的药瓶,爽朗地大笑一声,便原路返回。

清风阵阵,鼻子耸动几下,作出一副狐疑之色。

“哪来的臭味,真刺鼻”。

话音刚落,眼珠一转,张开手臂,低下头,轻嗅几下液窝,不由得大叫一声。

“早上换得最合身的衣服,如今汗臭味熏天,秦芳她……”。

……

时间的步子总是那么宽大,总是永不停息地辗滚,人就算费尽心力,却始终难以相随,更遑论超越?

已经过了十点,我依旧站在亭外,望着绵绵无尽的柏油路,艰难地辨认着每一道行人,却没有见到秦芳的影子。

应该失望,应该心灰意冷,应该绝望?

“是不是有事担搁了”?

喃喃自语,带着几分嘲讽,却不知对象是谁。

11点、12点过去了,我始终未等到秦芳。我的眼睛很干涩,很昏暗,仿佛看不到前方明亮的曙光,终于真的倒下了。

昨晚的一通电话,让我激动一晚上,因为这是中考后她主动与我联系,应该是约会,是以久久未眠,辗转反侧。黎明方起,却陷入深入睡眠,一醒发现太阳高挂,于是急忙穿着,甚至来不及用食早餐,便马不停蹄地赶路。

然而青涩的男孩,一遇震撼人心的事,往往会疏忽事情的关键之处,结果不言而喻。

……

不知何时,一位打着青花雨伞的女孩轻步走来,半蹲着在我的身旁。只见她削玉如葱的手指,轻抚着我脏乱的头发。

目光所及我的全身,尤其是那双浮肿的双脚,一股热流夺眶而出,香肩轻微地颤抖着。

抬头远眺那轮红日,仿佛在她的眸子里变得磨盘大的火炉,热毒万分。热风迎面袭来,掀起她乌黑的秀发,现出一副精致美丽的面孔,只不过尽是哀伤之容。

低下头,用白皙的项脖夹住伞柄,双手拉开背包链,取出一瓶矿泉水和一包纸巾。然后坐在地上,把我的头枕在她的大腿上,拧开瓶盖,对着我那有点干裂的嘴唇小心翼翼地倒出清水。

动作十分轻柔,竟未让半滴之水流失,似乎拿出来的纸巾都是多余的。

我轻咳几声,紧崩的脸颊竟然舒张开来,给人一种极其安祥宁静之感,仿佛熟睡在自己的港湾。

从她的到来,没人知晓过去多久,但那轮红日失色不少……。

她还是未等我醒来就独自离开了,自始自终她都没说过一句话,只有临走之前,仅有她能听见说出了几个字。

“对不起”。

……

大概在她离去的一个时辰后,我才悠悠苏醒,朦胧惺忪的眼里,多了一道熟悉的事物,猛然翻身而起,抓住它的柄身,焦急地向四周望去。

“秦芳……”。

四盼也没现佳影,但我知道她来过,且又走了。

“迟来相见,却非失约,为何要一声不吭地走了”?

我不曾停留搜寻她踪影,便一手拿着青花雨伞,一手提着凉鞋,最后看了一眼双脚,怒吼一声就向那条通往镇里车站的柏油马路而去。

斜阳迟暮,但车来车往的柏油路依旧有些灼烫,而且路边尽是细小沙砾。一双肉脚,已受严重伤的脚,竟疯狂地在其上狂奔。

“铁人,白痴,疯子”,诸多词语被路人形容。

然而这一切在我眼里,又成了过往烟云。外伤之痛根本不及她为什么没及时到来理由的一成重要。

一脚一淡红印,腥眼刺目。

或许我的倔强,得到上苍的怜悯,半个时辰后,那道魂牵梦萦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可是此时心底涌出一股复杂的情绪,不禁自问起来。

“追上去能怎样,质问责怪还是如昨晚通话时的激动热情?她不想见有她的理由,她会告诉自己吗?何况那三个字从未说出,自己算什么,有什么资格”。

真正到那一刻,我茫然不知所措,我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时刻会生出这些想法,也许我一直以来就认为她的想法就如同自己一样,可真到三个字面前,假设不再是假设,只会是苍白无力的无奈。

“轰……”。

天空偷偷模模地凝聚铅重的乌云,一道闪电惊鸿飞过。紧接着身后的春风一阵阵呼啸而来,不久下起一条条细线。柏油路被细雨冲洗时,蒸腾起一股股热气,我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

而那道倩影,在雷电划过苍穹时,从包里拿出一把青花雨伞,砰的一声打开,抵挡着风雨。

“青花雨伞……”。我看着手中之伞和前方女孩的伞,缓慢地自语着。

十几米的距离并不远,几个箭步就能穿过,可是伞和雨像俩道天然屏障,好比那个大峡涧一样,阻隔着我们。

微冷的雨水没有清醒的作用,反而像冰块,冰冻着我的心。

“嘀嘀嘀”。

身后汽车的鸣笛声惊醒了我,慌乱地向路旁移动着,可我的眸子一直倒映着前方的青花伞。

鸣笛声也让秦芳转身回头相望,恰巧她看见淋着春雨的我正在躲避汽车。她惊呆了,纹丝不动,美眸紧紧盯着他。

“是她,她回头了,回头看见我了”。我眼里精光一闪,竟有着大喊的冲动,因为坚信着缘份,上天安排的不会错。

四眼凝眸,穿透千山万水。

汽车远去,宽阔的道路,仅剩我们,一人打着青花伞,一人拿着青花伞。

雨一直下着,似乎越下越激情,俩颗心时远时近。她走了过去,举高雨伞,淡然道。

“走吧”。

然而在我心里,好像有个黑影在驻足,深深告诉我,没有说出三个字,什么都不是,又怎能共处一伞之下。我怀疑了,犹豫了,真的是这样吗?

可是我的行动证明了一切,面无表情冰冷地向后退一步,忘记本来要说的,语无伦次地急忙说道:“我是来还伞的”。

女孩没有马上接话,沉默少许,苦笑一声:“天气预报真准,这把伞在我包里藏了许久,今天终于派上用场,你先用着”。

说完就转身向前方走去,我迟疑片刻,依然没打那把青花雨伞,只是默默地跟着。

一前一后,一个打着青花伞,一个拿着青花伞,只是这次彼此照了面。

……

2004年4月4号星期天晴雨

易行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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