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本来想着就奇怪,今日倒是都通顺了,看来,这是在先礼后兵呢,面子给你足了,再提要七姨娘进门的事儿,你也说不上什么不是了。
想到这里她就牙痒痒,那新来的账房,可是给她害苦了。若是没有那账目上的差错,她也不至于担下太夫人这个假好意。
大老爷看太夫人就一脸如沐春风,一种总算盼到的味道。
三姨娘浅浅的笑着,看着大太太吃瘪,她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欢畅,虽说她是不知道那七姨娘的来历,但是凭她的聪明才智,和冯月秀这个年老色衰的女人可不一样,她有的是手段让大老爷继续只钟情于她一个人,而那个什么七姨娘,她从头至尾都没放在眼里过。
又喝了一口汤,就见太夫人挥了挥手:“好了,够了,喝多了该胀气了。”
唐妈妈这才放下碗,笑说道:“那就歇歇,一会儿再吃点,这几日您都没吃好,多少是还得垫吧点的。”
太夫人闲淡的点了点头,一晃眼,就扫了在座的众人一眼,轻描淡写的说道:“我看,这府里进一两个新人也该了。”
众人脸色顿变,大太太脸色煞白,大老爷则一脸轻快,站起身来朝太夫人拱了个手,说道:“谨遵母亲的意思。”
这母亲的意思,不就是你的意思吗?大太太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太夫人看也没看她,只旋动着手上的玉玲珑佛珠,反倒看向三姨娘:“容家的丫头,你也是知道内情的吧?虽说小时候沾了点秽事,可到底也是清白无暇的。”
三姨娘忙站起来规规矩矩的回道:“是,媳妇看着也是爽快得很的模样,进了门指定也是一番新气象。只是这新人入府的事,一向是太太做主筹备,母亲这突然提到媳妇,媳妇倒堪堪的吓了一跳。”说是吓了一跳,可眉眼里全都是早已知晓的通透,似乎连太夫人会找上她搭桥,都算得清清楚楚了。
“规矩是人定下的,有人在,还怕没规矩吗?”说完,太夫人又看了唐妈妈一眼:“我这胃里也常年不得舒服,可都靠你巴心巴肝的养着。”
唐妈妈哪里不知道太夫人的意思,笑着就说:“我这不是本分吗?哪里还承您这个谬赞的。只要您按照大夫的吩咐乖乖的喝药调理,哪里没有活蹦乱跳的时候?”
太夫人捂着嘴就笑了起来:“还活蹦乱跳,不跳进棺材就算不错了。”
唐妈妈连忙止住:“可不敢这么胡乱说,老天爷听了去,可怕真真当个事儿给办了。”
大老爷、二老爷连忙站起来,一同恭道:“母亲长命百岁。”
太夫人随意朝他们挥挥手:“行了,行了,都坐下了。这人啊,没有不过去的,不说是我还是别人,都有个结束的时候。月秀,你说是不是啊?”
大太太刚准备也起身回话,太夫人就止住:“说了别动不动就起身了,就在我旁边,我还听不清你说话了?是真嫌我耳背了?”
大太太忙说:“媳妇不敢,媳妇觉得,人固然有结束过去一说,可也不确保后头接手的新人能如老人一般实诚干练,既然不确定新人的资质,那还不如由老人一把教的好。我屋子里的湘亭,这些年我也教了不少事,倒也算可以让母亲上个心的人。”
五娘眼神一闪,果见今日堂中伺候的人,唯独就少了湘亭一人。只是用湘亭来代替七姨娘,那又当湘亭是什么了?
虽说府里的丫头开了脸做通房的也不少,可到底也就是个通房而已,这上了姨娘身份的人,可是就不大一样了,向来除了太夫人和大太太额外挑选的人,一帮人没怀孕是不能抬姨娘的。
太夫人有些生气了,脸色一板:“你都有了大姨娘、四姨娘了,倒不嫌多?”
