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开始行刑,单家村的村长就带着村民积聚到了菜市口,齐刷刷的跪在地上向程志磕头,“知府老爷,您就行行好,他们真的只是饿疯了,并不是什么光复会的逆贼,老爷,您就开开恩吧!”
程志端坐在椅子上,冷冷的望着跪在地上的百姓,置若罔闻,缓缓的眯眯眼看了看时辰,一挥手道:“时辰到了,行刑!”
程志话音一落,单家庄的人就哭成了一片,尤其是单雄的老婆,本就多病,这会儿再也坚持不住,一下子晕倒在地上。
“刀下留人!”几乎在同时,从菜市场入口冲进来几十个身穿短打的汉子,手中挥舞着镰刀、斧头等物,哗啦啦的冲了过来。
“光复会的人来劫法场了!”程志大喊一声,带着衙役奋力抵抗,无奈光复会的人实在是太多,再加上有当地的百姓帮忙,单雄跟单老二两个人被人推挤着向外走,看着离着官兵原来越远,单雄脸上全是兴奋。
“老二,咱们有救了!”单雄大声喊道。
单老二却没有单雄那般兴奋,他看着混战在一起的兄弟、百姓和衙役,低声道:“大哥,这样一来咱们光复会的罪名就坐实了,你可想过家里的老婆、孩子?”
单雄一怔,浑身吓出一身冷汗来,站在地上不动弹了,四周,衙役的喊杀声,百姓的反抗声,他急急的搜罗着自己老婆跟孩子的身影,终于看到他们已经被衙役拦住,却拼命的喊着让他快走,不要管她们,可是此刻,他却再也挪不动步。
单老二一边躲避着衙差的袭击,看单雄愣愣的站在当地,那心里也是愁苦,他是不想死,可是这暴民的罪一旦证实,单家村的老老少少都要跟着遭殃!
就在单雄跟单老二进退两难的时候,几个短打打扮的人突地上前,抬起两人就走。
“我不走,不走!”单雄开始的大叫,他死了不要紧,但是不能连累他的家人,他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不想死就赶紧跟我走!”其实一个男子声音强硬道,硬拖着单雄与单老二离开。
鲁城郊外的树林中,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四周点燃起火把,影影绰绰的大约有一百多人,火把最密集处,一块虎皮盖在一块石头上,一个络腮胡的汉子,三十来岁,穿了件敞了胸的短褐,露出满是伤疤的胸膛,曲着一条腿坐着,手懒懒的搭在腿上面,嘴里叼着一根草,懒懒的斜睨着跪在地上的单雄与单老二等人。
跟随单雄的人,一开始也以为自己终于有了活命的机会,但是听单老二仔细分析过后,也都担心祸及家人,这会儿虽然得救,抱住了命,却还是满脸的愁容。
“你们这几个小子,如果不是三子求老子救你们,你们以为老子会管你们?”络腮胡狠狠的吐了一口浓痰骂道,“救了你们还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摆脸子给谁瞧呢?”
单雄跟单老二互望了一眼,谁也不说话。
“总舵主,您消消气,这些人不识抬举!”原先跟着单雄排行老三名唤三子的粗野汉子赶紧上前讨好的说道。
“哼!”络腮胡冷冷的哼了一声,拿起旁边的酒壶咕嘟咕嘟的灌了几口酒。
单老二低声道:“大哥,你看那总舵主,一身的匪气,我看不是什么穷苦出身,咱们上当受骗了!”
单雄这会儿也有些含糊,当初光复会的人来村子招人,他是第一个参加的,为的就是那每人能分到十斤粮食,因为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随后,听说带的人越多,分的粮食也就越多,他就鼓吹单老二也参加,单老二本命叫单玉,是村长老汉最小的儿子,在城里读过书,是有几分见识的,他听说光复会的人在外面打家劫舍,看见人就抢,并不像他们说的那样是为穷苦百姓当家作主,当时就有几分犹豫,可是村里十几个青壮男子都参加了,单玉怕出什么大事,所以也就跟着单雄出来,为的就是帮他们看着,留个心眼!参加光复会之后,那招人的三子所说每次都怂恿他们抢铺子,可是都被单老二拦下,他说既然是劫富济贫,自然是要找那些为富不仁的人,不要祸害百姓!所以入了光复会十几日,他们从来没有抢过什么铺子,楚记酒楼是第一家。
“老二,这入会的时候,朝廷也没有查的这么严啊,一抓到抢劫的,不管是不是光复会的人就处斩,以前也没有听说啊!”单雄低声道,这时候也有些后悔,听说朝廷的粮食就快到了,如果不是贪图那点粮食,说不定他们等等,朝廷的粮食就来了,也不用招惹这么大的祸事!老百姓,不怕辛苦,就怕不太平,这些日子在城里,看着别的光复会的兄弟又是烧、又是抢,他也觉着有些不对劲,可是三子一直在旁边鼓动,再说当初领回家的粮食早就吃完了,他也就只能硬着头皮上。
“大哥二哥,你们在嘀咕什么?还不赶紧过来谢过总舵主的救命之恩?”三子赶紧上前说道。
单老二想了想,跪在地上说道:“谢过总舵主的救命之恩,只是总舵主,咱们的亲人都被衙门的人抓起来了,总舵主能不能救救他们?”
