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五娘急急的赶到静香潭时,只见屋子里,一碗完完整整的参汤就这么平放在桌上,四姨娘紧贴这大姨娘,脸上满是惊恐。旁边粉憧气喘吁吁,显然刚才也是疾跑而来的。
五娘松了口气走进去,大姨娘脸色深沉,看她来了,忙问:“这参汤本是要等放凉些再喝,可刚准备入口,粉憧就过来拦住了,说是你吩咐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五娘走上前,凑近参汤闻了闻,脸上露出“果真如此”的表情,就转头看着大姨娘说:“劳烦大姨娘请人叫母亲过来,今日这事太过严重,小五不敢贸然行事。”
“参汤真的有问题?”四姨娘忙问,刚才险险一口,她可差点就给喝下去了。
五娘沉重的点了点头:“是。”复又看向大姨娘,催促道:“劳烦大姨娘快些。”
四姨娘出个什么三长两短,那照顾她的大姨娘也难辞其咎,大姨娘当即朝自己的贴身丫鬟红枫吩咐:“快去将太太叫来,就说静香潭出事了。”
红枫也知事态严重,不敢耽误,立刻奔去。
不一会儿,千叶园里,就见大太太急匆匆的由郑妈妈、程妈妈扶着快步朝静香潭走,后面还跟着同样脸色凝重的二娘与三娘,外带一棒子的婆子丫鬟,可谓浩浩荡荡。
雀崪庭前,晏天皓依旧心无旁骛画着自己的画儿,长哥儿亲眼目睹一队队的人从小竹桥上走过,脸色始终不变的散漫,似乎即将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
彩幽氽如此大的行动,百善堂与紫苇滩自然也收到了消息,唐妈妈听了青竹的禀报,斟酌的看了眼寝房前深垂的喜红色门帘,太夫人正在里面接见那个拿玉戒指找上门的小姑娘,这会儿恐怕也没兴趣想知道别的事。
“无论什么事,此刻都不要打扰太夫人。”唐妈妈做主,对一众丫头们吩咐道。
紫苇滩那边看来平静,朱门紧闭,可里头,却汹涌波涛,隐隐传来三姨娘急切的质问声:“不是说不会被发现吗?怎么闹出这么大动静?事情是你亲手做的吗?哪里能这么不小心?”
娇楠也是一脸难看,咬着唇,哆嗦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回答:“那大夫明明说普通外人,就算本行一些资历浅的,也发现不了这东西。大厨房里的药膳师傅精通食疗,能分辨出相生相克的食物,以及食物的作用,却不懂药理,按理说应该不会被发现才对。”
三姨娘娇声狠戾:“我不想听这些借口,我只要结果,结果是四姨娘并没喝下那碗汤药,而且很可能还已经被冯月秀发现了。”
娇楠急忙解释:“不会的不会的,漫天芽外形与葱差不多,我将它放在给四姨娘配食材料的葱蒜里面,就算被人发现,也不会想到我们紫苇滩做的。”
尽管如此,三姨娘的脸色还是很不好。如此大好的一个机会,就这么没了,想到这里,她绣拳紧握,心烦意乱,朝娇楠怒喝一声:“那你还不去打探消息,傻站在这儿干什么?”
娇楠如蒙大赦,这才立刻讪讪的退下。
静香潭这边,五娘站在堂屋中间,桌上明明白白的放着那碗已经稍嫌凉冷的参汤,大太太脸色凝重的坐在中央,四姨娘捏紧绣帕,紧靠着大姨娘身边,大姨娘则安慰着四姨娘,让她不用担心。二娘仍旧一脸的清冷,三娘有意无意的打量着五娘,眼中露出几分冷笑。
“这汤真有问题?”大太太先问。
五娘敛下神色,恭敬地回答:“若是小五没闻错,这里面是加有一种番邦流传而来的叫做漫天芽的堕胎草药。”
四姨娘倒吸一口凉气,大太太则拉下脸来,狠狠地盯着大姨娘。
大姨娘是一肚子冤枉,她自问勤勤恳恳的照顾四姨娘从来不敢有半点马虎,今日的事,她也是不知道,何况那些什么草药的,她更是半点了解也没有。
五娘想到大姨娘的确没什么错,便开口为她解围:“这漫天芽并不是寻常一般人能知道的,大姨娘没察觉也不奇怪,再说药膳是厨房熬制的,也不是大姨娘能看到的。”
大太太脸色这才缓了些。
二娘却挑了挑眉,开口质问:“既然这草药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五妹又怎么知道呢?”