大太太也态度坚定:“不是多与少的问题,这人也可以暂且不纳,即便就是母亲答应了让湘亭进门,可也要过些时候。”说话间,眼珠子就瞥了五娘一眼。
六娘注意到她的眼神,就小力气的拉了五娘一下,示意她不要干预冲动,这府里的事,多半是太夫人做了主的,这回大太太要执意与太夫人对着干,旁的小辈子没有一个有插嘴的资格,帮的太夫人还有话说,帮的若是大太太,那指定就是九死一生的事了。
五娘知道她的好意,回手握了握她的手背,朝她点点头,就站了起来:“太女乃女乃,是孙女不孝,身上不干不净,带了晦气,才引得这大好的事儿给蹉跎耽搁下了。”
太夫人脸色一冷,唐妈妈也看着五娘心底叹了口气,这小丫头到底是大太太的人了,只是若九泉之下的五姨娘知道了,会不会心寒呢?
“你倒说说,有什么好蹉跎耽搁的?”
“回太女乃女乃,大崇规矩,家里出了灾,走了人。半年之内不得有喜事,就是有了喜事也是个晦气,因此因为小五的关系……恐怕要延迟新姨娘进门了。”她恭恭敬敬的说,脑袋垂得低低的,声音却并不小。
这样的话本该由主母自己说出,却不想要一个小孩子还承担,太夫人的脸色又厉了些,冯月秀倒是好狠的心肠,将一个八岁的孩子推入火坑的事也肯做。
五娘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大太太心中一喜,又看向二娘,二娘咬了咬唇,也猛然站起来:“五妹不说我们倒是还差点忘记了,合指一算我的亲事刚好在半年之后,算是无惊无险的躲过去了,既然皇家的规矩摆在眼前,太女乃女乃就做主推迟了婚事吧。”
大老爷脸色已经青黑交错,好不难看了,三姨娘亲自给他顺背,旁边的二老爷一个劲的喝着酒,一点也不想搀和其中,二太太虽说是大太太的亲表妹,可碍着太夫人的脾气,她也就是有心,也不能连累二老爷,因此也就默默的静着,长哥儿悄悄与泉哥儿、秉哥儿说着话,几位不关事的小姐都由着丫鬟给自己添菜,添汤,四姨娘说肚子不舒服,让大姨娘陪着先回去的好,六姨娘要说要去净室方便,玉娘毛遂自荐说夜里地滑,陪着她去。这一屋子的气氛瞬间压抑到了极致。
唯独一个人,舒畅得跟什么似的。
五娘就觉得纳闷,这明明是一家人的私事,为何今日要找上晏天皓一同?虽说他是贵客,不可疏忽怠慢,但看着发生这么大的事了,为求颜面,他也是该自行告退的,哪里有赖着不走,看白戏的道理?
太夫人沉吟了半晌,勉强顺了顺肚子里的气,这才声色阴冷的哼了一声:“倒是学会拿皇家的规矩也来压我了?”
五娘、二娘连忙躬身道歉:“孙女不敢,孙女不敢。”
唐妈妈面色深沉的看了两位小姐一眼,又转头低低在太夫人耳边说了两句什么,太夫人脸色就柔了些,对着二娘就问:“你是要成婚,要活泛了,就忍心看着你父亲孤冷着?”
“父亲有母亲,有几位姨娘,还有长哥儿与各位姐妹,倒是……谈不上孤冷。”
“好啊,父亲的性情你也敢随便编排了?”大老爷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桌子顿时震了一震。
二娘瑟缩的耸了耸肩头,心底已经有些害怕。
大胎太太担心她忍受不住惊吓而改口,只得一双眼睛使劲的看着她,似在警告她,千万要稳住,要稳住。
三娘如今真是为姐姐心酸,她怯怯的不敢抬头,只是台桌子下面,一双小手早已拽紧姐姐的裙角,生怕她撑不下去。
太夫人看这二娘也算胆小,也就由着大老爷责骂,说道两句,这堵墙也就倒了,没什么好大事的。
大老爷看懂了母亲眼中的意思,指着二娘就吼道:“养你多少年,为你寻亲我又搭了我多少好交情,你说这些没心没肺的话,是你做女儿的本分吗?我看你的亲也别结了,这等小家子气的性子过去了也当不了贤妻,大不了我再搭上些交情完完整整的把你退回来。也免得你到时候丢脸于人前。”
二娘脸色青白,嘴唇泛褐,她平日虽然清冷自傲,可那是在内院里,古代的女人都是怕父亲的,父亲严厉,又不喜女儿,若是女儿有本事攀结上有权有势的门户那自然不一样,可是若只是个寻常女儿,少一个,后头不也还有这么多个吗?就拿五娘来说,八年不见又如何,就算再过八年不也不影响什么。因此即便是嫡女,也是没有不舍的的道理。
五娘悄悄的看了二娘一眼,又看了大太太一眼,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太太竟然满眼坚定,似乎在告诉二娘“你爹只是随口说说,这亲事没那么容易好退的,你且撑住,切记撑住”。
五娘心里豁然愤怒了,二娘无端端惹祸上身本就艰难,这会儿母亲不帮,还制造压力,这样算来,二娘何其无辜,生下女儿就当棋子使着用,都将女人当什么了?
