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宣和十五年八月十五,天清气朗。
今日是中秋佳节,各家各户都忙着买酒食以庆祝。凤轻舞原本打算与兰心逛街去看看有没有月饼卖的,谁知道一大早便被明帝给召进了宫中。
皇宫,御书房。
一幅巨大的绣着金龙飞天的屏风将御书房隔为两个小间,最里面的小间内,是皇帝批阅奏折累了之后做为暂时休憩所用的,而外间放置一桌一椅一柜,便是皇帝批阅奏折的地方了。
明帝斜靠着椅榻正在屏风内的小间休憩,这时林公公将凤轻舞领了来:“皇上,揽月公主到了!”
“嗯,你先下去吧!”屏风内传来明帝慵懒的声音,似是休憩中还未醒转。林公公躬身退出御书房,顺手带上了房门。
随后,明帝身着绣着九爪金龙明黄龙袍自屏风后转出,微微勾唇扫了一眼凤轻舞,便在御书桌前的龙椅上坐下。
“坐吧!”
凤轻舞简单地福了一礼,依言在御桌下的红木靠椅上坐下。
“知道朕今天为什么召你入宫吗?”明帝瞟了眼正襟危坐的凤轻舞,浅笑宴宴。
“轻舞愚钝,还请父皇明言!”凤轻舞毕恭毕敬地回道。
明帝闻言微蹙了眉,心中不愉,面上却丝毫看不出来,仍旧笑得像和蔼的老父亲:“明今夜便是中秋月圆之夜,朕要你一定要探听出战王的秘密。”
殷夜离的秘密,说不定就是制服他的最佳手段。这个人聪颖绝伦、战功赫赫,他既要用,却又不得不在完全肃清外敌时随时有机会弃子。
“父皇,非是轻舞不愿,而是自从那天中秋宴之后,战王和明月公主可说是形影不离,而且战王似乎以前一直将轻舞当成了明月公主,如今两人得见,轻舞怎么可能还近得了战王的身。还请父皇见谅!”
凤轻舞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却又条理分明、入情入理。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朕会将你封为女官,入住战王府,协助战王处理日常事务。他既有负于你,这事就不会拒绝的。”对于殷夜离,明帝还是比较了解的,他现在虽然已经找到了心中所爱,但对于凤轻舞,他是有所亏欠的,所以以另一个身份接近他身边,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拒绝的。
“哦,那轻舞谨遵父皇旨意!”凤轻舞谢过恩便出宫回府了。因她只是明帝收的义女,交未重新修建府第,所以还是住在凤府中,只是顶着一个公主的名号而已。
凤府,香竹院。
凤轻舞蹲在竹荫下的凉椅下,用一颗小木棍儿逗着来来回回运食的蚂蚁,神思却完全没有在蚂蚁的身上。于她而言,她是非常不愿在这个时候入住战王府的,因为她第一次见那位明月公主便对她没有丝毫的好感,如今还要与她朝夕相对,而且还要装作正在生殷夜离的气,真真是为难她啊!
“小姐,小姐……”见自家小姐一回来就一直发呆,兰心忍不住叫道。
“嗯?”凤轻舞茫然地抬头扫了眼兰心,又低头玩起了蚂蚁。
“小姐,皇上到底召你进宫做什么啊?”为什么小姐从皇宫回来便心事重重的样子?
凤轻舞长叹了口气,把小木棍儿丢到一旁,站起身来,吩咐兰心道:“兰心,替我准备香汤,我要沐浴!”
“呃,小姐,现在还是白天呢?”小姐可从来没有白天洗澡的习惯啊!
“叫你去就去,沐浴完随我一起去战王府吧!”凤轻舞说罢已经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去战王府?”兰心顿时一怔,战王都和那什么明月公主好上了,小姐还去干嘛?难道是要去学泼妇骂街,痛骂殷夜离或者那狐狸精公主一顿?