络腮胡点点头:“你们放心,你们入了光复会,那就是光复会的人,我身为总舵主,是一定会保证你们家人的安全的!贺铮、王棍,你们带几个兄弟去探探消息,有什么消息尽快回来禀报!”
“是!”有两个人走了出来,带了十几个兄弟走了出去。
单雄这才放心,低声道:“兄弟,只要咱们的家人能救出来,咱们做乱党就做乱党,这世道,反正是过不下去了!”
单老二一直望着那十几个人离开,心里也忍不住升起一抹希望,但愿他们真的能救出他们的家人!
树林外,初三警惕的望着里面的情景,低声跟十四商量着什么,一会儿,楚一清也带着盈芊赶到。
“小姐,里面有一百多人呢!”十四低声道,“那个头目看起来就是这光复会的总舵主!”
楚一清点点头,远远的望着树林中的火把觉着有些奇怪,他们刚刚劫了法场,竟然敢如此光明正大的在这里聚会,就不怕官兵追上来?难道还有更大的阴谋?
“小姐,奴婢已经派人去通知雷大人,雷大人很快就能到!”盈芊低声道。
楚一清点点头,看看天色,低声道:“先看看再说!”
盈芊等人点头,埋伏在树林外面。
楚一清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来,精心的打坐。自从离开组织之后,她就没有再经过这么大的阵势,如果不是她现在急需要用人,她是真的再懒的趟这浑水。这双手已经放下匕首很久了,她还是喜欢模着锄头种地。
“小姐,有人出来!”盈芊突地低声说道。楚一清点点头,她早已经听见了,距离他们的位置应该有三十米远,其中两人还在说着话。
“就在这吧,睡一觉,等一个时辰之后咱们就回去!”出来的正是刚才的贺铮跟王棍,两人招呼了人躺在一块平整的草地上。
“哎!”王棍应着,躺在贺铮身侧,低声问道:“大哥,总舵主是让咱们探消息的,咱们这样偷懒能行吗?”
“你第一次跟着我混啊?一会儿就说他们的老婆孩子都让朝廷杀了,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死心踏地的跟着我们呢!”贺铮骂道。
“是是是!”王棍连声的应着,不敢再问了。
“如今朝廷将咱们视为乱党,抓住就是死,这样下去谁还敢参加光复会?听说朝廷的粮食今晚子时就能运来了,等粮食一到,人们又能吃饱穿暖,谁还想要反抗朝廷?所以咱们总舵主下了令,子时咱们就启程在十里地外等着,将粮食抢了,看朝廷怎么办!”贺铮冷声笑道。
“原来如此!总舵主真是好手段,也不枉上官公子这么器重他!”王棍哈哈笑道。
“嘘!混账,你找死啊?万一让别人知道……”贺铮起身狠狠的打了王棍,王棍只得求饶。
楚一清耳力好,别人没有听清楚,楚一清却听了一个清清楚楚,原来这都是上官云逸的阴谋,这光复会也是五大家族的一部分,是用来蛊惑民心的!既然如此,不如她就将计就计!
贺铮与王棍再也没有说话,似乎是睡着了。楚一清缓缓的张开眼睛,低声跟十五说了什么,十五赶紧悄悄的离开。
一个时辰之后,贺铮与王棍拍打了一上的泥土回去报信。
单雄跟是单老二等人吃了一块干饽饽,就一直伸长脖子等着,等了好久,终于见贺铮与王棍带着人回来。
“贺大哥,王大哥,如何?”单雄等不及,上前赶紧问道。
“单老弟啊,你要节哀顺变啊!”贺铮拍拍单雄的肩膀,低声道:“你们的老婆孩子都让姓程的狗官杀了!”
“什么?”单雄脸色一白,魁梧的身子就是一晃荡。
“不可能!”单老二终究是读过几年书,不容易哄骗,问道:“你们是听谁说的?”
贺铮不悦道:“什么听谁说的,咱们是亲眼见到的,那姓程的狗官见你们跑了,没法子向上面交代,就说你们的老婆孩子也是光复会的,就把她们全杀了!尸体都抛到乱葬岗喂狗了!”
络腮胡突地狠狠的拍了腿大声喊道:“欺人太甚,朝廷走狗不分青红皂白,竟然连女人孩子都不放过!”
络腮胡这一大声喊,一百多人就全都群情激昂,大声的喊道:“推翻暴政,光复家园!”其声音甚是响亮。
“姓程的,老子跟你势不两立!”单雄一把夺过贺铮手里的大刀,恨声道:“老子跟你拼了!”
“单老弟!”络腮胡突地叫道,“你别激动,咱们下午刚刚劫了法场,相比现在城里一定是有所防备,到处戒严,其实要杀程志这个朝廷走狗还有更好的法子!”