大老爷继续还在说:“一会儿回屋拾到拾到,什么嫁妆也别绣了,绣了也是白绣。”
大太太恨恨的转头看着他,一脸的失望:“自己有气,拿着亲女儿撒气,你倒是做得出来。”
大老爷冷哼一声:“自己有难,拿着亲女儿使绊子,你不也做得出来?”
“你……”大太太脸色大白。
旁边的三姨娘笑得心里都开花了,这回总算是看着好戏了。
一旁的晏天皓有些无聊的喝着酒,想来自己恐怕特地留下也看不了什么大戏,唉,还不如早早回外院儿歇息了算了。
正待他想起身告辞时,一直闷声不响的五娘却说话了:“小五觉得,二姐的话也没个错。”
房间里众人的眼神都不禁看向她,就连二娘都忍不住抬起煞白的小脸,不解的看着她。
五娘没抬头,不知道大家的目光,只管说自己的:“虽说咱们袁家是渝州大家,太女乃女乃又德高望重,父亲出门在外也是周身体面,家里多来两个姨娘本是没什么要紧的,也是为了家族的和睦,兄弟姐妹的繁衍,可是若强行在不适当的时机,非要做些僭越的事,若是不慎传到天子耳中,只怕父亲的高官厚禄,因此也会起什么波涛,那这新姨娘,娶得可不就不吉利吗?二姐心为父亲,即便要嫁人了,也全心全意为娘家,不愿父亲因一时行差踏错,回头担下什么罪责,既然父亲这么喜欢那位新姨娘,不如就委屈她,让她再等等半年,只是半年而已,不到大暑也就到了,即是有情,何叹半年都等不了呢?除非,也没多少心爱。”
话到这里,她才抬起头,看了大老爷一眼,见他面色如丧,一副要拆她入骨的模样,就不卑不亢的绕过凳子,走到太夫人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是小五的不对,小五命不好,五姨娘养了小五八年,一声不响的走了,还给府里带了个大难处,也是她死得不是时候,可若人人都能选择自己死的时辰,到人人都愿意长命百岁了。”
说完也不等太夫人反应,又站起来,走到大老爷身边,也是扑通一声跪下去:“父亲的心意小五知道,要怪就怪我这个不好的身子,带着个不好的命出来,若是父亲当真觉得小五不吉祥,小五愿意回到西偏门,不在明处碍了父亲的眼,只是二姐着实无辜,只是顺道小五的话说了两句,倒是连个心把心的亲事都要保不住了,还望父亲明察。”最后,又重重的磕了个响头。
太夫人有些惊讶,一个小小的丫头竟然能说出这么大堆的道道,并且看着大太太的脸色,也满是惊愕,这话看来也不是她教的,仅靠自己,竟然能说出这番道理,这五娘,到底还有多少事她们不知道的?
大太太与二太太对视一眼,先是奇异的漫天芽,又是吟诗,今日就是这一番话,这个五娘,的确不简单。果然让郑妈妈看好是对的,只是……若这精灵的小人儿是向着她们的,那倒是个难得的好宝贝。
晏天皓饮着酒啄了一口,若有所思的笑了起来。
太夫人看他一眼:“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奇怪,一个八岁的孩童,竟然会说这些,倒的确是难得的很。”这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人家的家事,犯得着你胡咧咧。
太夫人虽然知道不是大太太教的,却也了然,狠狠地瞪向大太太,即便冤枉也有了冤枉的资本,五娘在她身边养着,说她怂恿庶女,也不是诬蔑不下的罪状。
大太太见太夫人看过来了,顾不得身份,连忙站起来:“母亲明鉴,这孩子只是时时刻刻记挂这家里,可不是媳妇教的。”
五娘也扬起了头,虽是跪着,气势也不怕人,只见她一双明亮的眼眸看着晏天皓,说道:“八岁的就是孩童了?晏世兄未免有些小看了八岁的人吧?试问晏世兄八岁的时候,不也已经出类拔萃,堪称天才了吗?莫非,那都是金隽人,瞎了眼吗?”