战王殷夜离有冷酷嗜血之名,而且那个劳什子的明月公主看起来也不是省油的灯啊!小姐这样去岂非要吃亏!不行,她得好好劝劝小姐才行。兰心的想像力很丰富,急忙追了上去,一边叽叽喳喳不停地道:“小姐,你可千万不能胡思乱想啊!男人嘛,满大街都是,不缺他殷夜离一个啊!……”
凤轻舞闻言忍不住蹙眉,停下脚步,正视兰心,道:“你家小姐我是那么没品的人么?是皇上封我为女官,让我入住战王府,协助战王处理日常事务的。看来短期内不会搬回来住了,你也去多收拾几件衣物吧!”
啊!什么?
封为女官,入住战王府?她兰心长这么大,还没听说过这样的事呢!虽然她家小姐曾与贤王和离,又曾与殷夜离不清不楚的,但这样正大光明的入住战王府,虽是以女官的身份,可难免会让人想歪啊!
但圣旨既下,她一个小小婢女还能违抗不成,她只得乖乖得前去给自家小姐准备好香汤沐浴。
就在凤轻舞与兰心两人对话之时,一个娇小的身影一直隐伏在不远处的廊角。那娇小的人儿便是获罪被分配给凤府为奴的尹玉胭,只见尹玉胭一双明眸睁得大大的,眸底闪现着幽冷的光芒一一
她听闻凤轻舞居然马上便要动身去战王府,而她报仇的机会不就非常渺茫了么!所以当她听到凤轻舞让兰心准备洗澡水时,一个大胆的主意便闪现在她的脑海。
尹玉胭勾唇狞笑,转身消失在了廊角深处。
一大桶温热的水放在了凤轻舞的寝室内,水上面飘浮着朵朵风干的玫瑰花瓣、桃花花瓣、桂花花瓣等十数种带着芳香的花朵。这些风干了的花朵经过热水一浸泡,立刻便散发出郁郁芬芳。
凤轻舞站在浴桶前,将衣物一件件除去,然后缓缓踏入水中。花瓣荡漾开来,紧紧地贴上凤轻舞白女敕的肌肤。
凤轻舞用洁白的绵帕擦了一把脸,将整个身体都浸在水里,然后便开始思索起到底该怎么把明帝让她做间谍的事告诉殷夜离,又要在何时告诉他才最恰当。
凤轻舞在思索事情的同时,房门外,尹玉胭提着一个篮子猫着腰悄无声息地慢慢靠近凤轻舞的房间。她在靠窗的位置站定,然后将篮子盖揭开,篮子盖一开,一条通体碧绿的小蛇便迅速地朝窗子里滑进,径直向屏风后凤轻舞沐浴的浴桶滑去。
不多会儿,便听凤轻舞“啊”的一声惨叫,便再无声息了。
兰心本就离得不远,闻声赶紧向凤轻舞的房间跑来。尹玉胭听得那声惨叫后,便勾唇笑着隐匿到不远的一丛灌木里静候凤轻舞的死讯。
剧烈毒蛇七步青,任你武功再高,中了此蛇毒走上七步便会马上毒发身亡。但毒蛇虽毒,也要以防万一。
兰心破门而入,赶紧向屏风走去。她刚刚走到屏风边,还来不及朝浴桶里细看,便被一双手蒙住了嘴巴,两只手也被那人反剪在身后。
兰心大惊,欲叫却叫不出声。
“兰心,是我!别喊。”这时,一个熟悉的女声在她耳畔响起。
兰心惊喜地向身旁蒙住她嘴巴的人望去,那人却正是本该中蛇毒身亡的凤轻舞。凤轻舞见兰心认出了她,便将蒙住她嘴巴的手放了下来,并示意她低声。
“小姐,到底怎么回事啊?”兰心压低声音看着凤轻舞。
凤轻舞指着浴桶边缘的一条被她手刀斩为两截的小青蛇,轻声道:“有人放毒蛇!”
