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可就是大姑娘了,念过什么书了?”
“在读《女戒》了。”她干脆的说道,说完悄悄偏头,见母亲却紧皱着眉,连忙躬了个身,恭敬的再回一遍:“回长公主话,在读《女戒》了。”
长公主呵呵一笑:“这丫头本宫是喜欢得紧的,太夫人,本宫在你这袁府里叨扰几天,与你府里的丫头们亲近亲近,你不赶本宫吧?”
太夫人和气的笑了笑:“土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长公主又对侧首的三位太太说:“那这些丫头也都留在府里陪本宫耍乐耍乐吧。袁家二太太、三太太的女儿也留下,本宫回金隽的时候,顺道给你捎你们捎回去就是了。可好?”
这话就是,不欢迎二太太和三太太呆在这里,只欢迎女儿们留下。
二太太面色尴尬的看了大太太一眼,三太太已经起身回话:“长公主严重了,能入长公主的眼,是我家丫头的福气。”说完侧过身对月娘吩咐道:“你就好好在这里,可别惹了长公主不高兴。”
月娘胆小如鼠,现在听到要自己一个人留下,脸色立刻苍白紧张起来,垂着脑袋闷闷的回了一声:“女儿知道。”
身边的五娘看她一脸惨白,小小的手指伸过去抓住她的手指,无形的给她鼓励。
月娘一阵心暖,悄悄偏头对她感激一笑。
这个小举动别人或许没看见,可长公主看见了。她纤手一指,指向了五娘:“我个丫头是三太太家的女儿?”
大太太忙站起来回禀:“回长公主,这是民妇家的女儿,五娘。”
是大太太家的人?常听太夫人提起袁家大太太、二太太与那个三太太可谓水火不容,可这大屋的五娘竟然对三屋的人伸出援手,她倒是个善心的性子。“你也过来让本宫看看。”
从长公主一提到自己,五娘就紧张得不得了,自己已经极力保持低调了,她可是万万不想在这种时候出任何风头。现在长公主只是一时兴起,可回头私下里,还不知道多少双眼睛要盯着她呢,三娘不说,四娘不说,玉娘与二娘恐怕也不会放过她。虽说二娘与三娘有些芥蒂了,可到底也没有一时半会儿就对这亲妹子弃之不顾的道理。
想到这些层层利害关系,五娘更是满脑烦忧。
她小步子走到长公主身边,平行站在三娘身侧,可却没有三娘的大方得体,脑袋从头至尾的都垂着的。
就是这么近,长公主也看不清她的模样,只得开口唤了一句:“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该来的始终要来,五娘咬着牙,刚准备抬起头时,就听外面响起一道如玉石碰撞般清脆利落的声音:“我倒是母亲来了第一时间要来召我,怎么倒是接见起别家的儿女,连自己的儿子都不顾了?”
众人偏头一看,就见晏天皓一身襟蓝色雪袍,潇洒自如的走了进来,他眉心带笑,这次五娘是真心实意的在他眼中看到笑意,恐怕也就只有面对自己的亲母,他才会这么不吝笑颜吧。
长公主见儿子总算出现了,虽说心里高兴,可嘴上还是免不了刁难两句:“没见过这么不孝顺的人,还要母亲去召你,我看我不召,你不也乖乖进来了?”
晏天皓哈哈一笑:“母亲又笑话我了。”说完就自动往长公主身侧走,走了两步,他才看见三娘、五娘也站那边,脸上的笑意立刻沉了三分。
长公主自己知道儿子的性子,笑眯眯的对两个丫头遣道:“两个丫头先下去吧。”
三娘万般不愿,五娘如蒙大赦,两人乖巧行礼后,便退回了一群人中。
散了后,回府的路上,就见三娘站在二娘身边,却频频用小眼神瞪着五娘,五娘委屈,她也不想和晏天皓那家伙的母亲有什么牵扯。
闲凉之见,就听四娘哼道:“我说三姐今日怎么穿戴得这么好看隆重呢,原来是知道有客要到啊。”
三娘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我能知道什么,不过就是往常都这么装扮罢了。”
往常都这么装扮那长公主还会第一个看到你?四娘脸色又是一厉:“是三姐有未卜先知,咱们没有你的身份,自然得不了你的消息,因此失宠人前,也是常理之事。”
玉娘心里虽说也不快,但三娘与四娘之争,本就是大太太家的正房与偏房之争,结局本是显而易见的,她自无谓当中插话,便笑眯眯的出言和道两句:“大家都是姐妹,三堂妹、四堂妹又是一房的人,哪里有什么好吵的。这可是在路上。”
四娘却不理,依旧不依不饶:“路上怎么了?有人敢做出手,还怕我说不成?不做亏心事,就不要怕鬼来敲门。”
三娘被激怒了,转过身子就回道:“我做了什么亏心事?我看是四妹你不服气我入了长公主的眼,没你的份吧?不过那倒也是,长公主看人也是要看嫡庶的,不过那倒是奇怪了,若是看嫡庶,五妹都有份,偏偏你这个夹在中间的老四没份,有空就好好反思一下,到底是你自己的问题,还是别人的问题。”
这话题一带动,别说四娘了,就是玉娘一双厉眸也射到了五娘身上。
五娘委屈极了,她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偏偏就要遭受这种无妄之灾。
四娘先是一肚子气,后压住火气,继续反驳:“那有什么办法,咱们五妹是靠实力的,虽说装扮上不如三姐大气隆重,可模样长得好啊,因此看来,可不是大气隆重就能讨得了全好的。”
“你……”三娘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一双大眼睛也直直的瞪向五娘:“那是自然,不过我离得近,怎么觉得长公主连个正经的都没看清五妹的模样呢?”