“混账,你晏世兄是你可以随意编排的吗?”大老爷一声厉吼,晏家小公爷,哪里是这等下作女儿可以随意说扯的。
五娘也顺服的垂下了头,晏天皓则愣愣的垂下眼,扫了她一眼,淡淡的说:“自古女子不如男儿,男儿八岁尚可建功立业,女儿八岁,连深闺绣花都嫌早。”
五娘埋着脑袋,虽知不妥,却也要反驳,对于一个在男女平等的世界里生存了二十几年的人,即便过来这个世界也有八年了,她也知道自己的未来也免不了一夫多妻,可自己心里的一片净土里,还藏着一个小小的期望,那就是……望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今日这个反驳晏天皓的,是那个干净明亮,没有经历袁府沉淀污染的袁心蕊,活了八年,放纵一次,就在今夜,又何妨,反正若七姨娘之事不能阻止,她的将来也不会有好日子过,还不如回去西偏门,一了百了算了。
于是,她也就不想了,月兑口而出:“虽知女儿向来不如男儿,可晏世兄的母亲,可不就是女人吗?东长宁公主凤仪威震,向来又对亲子舐犊情深,倒是不知道原来她在世兄眼中,竟然如此一文不值。”
“荒唐,什么话都你敢说的吗?”大老爷一身怒吼,呼啦一巴掌,扇在了五娘脸上。
因为他毫不留情,手劲不小,这一扇,五娘嘴角都噙出血丝了。
晏天皓眼神一闪。
在场的女眷看了也吓了一跳,大太太、二太太吓得抓紧彼此的手,紧紧的捏了一下。三娘更是害怕得躲进了二娘怀里,二娘则一双眼睛惊愕的瞪大,傻傻的看着五娘。六娘难得的拉住了七娘的衣角,七娘并未推开,一贯平静的脸上却也起了波涛。四姨娘原本刻薄的嘴脸也顿住了,愣愣的看着三姨娘,三姨娘一时竟也不敢上前安抚大老爷,二老爷已经喝醉了,当然,真醉还是假醉就不得而知了。
长哥儿、秉哥儿、泉哥儿到底是男儿,依旧是静静看着,可是几位少年脸上也是浓浓的动容。
连大老爷自己的都惊住了,他只是不想让这个不孝女随口乱说得罪贵客,却不想不自觉将满腔怒火都惯于一掌,打得太过重了。
太夫人大吃一惊后了,旁边的唐妈妈已经忙跑过去准备扶起身弱扶柳的五娘。
可让人意想不到,唐妈妈竟然拉不起五娘了。她不禁急道:“快起来让唐妈妈看看,脸上的伤可重?香染、青竹快去请大夫,无论多晚,都要大夫过来。”
五娘挣月兑唐妈妈的手,勉强恢复了端正的跪姿,嘴角的血一滴两滴的打在地上,起了个小小的血泊,唐妈妈一脸焦急,却听五娘声色虚弱的说:“父亲不让女儿起,女儿不敢起。”
太夫人连忙喝道:“肃儿。”
大老爷脸色早已辩不出颜色,压低了声音沉重的唤了声:“起来吧。”
唐妈妈再次伸手去扶,将五娘扶起时,大家明明白白的看到,她虽脸色惨白,嘴角挂血,眼中却无半点泪水,被人打了这么重一下,连三娘、六娘这等小孩子都快看哭了,她当事人竟然一点表情都没有。
这时外头的香染传来话:“巧的很,今日外院儿有个小厮不舒服,请了大夫,虽是男大夫,可隔着纱帘应当也没什么,这会儿人已经在旁边屋子候着了。”
唐妈妈连忙带着五娘就要出去,两人刚走到门口,晏天皓的声音却从后面传来:“五世妹果然女中豪杰,不输男儿气度。一掌下去,竟不落半泪。”这还是他第一次赞赏谁。
五娘却并不领情,仅冷冷的回了一句:“八年生涯,岂止是这小小一掌可盘算清楚的苦?因此如今算来,这一掌,已是轻的。”
