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家宴用得中规中矩,除了小靖文不时地插科打诨外,若尧感受不到一丝温馨,所有人都有着自己的心思,他们都只维持着表面的礼貌,连说笑都是冰凉的。
若尧的双眼不时扫过母亲,罗曼似乎很喜欢和路越君搭话,而路越君端着咖啡或点头,或微笑,或随意说着什么,姿态越来越柔和。
这时候,若尧才惊异地刚刚发现,虽然她的母亲和父亲都能说一口流利的德语,但分明是不同的,夏临说的是那种官方所用的最标准的汉诺威口音,而路越君此时听来,她说得是那种最地道的,和罗曼一样的德国南部口音。这两种区别,从前的自己并未太过在意,可现在看来竟是有着无法逾越的勾芡。
若尧知道,母亲是从小就在德国长大的,这点上,路越君没有隐瞒过,也隐瞒不了,可是除此之外,母亲的过去,他们几乎一无所知。
这顿饭对于若尧来说,可谓是食不知味,她的脑子里不断晃过前世已经被封住的记忆,更重要的是,晃过了伍东爵的脸。
年轻而充满活力,英俊而富有魅力,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尤其迷人,注视着你的时候,你甚至会觉得整个人都会化在那汪‘潭水’中,即便强势固执如她夏若尧,也会不经意地对他柔软下来。可现在她才有所惊觉,伍东爵的那双眼,其实真的像极了母亲路越君,如果父亲夏临是对外的帝王,那么母亲才是家里真正的灵魂,夏家所有的人都妈妈的那双眼里沉?到了这里,若尧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前世的记忆像是火焰一般,瞬间吞噬了她的理智,她再次想起了那个夜晚,她最后一次听见伍东爵的声音,那么温柔似水,她爱着的男人是她的亲哥哥,本来她一点也不相信的,可现在却赤条条地呈现在她的面前。若尧的胸口翻涌出一种莫名的情绪,她和她的亲哥哥曾经躺到了一张床上,她和她的亲哥哥居然还有过孩子。
这样的不堪几乎要把若尧掀翻到地上,她不知道现在是怎么样一种感觉,愤怒还是伤心,抑或是两者都有。但若尧只知道,她无法再在这里坐下去了。
“夏小姐真的很像你,Viola,我看了萧宸给她做测试的试卷,她是个很有天赋的学生,一如当年的你。”
这一个晚上,罗曼喝了许多酒,他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他的感叹与惋惜,叹女承母业,惜为爱牺牲。
“我一直都很为这个家里的每一份子骄傲,他们每一个人的成就都是我的自豪。”路越君低着头含着笑说道,如果是外人一定会赞美她的优雅举止,但只有熟悉的人才看得懂,今夜的夏夫人说话时,居然没有和自己的丈夫女儿有过一个对视,她一直在表演着自己的‘独角戏’,这是为了什么?害怕吗?
路越君在内心嘲讽着自己,她有多久没有经历过这样失控的情绪了,她不愿意见到罗曼,不想面对那份令人受伤的过去,可随着这个故人的出现,她生命中的一切似乎都月兑离了轨道。已经淡忘的东西全部回到了她的记忆中,冷漠的眼神,怜悯的口吻,所有的所有,都像一把利剑刺进她的心胸。
此时路越君想,安德森一直对她说,尧尧像她,但其实不对,尧尧和她是不同的。她的尧尧更像爸爸,尧尧很是自傲,这种性情是发自骨子里的,和她爸爸如出一辙;她的尧尧,虽然内向,可是那份心却没有荒芜,对于伤害并不敏感,不会像她一样,害怕被鄙弃。
可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曾经的她也曾像尧尧这样无畏无惧,而现在,她甚至不敢去看身旁的丈夫,哪怕他一直握着她的手,在给她信心和安慰,可她就是害怕,多年前的她曾经以为,只要有爱就能度过一切,她知道自己深深地爱着自己的丈夫,可她依然有着深藏在骨子里的不确定,这种不确定让她现在浑身发凉,她想逃离这次宴会,逃离安德森带给她的可怖记忆。
可是路越君不能,她是夏家的女主人,她不能做一个毫无品格的逃兵!
“爸爸,妈妈,我吃饱了!”若尧把眼睛放到了父亲的脸上,她嘴角的笑容很是真心。
“只吃这么点吗?”夏临喜欢女儿胃口好,长得健康。
“嗯,够了呢,你们和姑姑还有几位长辈一切聊,我带弟弟上楼。”说着若尧就站了起来,和每位都打招呼,然后她走到了萧宸身边,抱起了夏靖文,然后她弯起了眼睛,看向萧宸,“萧哥哥,你和我一起上楼参观一下,好不好?”
萧宸有些意外地看着若尧,然后他用餐巾拭了一下嘴角。“好!”
既然小辈之间有着自己的约定,长辈也没什么好说的,若尧就顶着她姑姑那可以灼烧一切的目光,挺直着脊背和萧宸往楼上走。
欧阳媛笑地有些意味深长,“宸很少和女孩子有话题可以谈,尧尧真的不错。”
夏临的表情并不算太愉悦,他的内心到底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等到了二楼,若尧就直接把小靖文扔给了萧宸,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她不知道她的身后,她的弟弟在呼唤着她,“姐姐……,姐姐……,和我们一起搭模型啦……”
“哦,萧哥哥,姐姐不理我!”小靖文有点失落。
“没事,萧哥哥陪你!”
“哦……”小靖文欢呼一下,“萧哥哥最好了。姐姐一直说,萧哥哥是最好的人。”
“是吗?你姐姐真的这样说?”
“嗯!”夏靖文拉着萧宸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姐姐说了,萧哥哥可以随便欺负。”
萧宸:“……”
走在前面的小肉团子现在回过头,露出两颗门牙,“可以随便欺负的都是自己人,我喜欢萧哥哥!”
“我也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