五娘早知道她会有此一问,她在雀崪庭犹豫要不要过来救人时,早就想好了对策。“这药虽然特别且稀有,但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寻的,我小时候闻过这个味道的香囊,因此对这股味道尤为熟悉。”
“香囊?”大太太眉头一蹙。
“是以前服侍元序厅的一位老妈妈身上佩戴的,她说是一位友人从西域做生意回来给她稍的礼物,香气绵长,足有一年之久,因此我那时常常闻到。”
众人皆知元序厅以前的确有位博学多才的老妈妈,年轻时还是富家小姐,后来家道中落嫁给了平民汉,那汉子进了袁府外院儿做事,她也就跟着进了内院儿。也是不久前才退了休,与老伴儿一同回了老家养老。因此对于五娘这套说辞,大家自然也没什么疑惑。
没过一会儿外头传来晨如的禀报声:“太太,女大夫到了。”
虽然这个时代女人做大夫的很少,但恰好渝州就有这么一位,因此渝州一代的豪门女儿家们若是有个头疼脑热,都是找这位大夫。
只是这位女大夫向来忙碌,今日肯为这查看药物等小事亲自登门,倒也应该是看在袁府的面子。
“请进来。”
门帘撩开,一位看来三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子,一身朴素,提着药箱走了进来。
“给大太太带好。”女大夫礼貌的客套两句。
大太太忙笑应着:“不用这么客气,咱们也算是老熟人了。今日特地请您来,是想让您看看,这碗参汤有没有什么问题?”
女大夫也不耽误事,走上前去,端起那碗已经凉透的汤碗,放在鼻尖嗅了嗅,抬头扫了在场众人一圈,最后定睛落在四姨娘身上:“这碗汤是谁喝?”
四姨娘怯怯的捏了捏绣帕,眸子里全是慌张。
大姨娘就代为回答:“是四姨娘。”
女大夫脸上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光芒,最后放下汤碗,摇摇头说:“若是大姨娘服用,这汤药百利无一害,若是四姨娘服用,那……四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恐怕也就要不保了。”
众人一听,脸上顿时青白交错,四姨娘更甚,一想到自己刚才差一点就把这汤药喝进去了,这后怕一上来,一口气就撅了过去。
“四姨娘,四姨娘……”见人晕了,大家都慌成一团。
女大夫拨开众人把了把脉,脸色如常的说:“没什么大碍,只是受惊过度,将她放回床上好好歇息一下,再熬制点压惊的汤水就是了。”
大姨娘连忙带着兰屏、红枫,加上郑妈妈、程妈妈一大帮子人,七手八脚的把四姨娘移走。
“请问大夫,你刚才说若是大姨娘服了百利无一害,四姨娘服了却……这是为什么?”大太太一心只担心四姨娘肚子里的孩子,这个孩子是她的筹码,不能有半点闪失。
女大夫索性坐下来,慢慢解释道:“这汤药里含了一种叫漫天芽的西域草药,这种草药性寒凉,一般女人服用了,可有消除疲劳,延年益寿的良效。但孕妇用了,却容易滑胎。只是这药向来珍贵,副作用虽没有藏红花那么大,但用的人却不多,渐渐的,甚至很多同行都不一定知道这种草药。”
听完女大夫的一番解释,众人的眼睛都不禁投向五娘,也幸亏了五娘小时候闻过这种香味,若是换了别人,只怕四姨娘的灾难已经造成了,那肚子里的孩子,也早已成了一滩血水。
大太太心惊肉跳,额上冷汗密布。三娘见了忙走上去,宽慰的帮她顺着后背的气。二娘一双眼睛却始终看着五娘,她总觉得五娘好像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本事,一个八岁的孩子,却好像知道很多事,懂得很多事,真的是因为从小贫穷而变得早熟,还是她其实受了什么人唆使?