“什么?”兰心大惊之下,声量不禁拔高,见凤轻舞蹙眉,她脸一红,连忙把声音压低,“小姐,到底是谁这么用心歹毒啊!?”
“我也想知道,你现在装作惊呼失措的样子,对外宣称我中了蛇毒,就快濒临死亡了!”凤轻舞赶紧教着兰心。
兰心虽不明其意,但小姐的话对她而言就是圣旨,她装作刚才被吓傻了,这阵子才反应过来,大哭出声,一边喊叫:“啊!小姐,小姐,你不要吓我啊!”
凤轻舞穿了件睡衣装中毒快死之人,示意兰心将她移到床榻上去。
房门未关,尹玉胭远远的瞧见了,不禁欣喜若狂。
哼!愚蠢的丫头,中了七步青的毒居然还去移动她,那样只会加速她的死亡而已!呵!兰心,我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你呢?
尹玉胭脸上浮起一抹狰狞的笑,放心地离开了。
尹玉胭却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被装死的凤轻舞完全看在了眼里,待她的身影离开后,凤轻舞便睁开了眼睛,冷冷地吩咐兰心:“兰心,去拿一个干净的瓶子,将那条蛇的毒牙拔下来,记住取毒牙时要用布包裹着,千万别让自己的皮肤沾上毒牙。”
“嗯。”兰心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取下了七步青的毒牙。
“小姐,你要这毒牙做什么?”难道小姐还有收藏毒牙的特殊嗜好?
“你知道那条蛇是谁放进来的么?”
“是谁?”兰心赶紧问道,语气中有明显的愤怒。小姐待她如亲妹,小姐便是她的天,有谁敢对小姐不利,她就会和那个人拼命。
“是尹玉胭!”
“又是那个女人!小姐,我就说了,放她在这府里迟早出事!这女人坏死了。”兰心愤愤不平地道。
“所以,我让你用这毒牙前去了结了她,记住要做得像是被七步青咬死的。知道了么?”凤轻舞眼底浮起一抹冷冷的笑意。既然她这么想找死,那么她还为什么要留下个定时炸弹在自己身边?现在也可以借这个由头暂时不用去战王府,她中毒了嘛,性命都垂危了,还能去战王府做事?
兰心欣然领命,带了两个健壮的嬷嬷便往尹玉胭所居住的下人院里走去。
刚转过前厅花园,便与迎面而来的凤轻歌碰上。
“兰心,你这是干嘛去?”
兰心正风风火火地向前走,生怕被尹玉胭跑了似的,没注意到凤轻歌,差点和凤轻歌撞个满怀。
“哦哦,没事!二小姐这是要干嘛?”
因为凤轻舞的关系,这凤府中不管婢女嬷嬷还是仆役家丁都对兰心尊敬有加,而凤轻歌虽然是二小姐,但因以前的事情,现在一直都在巴结凤轻舞,对于凤轻舞的这个贴身丫头,当然是极尽心思拢络的。
凤轻歌瞟了一眼兰心身后的两个婆子,眸中迅速闪过一抹精光,随即轻笑道:“我到处走走!你既然有事,就去忙吧!”
兰心也不与她多嘴,径直带着两个嬷嬷向下人院走去。
兰心来到下人院时,尹玉胭刚回去不久,她刚刚喂养好剩下的一条七步青,正躺在床上想像着等下满府的人都传出凤轻舞死讯时那样慌乱的场景,勾唇笑得得意洋洋。
兰心推开半朽的房门,看着床上的尹玉胭冷笑:“尹玉胭!”
尹玉胭闻声大惊,翻身便坐了起来,一见是兰心,冷声道:“你来干什么?”
她面上虽然一派镇定,可心中却不禁打起了鼓。凤轻舞被蛇咬死,按道理她的贴身婢女兰心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啊!