这一句话,是说给晏天皓的,也是说给在场所有人的,五姨娘当初在西偏门的境况如何,谁都心知肚明,只是大老爷不喜欢的人,别人也顺带不会上心,因此倒是难为了这个打从小就养在那样地方的小五娘了。
太夫人深吸一口气,看了有些失神的大老爷一眼,抚了抚额,对青竹吩咐:“今日这餐宴吃得我满心的堵得慌,扶我回去。”
青竹恭敬地搀扶起太夫人,两人走了两步,才见太夫人回过头来,对众人说:“五姨娘丧期未过,新姨娘的事就缓缓。”
大太太、二太太总算松了口气,二娘也想终于虚月兑了一般跌坐在凳子上,怀里的三娘紧紧的抱住她,小身子不住颤抖。父亲发怒,是何等威严,可是她们自小都没见过,今日,倒是见识了。
这餐饭吃得可谓磕磕绊绊,遇不好的都容易胃伤。
唐妈妈扶了五娘去旁边的房间安排了大夫看诊,就交代香染看着,自己回了百善堂。
太夫人正由念汝伺候着揉额角,看唐妈妈回来了,就嘱咐青竹带念汝下去休息,房里点着两盏灯,炉子也是烧的热热的,可却依然让人觉得心里发冷。
“送她过去,她说什么了吗?”
唐妈妈面露苦涩,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只说这点小伤真的不算什么,说是不用我伺候,我是太夫人身边的人,犯不着伺候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可这话,我怎么听着,怎么心酸。”
太夫人闭了闭眼,轻轻呢南着:“你听她今日那番女儿不比男儿差的说道,你估模着,她说的是谁?”
“多半是五姨娘。”唐妈妈对五姨娘印象一直不差:“看她来来回回说的可不都是五姨娘吗?在西偏门里过了八年,虽说穷苦,却是母女情深。”
“那又为何投靠冯月秀?这孩子这么聪明,难道还不知道,这五姨娘突死,冯月秀是大大的可疑?”
唐妈妈叹了口气:“许就是知道才要好好巴结着,免得,落个同样的下场吧?”这宅门里女儿的苦楚,哪里是足以与外人道的?
太夫人睁开眼睛,一双虽稍显老化,却精明不减的眼眸里射出冷冷的光:“那丫头这身硬骨头,倒是与当年的五姨娘差不多,五姨娘是虽说认命懦弱,却不趋炎附势吗?既然这母女是一个性子,那我倒真不信,她会甘心认贼为母。”
唐妈妈似乎捕捉到了什么:“您的意思是……她的意欲不止如此?”
太夫人笑着摇了摇头:“时间还早,等着香染回来再说吧。”
香染去送大夫,房间里,就剩下五娘与粉憧了,粉憧伸手看着五娘发肿的脸颊,哭了起来:“哪里有这么不通气,我在外面伺候,没在您边上才一会儿时间,怎么就落下这么个事儿?老爷要打你,你也不躲着点,看看这脸都成什么了?可有好些日子连好好吃饭都困难了。这事儿我还不敢告诉雪蝉,只怕她听了,这会儿就要赶过来,倒时候我们俩一起哭,看五娘你还烦不烦。”
五娘虽说被她逗得发笑,可脸上的确肿了好大一块,是笑不出来的了,只得抓住她的手,呜声说着:“若是我能躲,哪里有不躲的道理,只是做女儿的,受父亲一下耳光,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粉憧眼泪掉得更快了:“不抱怨,不抱怨,可其他小姐少爷也没见受什么委屈,就您身子贫贱,随便就能有人欺负的?”