四娘被抵得也说不出话了。玉娘在边上冷眼旁观,冷不防的,笑眯眯就冒出一句酸溜溜的话:“五妹一身看着灵气通透,不看模样也知道是美人胚子,是长公主有眼光了。”
几人你来我往的,最后话题竟然围绕着五娘转了,五娘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连忙说自己西稍院儿还有些事,带着粉憧、雪婵拔腿就跑。
二娘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脸色看不出喜乐,转头就听她对另外几位小姐说:“鹣澜就在那边,我先回了,你们若想吵,就去长公主面前吵,免得在这里吵了也是白吵。”
几人被她一揶揄,瞬间也不说话了。匆匆又说了几句就各自散了。
六娘与七娘年纪最小,对这事儿本就没有多少心思,并且此事争夺的人太多了,自己也没什么机会,因此不慌不忙,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待大家都散了,才见月娘咬着唇,小步子正往西稍院儿走,看她那畏畏缩缩的模样,站在冬日的寒风中,就像大风一吹,人都得吹飞了似的。
六娘带着七娘回了小婵院儿,虽说看到了月娘,却也没与她招呼,这个月娘,也就只有五娘有胆子去招惹。
五娘前脚刚回西稍院儿,后脚就传说月娘来了,她窝在暖暖的炉子边,看到月娘进来,连忙招呼道:“月堂姐过来暖暖手,外头虽说没雪了,可寒风冻得慌。”
月娘乖乖的走过去伸出手烤了烤,肚子里埋了一些话,也不知该不该说。
看她那副拘谨的模样,雪婵就笑了起来:“月娘有什么话就说吧,咱们屋子的人可不会去太太面前乱说。”
月娘脸上一红,又看了五娘一眼,见五娘也对她点点头,她才吞吞吐吐的说道:“今日堂内你也听到了,母亲让我单独留下,我……”
对于一个没有离开过母亲、哥哥的人,要让她单独行动,的确是需要很大的勇气。
“放心吧,大太太会照应着你的。”毕竟是大太太的地盘,人若出了事,三太太可是要找大太太要说法的。
月娘摇摇头,筹措了一阵,还是咬牙说了:“五堂妹,这府里头众多姐妹,也就只有你待我最好,我也不怕明讲。这婶婶向来与我母亲不合你也是看在眼里的,我只怕母亲、哥哥一走,婶婶会将怒气转发到我身上,我……”看她那眼泪都快掉下来的模样,五娘就是一阵心疼。
她朝粉憧使了个眼色,粉憧就蹲子为月娘擦泪,边擦边说:“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都是妯娌间的关系,不会闹大事的,月小姐别哭了,哭花了脸可就不漂亮了。”
月娘鹌鹑似的点点头,声色弱小:“劳累粉憧姐姐了,我不哭就是了。”
粉憧这才微微一笑,像个大姐姐似的默默她的头:“我那儿有好吃的糕点,我去给你拿来,吃点甜食,心情也会好些。”说完就出了屋子。
五娘看月娘虽没哭了,可还是一脸的担忧拘谨,想了想,只好说:“若是你真的担心,今夜回去就求求你母亲,让她明日走时,将你托付到正院儿来,与我近了,你也就没那么怕了。”
月娘想着好像也是个法子,脸色这才稍减半分紧张,看着五娘细弱的点点头:“多谢五堂妹提点。”
五娘就受不了她这胆小如鼠的性子,在这大宅门里,若想独善其身,平平安安,胆小可是不行了。不过自己的一身经历,一番说道即便对这丫头说了,恐怕她也听不明白。
唉,算了,人生难得糊涂,索性的她是三太太贴身丫鬟生的女儿,三太太倒是也没忘却她,加上看得出来桐哥儿很喜欢她,这样看来,她在三太太家至少受不了什么大气。
月娘走后,没一会儿功夫,郑妈妈竟然过来了。
粉憧、雪婵忙着给郑妈妈上茶,搬锦杌,郑妈妈一脸笑容不变,嘴上却直奔主题:“我记得上次方妈妈给五娘做的新衣服里,恰好有一件是素色锦缎做的,怎么没见五娘穿?你身上这件可不是什么好料子,好款式的,放出去也不容易让人起眼。”