“你以为你的奸计得逞了么?哼!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凭你也是我家小姐的对手?”兰心朱唇斜勾起一抹讥诮的笑。
“你是说凤轻舞没被我的七步青咬死?”尹玉胭闻言一震,无异于听到了世上最坏的消息,刚刚还十分兴奋的情绪陡然降落到最低点,如坠冰窖。
“哼!尹玉胭,这是你自己承认的,你一个罪奴竟敢放毒蛇毒害主人,你还有什么遗言尽管说了,兰心我虽然痛恨你这种卑鄙小人,但也会帮你完成遗愿的!”兰心冷冷地看着尹玉胭,眸中满是切齿的愤怒。
尹玉胭脸孔胀红,虽然知道事情败露便必死无疑,但就算是蝼蚁也有求生的本能。她不想死,却不能不死!
“哼!我只愿凤轻舞这个贱人一辈子没人要,不得好死!”
尹玉胭话未说完,兰心的眉头便紧皱在一起,看向左右两个嬷嬷,吩咐:“赶紧的,把她给我架住!”
两个嬷嬷应声而上,尹玉胭体态娇小,又常年养尊处优,怎么是两个健壮的嬷嬷的对手,很快便被反剪着双手,按在了屋内唯一的破桌上。
“知道这是什么吧?”兰心从玻璃瓶中取出那颗毒牙,用布包裹了,弯腰笑望着尹玉胭,将毒牙在她眼前晃了晃。
剧烈毒蛇七步青的毒牙,尹玉胭又岂会不识。
“你想干什么?”尹玉胭惊怒交加,厉声问道。
兰心讥诮地笑看着狼狈的尹玉胭,道:“你说呢?当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你不是一向自负貌美吗?那我就在你这娇滴滴的脸蛋上划下一道疤,让你做鬼都没人要,呵呵呵!”
说罢,再不犹疑,捏紧毒牙在尹玉胭的右侧脸上划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啊!”只听尹玉胭惨叫一声,血立时变成紫黑色,顺着脸颊流下,蜿蜒如蛇,十分狰狞。
“走吧!”被七步青的毒牙划伤,就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兰心吩咐两个嬷嬷放开尹玉胭,三人转身离开了下人院。毕竟,凤轻舞是要做成她和尹玉胭都中了七步青的毒,所不同的是尹玉胭死了,而她身中剧毒昏迷不醒,无法前去战王府完成明帝的旨意。
等兰心三人去得远了,一直藏于屋外转角处的凤轻歌这才轻手轻脚地走进尹玉胭的房中。此刻的尹玉胭整张脸都萦绕着一片紫黑之气,趴在破桌上一动不动,她饲养七步青便知道,越动作便会越发催动七步青的毒性,所以她竭力让自己心境平静。这时听得脚步声临近,微微抬头,便看见凤轻歌走上前来,她却没有想说话的冲动。这个滔光隐晦的二小姐,无非是想来看她的热闹罢了。
“尹玉胭!”凤轻歌看着右脸破相脸泛紫气的尹玉胭,道。
尹玉胭没有理她,她此刻心里正在打鼓,剩下的那条七步青,就在她的床下,它的血清能解她体内所中的七步青的蛇毒,可她现在不能动,她一动,便会催发她身体内的毒性,加速她的死亡,只怕她还没有取出那条七步青的血,她已经先一步去了。而眼前这位凤二小姐,她若能帮她取蛇血的话……
不,不可能!她在她们凤府人的心中就是一个罪奴而已!一个千金小姐,又怎么会冒着被七步青咬伤的危险,去帮她取救命血清?
“尹玉胭,我要怎么样才能救你?”就在这生死时刻,凤轻歌居然说出了让尹玉胭十分激动的话语。
“你要救我?”尹玉胭长长的眼睫向上掀起,语气中带着置疑。
“难道你想就此死去吗?难道你不想报仇吗?”凤轻歌连声逼问,针针见血。
尹玉胭眸中有了犹疑之色,却始终不敢相信凤轻歌。
“时间不多了,你还要想多久?”凤轻歌说得很对,很快便会有人来寻尹玉胭这具尸体。
“在我床下,有一条七步青,取它的血便能救我!”尹玉胭自知时不待人,也只得信任凤轻歌一次了,反正左右是个死!