“那人是父亲。”五娘好说歹说。
粉憧却不听,她虽说是大太太身边的一等丫头下来,可说到底也就是个女孩,遇到这样的事,哪里有不哭的道理,又是自己巴心巴肠亲厚的主子,更是心疼得跟什么似的。
“刚才过来的时候,我听黛绒和别的丫头说着,太夫人允了七姨娘的事暂缓,您这下苦头也没白挨,只盼望别留下什么后遗症才好,这脸,到底能消下去吗?”说着伸手想模模那肿胀的部位,可又怎么也怕自己碰疼了主子,不敢真模。
五娘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吃力一笑。
粉憧眼泪这才收了些,咬着唇紧握五娘的手,两主仆一切尽在不言中。
没一会儿香染回来了,又找了几个婆子妈妈,一同亲自护送五娘回西稍院儿,刚到了门口,就见晨如亲自在外头守着,说是大太太吩咐,五娘是正院儿的小姐,让她亲自来伺候。
香染这就交了个棒,转身回了百善堂。
百善堂里,太夫人正垂眼假寐静等着呢,香染回来也自觉的到了寝房禀报。
唐妈妈却皱了皱眉:“怎么这么快?不是让你送五娘回西稍再回来吗?”
香染回道:“晨如亲自来接了。”
唐妈妈就冷笑:“难为了一等的丫头,做这些接送人的粗重活儿了。”只是若晨如来接了,那必然什么话也打探不出来了,香染也乐得早些回来算了。就又问:“她说了什么吗?”
香染老实回答:“五娘与粉憧说了会儿体己话,舍不得的心疼话,然后又提到太夫人说七姨娘的事押后了,说是这伤也没白受。”
“还有呢?”
“没有了,恐怕也是提防我偷听,也不在自己的地盘,说得自然不多。”
太夫人睁开眼睛,淡淡的嗯了一声:“你先下去吧,时辰不早了,这儿有唐妈妈守着就行了。”
“是。”香染这才退下。
房间里,又只剩唐妈妈与太夫人两人了,唐妈妈面露果然,说道:“看看吧,看看吧,可不就是以七姨娘的事儿为目的吗?断然是投奔了大太太的。”
太夫人却笑了一下:“投奔,也不见得真投奔。”
“您是说……”
“这丫头有脑子,有思虑,不比当年的元娘差,小小年纪就已经这般稳重,这样的人是最不好猜的,咱们且看着吧,说不定,这个五娘,比容家那丫头,更能让冯月秀吃瘪。呵呵。”
唐妈妈却不这么觉得,毕竟五娘帮了大太太这一把,是帮得实实在在的。要赌她不是真心投诚,这机会也就一半一半,可是这一半的赌局,不是胜算太少了吗?
只是既然这是太夫人的主意,唐妈妈也不欲多说什么。
是夜,寂静无声,彩幽氽里灯火通明,当五娘在晨如的陪伴下进到东正间时,大太太竟然亲自起身迎了上去,看着小人人这一脸的红肿,眼泪都落了下来:“快过来,母亲看看,大夫怎么说的,会不会好全?你放心,就算这脸真出什么岔子,母亲也担保你往后过得幸幸福福,平平安安的。”
五娘一脸感动,正想下跪谢恩,大太太已先拦住:“你为母亲做的事,母亲看在眼里,孩子,你是吃苦了,可这苦吃得值得。你太女乃女乃同意暂缓那个小贱人进门了,这全是你的功劳。”
五娘忙摇摇头,吞吐着声调,勉强说着:“女儿不敢居功,只想母亲与父亲合卺美好。”
大太太点点头,搂着她的小身子一脸心疼:“会的,一定会的。”
让粉憧带五娘先回去,东正间里,就响起程妈妈道贺的声音:“恭喜太太,贺喜太太,七姨娘,看来是终究近不了咱们这个门的。”
大太太早已换下一脸动容,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派笑意:“既然进不来这个门,还称什么七姨娘?”
程妈妈一愣,连忙改口:“是奴婢疏忽了,不是姨娘,就是个贱蹄子,小浪人。”
大太太温婉一笑:“这话倒是没错,背地里抱着见不的人目的亲近人家相公的,可不就是贱蹄子,小浪人吗?程妈妈,这半年的光景,可还有些长呢,你说说,这段时间,能出什么事儿呢?”
程妈妈眼珠一转,已经了然于心:“太太说得是,半年里,足够一个人病逝,恐怕连葬都可以下了。”
大太太眉梢一挑:“病,可就要好好的病呢。”
程妈妈点点头:“自然会好好的安排,让她病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谁也沾不到咱们太太的身上。”
ps:今天八千字。呼呼,大家天天嗨皮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