“太太也不必心乱,这向四姨娘下药的人虽然心狠,却不敌四姨娘吉凶高照,太太尽管放宽了心,别回头您却给郁结成气了。”不是自己的事说起来当然可以很好听,女大夫随意的安慰两句,正准备走时,突然回过头来,好奇一问:“不知发现这汤药不妥的是哪位?”
大太太看了五娘一眼,五娘默默的站出来:“是我。”
“这位是……”女大夫进袁府几十次,但却从来没见过五娘。
大太太就介绍道:“这是五娘,以前跟着五姨娘住。”
女大夫了然于心,关于袁府那个瘸了腿的五姨娘的事,外界还是有几分传闻的。“不知五娘是如何识得这漫天芽的呢?”她刚才说过,就是普通的同行都不见得认识这味草药。
五娘又将刚才香囊这一说辞拿出来对付,女大夫表面上应承,心里却想着,普通的漫天芽已经很难找,要找香气弥漫一年之久的更是难上加难,有这么珍贵的药材,谁会用来做香囊?放在药材铺里,那一株就是上百两的价格。
只是这五娘既然不愿说实话,必然有她的道理,她也没必要多问。
大夫告辞后,大太太进屋看了四姨娘一下,确定她并无大碍,出来就对郑妈妈说:“安排两个人过来帮着一起照顾四姨娘,大厨房、小厨房那边也要彻查……”沉吟一下,又特别叮咛道:“最近府里来的人多,上门来拜年的各路官绅女眷也不少,进千叶园的闲杂人等多了,也多安排几个粗壮婆子,给静香潭照料结实。记住,动作小点,尽量不要惊动了太夫人。”
太夫人对她向来没好感,只怕这次的事,她会借题发挥……
至于三姨娘那边……哼,她也是会好好调查清楚的,若是让她找到证据证明这件事是她做的,看她如何将三房从这袁府后院连根拔起。
回去时,五娘原本走在最后,三娘伴着大太太身边,二娘走在中间。可走了两步,大太太突然回过头来朝五娘唤道:“过来我身边来。”
三娘脸色大变,二娘则依旧冷冷的表情。
五娘受宠若惊,连忙跟上去,最后大太太左边是三娘,右边是五娘,三人走在最前头,并行而往彩幽氽方向行去。
路过小竹桥,五娘下意识的往雀崪庭处望去,只见影影绰绰间,那方早已空无一人,晏天皓和长哥儿都不见了,只有淡淡的水仙花香,顺风飘来。
这次五娘立刻大功,毕竟众所皆知,四姨娘的肚子是关系到整个正院儿的。年关在前,这事儿大太太并没惊动大老爷,如今大老爷为了七姨娘的事对她是处处针对,若是让他知道她看护不全,差点害了四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恐怕不止不会安慰她,还会斥骂她一顿。
明面上,大太太只是叫人加派了静香潭的人员管理,可私下,她还是叫了程妈妈去彻查那漫天芽的来历,以及紫苇滩的可疑。
时间转眼又过了两天,黔州的二老爷带着二太太也到了,手下带了两个儿子,与一个女儿。
接风的时候五娘就看到,这个二老爷长得比大老爷要显得憨厚一些,二太太看着也很和气,头上的头面首饰都不算奢侈,手边带的三个孩子,两个儿子规规矩矩,一个女儿更是亭亭玉立。
几位小姐看到久违的堂姐,都忍不住凑了上去,长哥儿则找上了两位堂哥。五娘因为不招各位小姐待见,上次向六娘求和又失败,因此没人引荐,倒是孤孤单单站在一边。