凤轻歌快步来到尹玉胭的床边,蹲一下一身一子一看便见床底放置着一个竹编的笼子,她探手进去将那竹笼提了出来。
“你将盖子打开,趁它不注意用布蒙住它,我只需要取它一滴血就好!”尹玉胭虚弱地说道。
凤轻歌依言做了,将被蒙住蛇头的七步青递到尹玉胭嘴边,然后用小刀在蛇身上一划,顿时便有新鲜血液流下,尹玉胭张开嘴,那蛇血便流进了她的嘴里。
凤轻歌将七步青原封不动地放回到竹笼中,再回头看时,尹玉胭已经恢复了几分人气。她扶着椅子坐下,喘着气,脸色还处于异样的苍白。
“你赶快走吧!带上这些银子!”凤轻歌将怀中的一袋银子递到尹玉胭手中。
“你为什么要帮我?”这是尹玉胭非常想问的一个问题,她和凤轻歌非亲非故,还和她的姐姐如此敌对,她的父亲还曾害过凤府一家。
“因为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你赶快逃命去吧!若你想报今日之恩,只管记着凤轻舞是如何得害你家破人亡便可!”尹玉胭既然是凤轻舞的敌人,便是她凤轻歌的朋友。
尹玉胭一瞬间明白了,她提起竹笼,迅速离开了下人房。
……
凤轻舞中了蛇毒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宫中,明帝立马便坐上御辇前往凤府,并于同时下令在两个时辰内必须找到七步青这种蛇,以便取出七步青的血救治凤轻舞,甚至不惜张榜以一万两黄金为奖赏吸引所有的人都去寻找。
为了蒙蔽明帝,凤轻舞只得让兰心用毒牙划伤了自己的手背,然后将那条被斩为两截的七步青的血用两个玻璃瓶取出存放起来。再由兰心去郊外布局,让附近农家不小心发现,便能拿着七步青的血前来领赏,而凤轻舞也能得救了。就算这计谋不成功,凤轻舞也可以用剩下的那瓶蛇血救治。所以,虽然凤轻舞以身试毒,但是她心里一点都不害怕。
明帝一袭明黄色的龙袍风风火火地走进凤轻舞的房间,身后留下一片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的跪拜声。
“父皇……舞儿参见……”凤轻舞见明帝进来,作势便要起身行礼。
明帝赶紧上前扶住她的胳膊,一边道:“你身子虚弱,这些俗礼就免了吧!”
凤轻舞本就是做的虚礼,明帝一这么说,她便顺势躺了下来。七步青的毒性剧烈,她虽然只被划伤了一小点,却也满面浮起紫气。
“怎么会被毒蛇咬伤了呢?”明帝看着凤轻舞泛着紫黑之气的脸,话却是对着一旁的兰心等仆人说的,“你们是怎么服侍的!”
后一句话充满戾气,吓得房中一众奴婢扑通一声便跪趴在地,大呼:“皇上饶命!”
“父皇,不关她们的事!”凤轻舞虚弱地撑了撑身体,看向明帝,“是,是有人想轻舞死,轻舞……轻舞死了,便没人替父皇分忧了!”
明帝闻言凝神思索片刻,便轻轻地一挥手,让众奴婢平身。
“到底是谁要害你呢?”到底是谁偏偏和朕作对呢?明帝的脑海里迅速掠过尹淑妃娇美的脸庞。与凤轻舞有过节的无非便是尹淑妃母子,还有尹鹤龄父女。尹玉胭,一定是尹玉胭!她被分配到凤府为奴还是自己故意而为,为的便是让凤轻舞心里痛快一点,好安心为自己办事。
“你,去将府中的尹玉胭叫来!”明帝记不得凤轻舞身边婢女的名字,他指了指兰心,吩咐道。
“是!”兰心低头敛眸,偷瞟了一眼床榻上的凤轻舞,迅速地退出了房门。
“舞儿放心,朕已经张榜为你寻找七步青的血清,你一定会没事的。”明帝早在听闻凤轻舞被蛇咬伤时,便令太医先行出宫去为她看诊,所以早先便知道了凤轻舞中的是七步青的毒。
凤轻舞轻轻点了点头,思绪却早已跟着兰心飞走,兰心此刻应该已经快回来给明帝报告,尹玉胭被毒蛇咬死的死讯了吧!