看来今日她不小心给长公主叫上前,虽说风头没有三娘盛,可到底也激起了大太太的防范心了。
她就笑了笑,比了比一身的衣服,才说:“小五是觉得,不管有客无客,穿自己认为最合适的衣服就对了。妈妈说是吧。”
郑妈妈目中欣赏不减,点了点头:“五娘觉得是,那就是了。只是什么人穿什么样的衣服,我的话可不是局限穿衣打扮的分寸,只是其中的意思,相信五娘聪明,也能明白的。”
五娘笑容不减:“自然是明白。”
郑妈妈满意的又与她寒暄两句,这才出了西稍院儿,她前脚离开,后脚雪婵就一脸不虞的憋着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模样。
五娘噗嗤一笑,嗔了她一眼:“往日里你有什么就说什么,今日怎么反倒憋起来了?”
雪婵嘟了嘟嘴:“是五娘嫌弃我话多,我这会儿憋着话,也错了?”
粉憧笑哈哈的走过来,搭着雪婵的肩头:“咱们的雪婵学乖了,懂得压话了,好好好,是进步。是进步。”
雪婵脸一红,拉着粉憧就是一阵怨嗔:“数你就爱捉弄我,还是姐妹呢,不帮衬这我还笑话我。”
“这可是天大的冤枉了,我可什么也没做。”
五娘摇摇头:“好了好了,雪婵你想说什么就说,懂得压制是好,但是也不是什么话都闷在心里,看准了时机没人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自己有了分寸,说话自然怎么说都是对的了。”
雪婵点点头,就说:“我是看今日郑妈妈特地这一来,恐怕是太太那边又对小姐起疑了。”
五娘赞许的看她一眼:“果然眼神也厉了些。”
雪婵被一表扬,尾巴当即就翘到天上了,沾沾自喜的朝粉憧投过去一个得意的笑脸。粉憧捂嘴一笑:“是是是,你聪明,你最聪明了。”
这话是吹捧,可听着也向在揶揄,雪婵一恼,伸着手就贴近粉憧的咯吱窝。惹得她一阵娇笑,这房间里,两个丫头打闹着,笑声充斥了整个屋子,连屋外的麻雀听了,也是一阵欢快叽喳。
百善堂内,晏天皓一脸不虞的坐在下首,这会儿外人都走了,屋里只有太夫人、长公主与他三人。
长公主谨慎的看着儿子不快的表情,一脸无奈的回首看了看太夫人,眉心微拢。
太夫人微微一笑,帮着说道:“莫不是你还要与你娘亲置气吗?她也是担心你的将来,才对几个小丫头上点心,也不是故意要惹你不快,也不看看你犯了错,是谁不远千里的把你送到我这儿来,就怕你父亲一点不如意,打了你,骂了你,动了你的身子。”
晏天皓站起身来,朝长公主鞠了个身:“是孩儿的错,孩儿不该妄宁母亲。”
虽说是在道歉,可表情言语间依旧带着些气恼,长公主对这个儿子可谓如珠如宝的捧着爱着,哪里能见他这么不高兴,连忙就说:“我也就是顺道看看那些个小丫头们,你也老大不小了,这个年纪定亲也差不……”
“母亲。”晏天皓冷喝一声:“我说了,我还不想定亲。”
长公主叹了口气:“你就是这固执的性子,才得罪了皇上,惹得你父亲御前请罪,幸亏这会儿太后的事出来,遮掩了你的事儿,要不,你看着皇上不治你的罪。”
晏天皓眼神一冷:“别以为我不知道,皇上为了平定北边岚州、紊州的战乱,提出与西域结亲,这结亲的方式要不就是送遣我国公主过去,要不就是接送西域公主过来。皇上膝下皇子居多,公主远不过就是十五公主与十七公主两个,一个八岁,一个七岁,顶什么事儿。这皇上就把脑筋动到了我头上,想叫我迎娶那西域公主,那西域蛮荒,听说那里的女子个个铜臂铁骨,我才不要娶那样的女子为妻。”
长公主一拍椅手,连忙站起来:“所以我在这众多袁家女儿之间帮你挑选着,这趟你随我回金隽,就与皇上说,你早与袁家女儿有亲,皇上的生母当年与太夫人交好,自然不会拂了太夫人的面子,这样你就不必……”
晏天皓皱了皱眉,打断母亲的话:“不是与谁成亲的问题,是孩儿现在还不愿成亲。”
若是人选问题还能挑选,可若是本身就不愿成亲,那长公主也就不依了:“不成亲,不成亲,你世袭你父亲爵位,这晏家一门百年,你一句不成亲,是要我晏家绝后吗?”