大太太本看到她的尴尬想纾解一下,这头又被二太太缠住,月兑不开身。她与二太太本是同宗的亲表妹,年轻时交情都深厚,这会儿又成了妯娌,关系自然更亲近了。
正在五娘茫然无奈时,那娇俏动人的堂姐居然主动朝她走过来,一双水一般的眼珠子转了转,便笑着说:“这是五娘吧?我是你玉堂姐,我看着模样与五姨娘好像呢。”
这堂姐远道而来,不知道五姨娘已死了,月兑口而出这么一句话众人都有些尴尬。二娘忍不住就打断她,也是提点道:“玉堂妹不知,自从五姨娘过了身,五娘就跟着母亲住在彩幽氽。”
过身了?玉娘脸色不禁有些尴尬,不好意思的说:“对不住得很,去年过年我病了,没跟着一道来团年,因此孤陋寡闻,第一次见五娘,也不知道五姨娘的不幸……”
五娘连连摆手:“玉堂姐误会了,五姨娘的事也是不久前发生的,姐姐不知者不罪,我知道姐姐是随口无心的。”
玉娘脸上一笑,拉过五娘的手,往自己手腕上就拔下一个玉镯子,强套进五娘的手上,见对方一愣,她忙说:“第一次见面,也没个礼物的,这小东西就算我这个做堂姐的心意了,五堂妹不要嫌弃。”
说完也不等五娘反抗,一手拉着三娘,一手拉着四娘,呼唤着别的小姐们一块儿,呼啦就往园子跑去了。
这玉堂姐看着年纪不过十四五岁左右,却处事圆滑,不仅四娘见了她眉开眼笑,就是向来眼高于顶的三娘都笑逐颜开的,更可怕的是,连从不言语,一张扑克脸稳如泰山的七娘,唇角都有意无意释放着温和。
五娘跟在最后,到了千叶园,大家先在雀崪庭边玩耍,后六娘喜滋滋的让人搬来太夫人给她特地做的磨担秋千,嚷着要和玉堂姐玩儿,玉娘也和气,说话没两句就与几个妹妹玩乐到一堆去了。
“五堂妹也过来玩。”玉娘玩了一阵,气喘吁吁,看到旁边站着不动的五娘,就热络的招呼道。
五娘愣了一下,小心的看了六娘一眼,六娘因为运动后脸颊上生起两团可爱的红晕,她也看着五娘,咬着唇不言语。
“玉堂姐也别枉做小人了,五妹不见得喜欢与咱们一处玩呢。”四娘尖酸的说着。
玉娘了然一笑,似乎也看懂了五娘与六娘之间有些波澜,她笑眯眯的牵着五娘的手,将她带到秋千的一头,又朝着六娘笑说着:“五堂妹、六堂妹的年纪差不多,身重看来也差不多,你们俩玩指定更好玩。”
六娘本看到五娘上来,就不想玩了,可听玉娘这明显的劝解,心里想到之前五娘也找她解释过,说是大太太有命令,她一个庶女也只能听命的份儿,那时候气头上她没听,这会儿过了多少天下来,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小题大做了些。
如今玉娘愿意当这个和事老,给她一个台阶下,顺着下了也就算了,毕竟这些姐妹中,有哪个是半点心思都没有的呢?
想到这儿,她原本的“我累了,想歇会儿”这句话就活生生的给咽了回去,转而红着脸点了点头,还不忘叮咛:“五姐当心点,可别被我支翻了。”
五娘一笑,感激的看了玉娘一眼,连忙欢快的奔上秋千一头。
两个小人人玩得不亦乐乎,三娘不满的嘟着嘴,二娘已经走到玉娘旁边了,笑着问:“玉堂妹喜欢五娘?”