正在想着,兰心便回转了。不过却是行色匆匆的,脸带疑惑惊惶的:“回皇上,尹玉胭,她,她跑了!”
下人房里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兰心大惊,问过其余婢女后,有一婢女亲眼看到尹玉胭提着个竹笼行色匆匆地出门了。尹玉胭自进凤府以来,一直便不与她们亲近,为人也古古怪怪的,所以她也没有太留心。
“什么?”明帝闻言震怒,冷喝道,“来人,给我发下榜文,一定要缉捕尹玉胭归案!”
凤轻舞听到这个消息也是一惊,她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尹玉胭身中蛇毒居然还能逃月兑,到底是谁救了尹玉胭?等会儿一定要好好细问一下兰心。
“皇上,有一个叫做张七的人揭榜求见!”一名御前侍卫向明帝躬身禀报道。
“让他进来!”明帝脸露欣喜,立即吩咐道。
兰心闻言眸中迅速掠过一抹疑惑,她所找的不是一个叫作李六的人么?
凤轻舞并不知道其中缘由,还以为是兰心找的人到了,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微笑的弧度。
身穿粗布衣服的张七个子不高,脸庞黝黑,手生粗茧,一看便知是一个成天做农活的老实农人。他手里得着一个竹笼,缓缓走进房来,看见明帝时,手脚都在发颤,迅速伏地拜倒:“草草民,参参见皇上!”
“起来吧!”看着张七慌张颤抖的样子,明帝不禁蹙了蹙眉。
张七在侍卫的扶持下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凤轻舞瞟见,不禁微微蹙眉,心道兰心怎么找了这样一个人来。
“赶快啊!”救人如救火!七步青的毒性巨大,多拖一刻便多一份危险。
被明帝一喝,张七刚刚站稳的脚又软了下去,一旁的侍卫赶紧将他扶住。
张七紧了紧险些滑落的竹笼,向房中的圆桌走去,圆桌上有已经备好瓷碗。张七打开竹笼,将笼中已经被药昏的七步青拿了出来,用备好的小刀在蛇身上一划,腥粘的鲜血便缓缓向瓷碗中滴落,待滴了半碗之后,他便赶紧替七步青止了血。
兰心将装着鲜血的碗端起,眼角余光瞟到张七手中正准备往竹笼中放的七步青身上的旧伤疤,不禁微微拧眉。她沉吟一刻,便将血碗端至凤轻舞床畔,扶起她,喂她喝了。
凤轻舞喝下蛇血后,很快便恢复了生气。明帝放下心来,一挥手吩咐:“带他去库房领赏银!”
侍卫领命,张七便跟着侍卫出去了。
兰心与凤轻舞对视一眼,便出房吩咐沈镜之派来保护凤轻舞的魔门十二银骑中的两人前去跟踪张七。
……
明帝向房间四周望了望,沉吟了半响,这才清了清嗓子道:“舞儿啊!你这里实在太简陋了,不适宜养病。”
凤轻舞听着微微蹙眉,这明帝又在想什么花招了?
果不其然,明帝接着道:“我看战王府的设备就很好,朕还是送你去战王府养病吧!”