每次谈到这个话题,晏天皓就觉得头痛:“府里大哥膝下已有一子一女,二哥也订了亲,明年就要成亲了,四弟、五弟也日益大了,莫非这晏家传宗接代的事,别的兄弟就不算了吗?”
“荒唐。”长公主厉喝一声:“嫡子嫡孙才有资格继承爵位,旁的庶出算什么?你也不要再说了,若是你看不中袁家的女儿,就给我找来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大不了我再想别的法子,总之这亲,是结定了。”
晏天皓一甩衣袖:“若是母亲执意,那此番孩儿也不回金隽了,渝州山明水秀,大不了孩儿不走了。”说完,转身大步便出了屋子。
“你……”长公主在后面是叫都没来得及叫,人已经走远了。她叹了口气,眉心未痛:“逆子,逆子啊,是我平日太娇惯他了,养了这样一副蛮横脾气。”
太夫人一直闲眼看着,话到此处,也就只好劝上两句:“他是野性惯了,你这个做母亲的,莫不是还真要和他置气?”
“如今是太后薨了,金隽上下大乱,若事儿过了,就看着公爷亲自来逮他吧。”长公主一想到府里的种种,又看到这不争气的儿子,就一头紊乱。
太夫人也叹了口气,她知道这会儿长公主虽怨的是儿子,可脑子里想的却是府里的大大小小,她这一番下渝州,只怕府里已经被旁枝干政了。“我说你也是,这么敏感的时刻,干嘛非要亲自过来?”
长公主揉了揉眉心:“就这么一个儿子,我莫不是不管他?”
“你家那个董姨娘,可不是好打发的人。你一走,府里不就是她的天下了吗?”去年年中祭祖,晏家上下到崇化寺拜先,当时太夫人就见过那位前骠骑大将军的长女——董姨娘。
越国公十六年前助当今皇上登位有功,因此得了世袭爵位的殊荣,后皇上恩典,赐婚东长宁长公主,这本是一番仙谈。可背底下殊不知当年越国公本是前骠骑大将军董石苍的得意门生,而在将军府任职时,越国公便早对董家大小姐情根深种,但是碍于彼此身份疏远,因此才不敢僭越,如今功成名就,在娶得公主的第二年,他便拿平定周国的战绩,恳请皇上,换取董家大小姐的下嫁。
因此这位董姨娘可谓是实实在在的,是越国公的知心人,因此在这样的权衡之下,虽说长公主身份尊贵,却抵不过人家真情实意的夫妻之情啊,所以在越国公府,她的处境也是非常困难的。
太夫人深知皇宫内情,从小也是看着长公主长大的,因此怎能不知她的苦楚。叹了口气,又说:“我看要不就让天皓在我这儿再住上几月,有我在这儿帮衬着,想来越国公也不好登门寻我的麻烦。”
长公主抬眸:“几月?”
太夫人点了点头:“这府里事儿多,人也乱,我不整治整治恐怕个个都要翻了天,因此今年恐怕我也要年中才有得空闲回崇化寺了。”
长公主眸光幽怨,这豪门大宅里,谁没有本难念的经,就是太夫人这一大把年纪了,也是想逍遥也逍遥不下来。沉吟半晌,她只好点点头:“也好,就让皓儿在您这儿再叨扰叨扰,也好让他多与你府中的丫头们联络联络感情,我是一门心思就中意您家里的女儿的。”
太夫人微微一笑,将晏天皓留下,她倒也有自己一番心思,若是长公主就中意袁家的女儿的话,念汝,应该也算吧?为念汝相一门好亲事,就是她现在最大的愿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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