玉娘笑得一派温柔:“个个姐妹我都喜欢。”
二娘微微一笑,似也明白了玉娘的心意。
袁家上一辈中,太老爷总共生了四个孩子,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与四小姐,大老爷官任渝州盐运使,官职从三品,虽靠的是身为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岳丈提拔,但为人精明,懂得计算,上下左右的官绅向来交情不错,因此官位也就一直平步青云。二老爷官任黔州知州,说白了就是在老家做个土地官,二老爷性格较为憨厚,没有大哥的狡猾,也没有三弟的精明,这个五品小官做这么久,当初也是沾了大老爷的福荫,三兄弟中,他算最弱的。三老爷官任翰林院侍读学士,从四品,任职的地方是在天子脚下,从小也格外聪明,很会懂得抓紧机会,攀爬而上,因此在翰林院也算是受器重的。
玉娘作为二老爷家的嫡亲女儿,过两年就及笄了,可家里给找的亲事却只是黔州地方小处的门户,虽也算是门当户对,却没什么大作为。玉娘这人要求不高,只想门面体面一些,所以每次面对大老爷和三老爷家的小辈儿都是出奇的好,自然这等乖巧懂事的大姐姐作风,也就引得大太太与三太太的喜爱,她求的其实只是能嫁到渝州或是金隽这等肥硕之地,可嫁这两个地方就必然要靠大太太和三太太的帮手。
二娘毕竟年纪在那儿摆着,哪里看不懂玉娘的心思,来的第一天就将反目成仇的五娘与六娘撮合好了,在标榜和睦的大宅后院儿里,这可是大功一件。
小孩子这边闹得欢乐,大人们那边也有自己的动作。
几日前百善堂来了个小姑娘,这小姑娘先头还身份神秘,让人揣测不到,可过了一天,唐妈妈就传出这是她一个远房的世侄女,因为这家人太夫人也认识,所以小姑娘说不清话,来的时候竟然直言不讳要找太夫人,其实找的人真实她唐妈妈而已。
太夫人见人家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圭女圭过来投奔也不容易,就答应收到百善堂当个小丫头,说是丫头,可几天下来就跟小姐似的养着,也不让她动一下的手指,没事儿就伴着太夫人念念经,最多的也就是知道去厨房帮着顾顾火而已。
这几日几个小人儿天天去请安,都见着那小姑娘虽一身丫鬟服侍,却一派的乖巧可爱,当六娘提到要带这个小姐姐一块去小禅院玩玩时,太夫人护什么似的一口就回绝了,然后又似宝贝般让唐妈妈将人带进里屋。从此之后请安时,几位小姐再也再没看到那神秘的小姑娘了。
今日二太太来,由大太太伴着就要去给太夫人请安,可一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两人往前走去一看,堂屋内,一个模样标致,可爱娇俏的小丫头打碎了一只前朝官窑烧制的青花瓷瓶,旁边的青竹吓了一跳,正想开口说什么,就见大太太、二太太已经到了门口,她连忙放下手边的事,笑着就迎了过来;“二太太已经到了啊,太夫人早上还在念叨,二媳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还有玉娘,长高了没有?泉哥儿、秉哥儿学完《孟子》了吗?虽说她身子不适,可还是心心念念惦记着你们一家的呢。”
这青竹一张小嘴甜的能挤出蜜来,被她这么哄着,二太太早已笑红了脸:“太夫人不舒服吗?哪里不舒服?我这趟回来倒是带了些家乡的小食,虽起不了大作用,可好歹也给太夫人顺顺心情。”
青竹连忙应着:“不是什么大毛病,只是可能之前舟车劳顿,这几天有点不惯,二太太也别太担心,这会儿太夫人还在午睡呢,我去通传一声,您先等等。”
“劳烦青竹姑娘了。”
青竹这才有空回头来看向那打碎花瓶的小姑娘,斥着:“怎么这么不小心?细致的事儿就别做了,回头让人来扫,你去后院儿帮你香染姐姐的忙吧。”说完牵着小姑娘的手,一同出了堂屋。
临走前大太太一双眼睛则始终盯着这新面孔的小姑娘,等人走出去了,才听二太太问:“那丫头是新来的吗?去年好像没看到。”
大太太点了点头:“说是唐妈妈的世侄女,千里迢迢来投奔她的。”只是听下人的禀报,结合当天发生的事,怎么看也不想只是唐妈妈的亲戚,倒像是太夫人的亲戚。可是太夫人能有多少亲戚,都是明明白白看着这儿的小姐,这个小丫头又能算个什么份儿?