呃!丫的,养病需要挪去战王府么?她现在刚解了蛇毒,依常理来说怎么好随便移动,不是该安静养病吗!可明帝为了在今天将她送到战王府,竟然无所不用其极了。
于是,明帝不顾凤轻舞再三推辞,让凤轻舞坐上御辇,前往战王府。
……
战王府。
清风拂动殷夜离墨色衣袂,银色长发如水银披泄于肩,鹰形面具下深邃如海的眸子冷冽异常,他背对着莫言站在揽月楼顶。
“怎么样了?”虽然殷夜离没转身,但是莫言知道这句话是对他说的。
“回王爷,凤小姐她中了七步青蛇的毒!”
“什么?”殷夜离听闻瞬间变色,转身盯着莫言冷冷地喝斥,“你们是怎么保护她的?”
“王爷息怒,容属下把话说完。凤小姐虽然中了剧烈蛇毒,却是她自己喂到七步青的毒牙下的。”
殷夜离听完,便令:“再探!”
过不多时,莫言又回来了,禀道:“王爷,明帝发榜得七步青者赏黄金一万两。”
殷夜离淡淡一哼,算是回答,他对明帝的做法根本一点不感兴趣。
不一会儿,莫言又来回禀了:“王爷,有个叫张七的人拿着七步青前去凤府为凤小姐救治了!”
“哦!?”
“这个张七是京郊菜农,属下发现他这条七步青来历不明,已经在继续追查了!”
“嗯。”
不一会儿,莫言又来回禀了:“禀王爷,那条七步青是尹玉胭拿给张七的。而且放毒蛇想置凤小姐于死地的也是这个尹玉胭。”
“是她!?”殷夜离冷声,语气含冰凝霜,带着无上的煞气。
“去,杀无赦!”殷夜离冷声道,顿了顿,急忙接着道,“不,让她不得好死!”
“是!”莫言领命,感受到殷夜离话语中的寒气,知道他对凤轻舞的在乎。
“对了,尹鹤龄怎么样了?”
“回王爷,尹鹤龄已经于流放途中因‘水土不服’而横死在宁州了。并且按照王爷的吩咐,让他死后也不得全尸,被抛在乱葬岗,任鸟兽啄食!”
“嗯。去吧!”
“还有事吗?”殷夜离见莫言仍然站着不走,不禁问道。
“回王爷,凤小姐已经被皇上用御辇送来府中了!”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殷夜离听罢,眸中迅速掠过一抹喜色,一溜烟儿不见了人影。
……
通往战王府前厅的青石大道上。
凤轻舞已经下了御辇由兰心扶着向前厅走去,戴着面纱的明月公主迎面走来。
“咦,这位便是皇上亲封的揽月公主,来王府处理要务的女官么?”明月公主眸带冷笑,挡在了凤轻舞的身前。
哼!揽月公主,真以为与揽月楼同名,便能做这战王府的女主人么!
笑话!
面对明月公主的挑衅,凤轻舞微微蹙眉,她此刻蛇毒虽解,但身体实在还很虚弱,现在根本没有力气搭理她。
“哼!是又怎么样?”兰心看不过去,挑眸冷冷地横了明月公主一眼。
“大胆,竟敢对公主无礼!”明月公主身边,随身护卫刷地一下抽出宝刀,明晃晃的剑身刺得兰心猛地闭了闭眼。
兰心心头一颤,虽然害怕,却依旧挺了挺胸,一副‘你杀呀,我怕你啊’的样子。
“兰心不得无礼!”凤轻舞需要地瞟了一眼兰心,示意她别和明月公主硬碰硬,然后转头看向明月公主,“轻舞何德何能,居然劳烦明月公主亲自来迎?”