单雄大声问道:“请总舵主明示!”
“我得到消息,朝廷运了一批粮食到城里,以往朝廷运的粮食,说是便宜,可是咱们百姓有谁能买着?都被那些有权有势的抢走了,咱们饿不过就只能去黑市买高价粮!咱们百姓本来钱就不多,能买多少粮食?不如咱们就大干一笔,将粮食在城外劫了,这样一来,在鲁城的地界上出了事,姓程的身为知府一定月兑不了干系,咱们也有了粮食,劫富济贫,大家说好不好?”络腮胡起身喊道。
原本因为方才单雄等人的妻小被杀之事,大家都义愤填膺,再想想买那平价粮食的为难,有的人排了一天一夜的队也没有买到,那些有权有势的达官贵人却买了平价粮再去黑市卖给他们高价,真是世道不公,于是很快就有人响应,一声一声的响应将夜晚栖息在树上的鸟儿都震惊飞走了!
“好!”单雄悲愤的抬起头来挥舞着手臂,他一定要为耗子跟耗子娘报仇!
单老二也是紧握着双手,满脸的悲愤。
“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咱们就出发!”络腮胡一脸的兴奋。
“爹!”突地,一个孩子的清脆叫声响起来,单雄一愣,直觉的喊道:“耗子?是耗子!”
大家一愣,不解这树林里怎么有孩子,全都屏住呼吸,就听见孩子的声音再次响起来:“爹,爹,你在哪里?我看不见你!”
“是耗子!耗子,爹在这里呢!”单雄从人群中跑出来,大声的喊道。
“爹,爹,我在树上呢!”耗子的声音从树上传下来。
众人赶紧抬头去看,就见树上燃起了一个火把,一个*岁的孩子被一个黑衣少年抱着坐在水桶粗的树干上。
“耗子,耗子,真的是你?”单雄喜得不行,赶紧跑到属下昂起头来叫道。
“爹,我跟娘想爹!”耗子在树干上哭起来。
“你娘也没事?”单雄喜道。耗子点点头。
“什么人装神弄鬼?”络腮胡大喊一声站起身来。
“梁天霸,是你装神弄鬼吧?”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来,众人只觉着眼前白光一闪,一抹娇俏的身影穿过黑夜中的树林,踏风而来,轻轻的落在梁天霸的面前。
树林的空地上,火光映着女子绝美的五官,一股让人不敢直视的煞气从身上逸出。
“你……你是谁?”对于突然出现的砸场子的女人,梁天霸忍不住有些结巴。
“楚姑娘,是你?”单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忍不住惊叫出声,再抬头看看树上的黑衣少年,隐约也似乎是见过,似乎有些反应过来,于是忍不住大叫道:“楚姑娘,你放了我家耗子!”
楚一清转眸冷冷的望向单雄:“你不想知道梁天霸为什么要骗你,骗这些百姓吗?”
单雄这时只想去找耗子,却被单老二拦住,“大哥,楚姑娘不会伤害耗子的,不然她也不会让耗子待在树上!”
单雄还是不相信:“你别忘记,就是因为她,咱们才落到这步田地!”
单老二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劝他。
“爹,楚姑娘是好人,楚姑娘还请大夫给娘看病呢!”突地,耗子在上面叫道。
“哼,猫哭耗子假慈悲,如果她对你们真的好,也就不会将你们送上刑场了!”梁天霸大声喊道。
“将他们送上刑场的人是你!”楚一清一指梁天霸大声说道:“乡亲们,你们别被这个人骗了,这个人是江洋大盗,烧杀掳掠什么都干,他现在是利用你们跟朝廷作对!”
“你胡说!”梁天霸的老底一被人揭开,就气的哇哇大叫,一掌劈向楚一清,却见楚一清只是轻轻一闪,就避了过去。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中有数,我只是来告诉乡亲们,你们都是普通的百姓,只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的粮食短缺,缺衣少食,逼得大家走上了这步路,可是现在我可以保证,五王爷筹集到的粮食今晚上就会运到,这些粮食足够大家吃两个月,而且保证是与以前一样的价格!现在已经是三月底,再有两个月麦子就会收下粮食,到时候大家就能度过难关!听我一句话,不要一错再错了,如果大家肯诚心悔改,我可以代替你们向朝廷求情!”楚一清将脸转向众人大声道。
“你是什么人,凭什么要我们听你的?”贺铮大声吆喝道。
“楚姑娘是皇上派来的钦差,是来鲁城种蔬菜的,之前楚姑娘帮过我们大家,她给我们培育了春小麦,我们相信楚姑娘的话!”单老二走出来说道。
单老二此话一出,单家庄的人也全都点头,如今他们知道自己的亲人没有事,知道梁天霸是欺骗他们,当即对梁天霸也就不信任。
“管你是什么楚姑娘还是进姑娘,你坏老子的好事就不行!兄弟们,杀了这个女人!”梁天霸说着,身形一闪就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