二太太就了然一笑:“我就说嘛,一个前朝的花瓶,打碎了就碎了,虽说太夫人不差那点银子,可也不见得一句斥责都没有的,原来是唐妈妈的人。”
过了一会儿青竹来传太夫人不舒服,不想走动,请大太太和二太太去屋里见就是了。
两位太太被迎进了太夫人寝房,里头暖暖和和的烧着炉子,太夫人的脸色看来的确不太好,自从她回来的第一天与众人一同吃了餐饭,往后都是呆在百善堂不见人。过了几天再看,那疲惫的模样仿若比来时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二太太见了一阵心急,忙上去关问:“哪里不舒服,这渝州不是有个医术了得的女大夫吗?请她过来看看可好?别弄坏了自己的身子。”
太夫人勉强支了支嘴角,唉了一声气:“哪里有那么娇气,不过就是些老人病,人老了就容易犯困,没这么严重。”
嘴上虽说不严重,可脸色却是在那儿摆着的。二太太还是担心,旁边的唐妈妈就说:“二太太刚回来,也该好好梳洗一下,太夫人是回来的路上染了风寒,这两天央着倒也快好了,只等睡上两天,再过十天,三老爷一家回来的时候,指定就能活蹦乱跳了。”
太夫人也虚弱的点点头:“是了,我知道你们都孝心着。”说了两句话脸色又有些疲倦。
大太太和二太太见太夫人需要休息,就不好再留了,再关问两句就走了。当人一出了百善堂,就听屋子里太夫人中气十足的朝唐妈妈问道:“念汝呢?”
唐妈妈笑着忙回道:“在香染那儿呢,早上非说要帮着青竹去打扫,结果碎了个小瓶子,可给青竹吓得一头汗,这不急急的就跑到香染那儿去帮着将功赎罪呢。”
太夫人脸上露出一股心疼:“将什么功,赎什么罪,叫她过来,这大好的丫头,做多了粗事回头伤了手可怎么嫁人……”
提到嫁人,唐妈妈愣了一下,太夫人也像意识到说到不该说的话,也顿住了……
过了半晌,才听她幽幽的叹气:“若不是惦记她一个女儿家,不嫁人可是受人耻笑的事,我倒宁愿她一辈子留在我身边,也免得……”说着不禁触景生情,眼神也黯了下来。
唐妈妈忙俯为她顺顺气,嘴上劝着:“好了好了,别伤心了,回头念汝看到,倒还也惹她也一阵闷。”
太夫人这才清了清眸子,仰上头露出一丝苦笑:“也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错也都造成了,我是想弥补都弥补不了,唯一就是对念汝好些,我心里也才能舒服些。”
唐妈妈知道这问题不能再讨论了,再说也是惹太夫人一头伤心,就转移话题:“念汝的事也还不急,那容家的小女儿您真打算让她进门?大太太大概也知道了她是谁,往后带进府里,别怕出什么乱子。”
太夫人脸上又恢复了刚硬淡然的冷冰模样,哼了一口气,说道:“自己做了的事就该自己承担,现在是肃儿自个儿看上了容家丫头,也怪冯月秀上辈子积好香,她当年一句话害得人家一家人家破人亡,这会儿人家来报仇,也是理所应当的事,莫非做都做出来了,还怕有报应吗?”
唐妈妈叹了一口气:“好歹她也是您的大媳妇,若是冯大人知道了,恐怕会说您不慈。”
太夫人的脸色立刻拉了下来;“我还不慈了?自己生不出儿子,还断得人家的儿子惨死,她就仁慈了?”
“唉,您还惦记着二哥儿的事呢?这些年您对三姨娘极好,就是为了弥补二哥儿对她造成的伤害,也该够了,前两天传来的消息,四姨娘的汤药里被人下了堕胎药,估模着恐怕就是三姨娘房里做的事。”唐妈妈这人还是公私分明的,虽然不喜欢大太太,但三姨娘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这的确是事实。
太夫人听到这里,就冷笑了一下:“这也是报应,当年若冯月秀让二哥儿好好长大,这会儿也轮不到三房的人对四姨娘动手,这亲子的怨恨,是个女人都不能忘记。只是那冯月秀安排的铜墙铁壁不是也挺管用的吗?也是没让三房得手不是。”
说到这,唐妈妈脸色就变了变:“您还别不信,这过了大厨房,过了小厨房,过了专业采买手的东西,倒是谁都没发现问题,眼看着汤药都快进肚了,您猜怎么着,救下来的竟然是五娘。”
“五娘?”太夫人眉梢一抬,想到那个清雅如淡,不愠不怒,好像永远像一汪清水一般不动声色的小丫头,轻轻呢南:“我倒是真没想到。”
唐妈妈就笑了起来:“这个五娘倒是比当年的五姨娘精灵。”
太夫人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思绪慢慢飘远……
ps:今天八千字,大家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