将明月公主的挑衅说成是亲自来迎她进府,凤轻舞一袭话,顿时将明月公主的气势堵了下去。
明月公主唇角一扯,心中冷笑,不愧是能做她对手的人,果然有几分急智。
“那公主就请进吧!”明月公主单手向外做成邀请的姿势,俨然一副战王府女主人的架势。
凤轻舞闻言唇角浮起一抹浅淡的微笑,也不推让,在兰心扶持下,向前而行。心底却在冷笑,只有心里没底的人,才会在别人面前这样说。
“成天蒙着个面纱,害怕别人看见么?”兰心不服气,扫了明月公主一眼,低声嘀咕着。
身侧立时传来明月公主的浅笑声:“兰心姑娘误会了,在婚前戴面纱是我们漠北未出嫁女子的习俗!并不是害怕别人看见。”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公主您已经嫁给战王爷了呢!”兰心侧首讥诮笑言,话语中充满讽刺之意。
明月公主闻言眉头迅速皱起,但仍旧迅速将心中浮动的怒气压下,笑道:“这个么,应该快了吧!”
哼!人贱则无敌!真是不知道害臊!
兰心心中月复诽,却是扶着凤轻舞走得更快了些。
殷夜离在前厅门边远远看着这一幕,一颗心也随着几人的对答而上下起伏,几次都想走过去为凤轻舞解围,更想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她抱起,但是为了今夜的大计,他却生生得忍住。终于,凤轻舞在兰心的扶持下离前厅越来越近,他这才闪身进门在厅中坐下,眼底迅速恢复平静。
明月公主当先走进前厅,见殷夜离坐在正中,顿时一愣,不过很快便恢复过来,笑盈盈地走到殷夜离身边,道:“阿离,你看谁来了?”
殷夜离抬眸便与刚刚进门的凤轻舞视线在空中碰撞,迅速交换了眼神,收回目光时都变得异常淡漠。
“揽月公主凤轻舞奉陛下令,前来王府为女官。”凤轻舞在兰心的扶持下,淡声道,却至始至终都没有正眼去瞧殷夜离一眼,就连说话时也是微翘了嘴,一副冷漠怨怼。
“莫言,你去安排吧!”殷夜离甚至没有回答凤轻舞的话,只轻飘飘地瞟了她一眼,便携了明月公主的手,擦着凤轻舞的身体,漠然而去。
……
战王府的某个暗室中。
殷夜离站在放置水盆的桌旁,不停地搓洗着双手。
“阿叔,你干嘛呢?”老玩童看着殷夜离,挑了挑长长的白眉。
“没事!”
“阿叔,听说凤家那小丫头住进王府了?”老玩童因日前的一件事被殷夜离罚在暗室中闭门思过,一直不得出去,都快憋坏了。今日听到送饭的家将提到凤轻舞受皇命前来凤府的事,不禁高兴得手舞足蹈。
殷夜离没有回答。
“阿叔,我都在这鬼地方呆了半个多月了,可以出去了吧?”殷夜离不回答便是默认了,老玩童不禁央求道。
殷夜离净了手在暗室中的凳子上坐下,也不看老玩童,只是反复地用洁白的巾帕擦试着双手,然后悠悠缓缓地顾左右而言他地道:“通儿,我记得你上回拿了我一瓶疗伤圣药‘天心丹’去玩,是吧?”
“呃,阿叔,我发誓,我只吃了两颗,还剩下八颗呢!”老玩童立即讨好地笑道。
“嗯,还有剩就好!那瓶天心丹就送给你了!只是你千万要记住,切记不能让凤轻舞偷了去,知道吗?”
呃……
老玩童闻言一头黑线,殷夜离这话怎么听怎么多余,倒像是提醒他要将天心丹送到凤轻舞手中一样。他表面上应承着,嘻嘻笑着,心里却道,我出去之后送两颗给我丫头徒弟,就当是我又吃了就是。嘻嘻!
殷夜离将老玩童的表情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淡声道:“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真的么?阿叔,你真的要放我出去了?”老玩童欣喜地问道,一时高兴地手舞足蹈。
“如果你不想出去,可以继续留下来陪我!”
殷夜离话未说完,老玩童已经身形一闪,不见了人影。
殷夜离看着黑洞洞的暗室门,轻叹一声,将手中巾帕放下,目光灼灼,低声自语道:“舞儿,你等着,过了今夜,我就娶你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