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五娘能清楚感觉到粉憧对她的态度冷淡了许多,她静眼旁观,却见粉憧总是时不时一副欲言又止,最后又硬憋着不说话的模样,她依旧不动声色,只等她先开口。
“小姐,今日大好的天气,不出去走走吗?”雪婵一边百无聊赖的研着墨,一边打着哈欠,慵懒的说。
五娘嗯了一声,狼毫笔沾上墨,继续规矩的抄录诗词,嘴上淡淡的回道:“是你想去千叶园找你的小姐妹了吧?”
被戳中心事,雪婵脸红了红,不好意思的搔搔头:“过几天千叶园的群芳姐姐就要出府嫁人了,今日百芳姐姐带头,在园子南角亭子里摆了个欢送宴,昨个儿就差人来叫我了。”
五娘刚到正院儿,之前就一直势单力薄,因此她便让雪婵多往千叶园走动,收些各门各房的消息,而粉憧就多往大太太那边走动,套些近屋的消息。
在这两方的消息来源下,她这小半年倒是过得挺平稳的,有什么事第一时间了解情况,该管的就管,该说的就说,也就不会撞到什么忌讳了。
而长此以往,雪婵小姑娘性情,自然与千叶园的人渐渐熟络了,这是好事,她当然不会拂了她们的关系,就说:“若你有事就去吧……”说完抬了抬头,环视屋内一些精致摆设一圈,又问:“你那儿管着的还有多少银子?若是有富余的,就拿些过去,给小厨房的周妈妈疏通一下,添几个菜,就算我的心意了。”
五娘就是这么会做人,雪婵笑了起来:“除去咱们本身的月银外,这段日子小姐你与二小姐走动近了,小库房就里断断续续送了些好东西来,加上前两日二小姐才送的一百两银子过来,说是快夏天了,给小姐添些爱吃爱喝的东西。因此银子咱们都不担心了。”
银钱的事儿,五娘向来放心交给雪婵,因此她管得也少,最近小库房的方妈妈和二娘那边常送不少好东西来给她添置,因此这原本萧条的西稍院儿,也算是渐渐更有了些生气。
五娘嗯了一声,又垂下头去继续抄写,嘴上顺道吩咐:“那就去吧,对了……粉憧的镯子赎回来了吗?”
雪婵点点头:“发了月银就赎回来了,在我那儿放了好些天了,小姐是让我给她,还是你自己给?”这段日子粉憧比以前往东正间跑的更勤了,说是打探消息,可反倒是比呆在西稍院儿的时间都多了,雪婵再笨,也隐隐发现不对了。
加上最近去家学接五娘放学的工作,不知从何时起,就变成了她。这些转变,相信五娘玲珑的心思,自然也是看出来的,可她却一直静默不语,也不询问,雪婵一个在旁做丫头的,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这会儿这么问,也是想看看,能不能用这个镯子,化解小姐与粉憧间不知什么时候产生的间隙。
五娘想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你给她吧,这镯子本就是她慷慨借的,顺道一会儿再去我梳妆柜里拿个珍珠簪子,一道给她,算是给她的谢礼。”
还什么谢礼呢,说得可真生分。
雪婵瘪瘪嘴,终还是点点头,又为五娘研多了些墨,她才急急的跑出院子,往千叶园南角去了。
五娘静静的自个儿抄着诗,又抄了一会儿,就听外头响起了声响,然后便是凼若的声音传来:“哟,屋外头怎么一个扫院儿的丫头都没有,看这一地的树叶。”
凼若升了一等丫头,就是晨如走后郑妈妈如今最器重的人了。本躲在旁边偷懒的粗使丫头们听了,吓了一跳,忙跑过来,不好意思说:“凼若姐姐看笑话了,我们就是歇了一会儿,喝了口茶的功夫,倒是让姐姐误会了。”
凼若的声音温和有礼:“歇是肯定要歇的,倒是不用一块儿全都歇了,轮着歇,也不耽误做事不是。”
小丫头们红了红脸,诺诺的应道:“是,姐姐说得是。”
五娘在屋里听着,过了一会儿,凼若就走了进来,看了屋里一圈,见只有五娘一个人,雪婵、粉憧都不在,不禁就蹙了蹙眉,才说:“五小姐在写字呢。”
五娘抬起头,冲她微微一笑:“你怎么来了?我闲着无事,随便就抄抄诗词,母亲也叫我多写写,加深些印象。”
凼若走上前去,看了看纸上清秀整洁的小楷,不好意思的腆了腆脸:“我念书不多,就看着字好看,但什么意思……就不知道了。”
五娘抽了一张白纸,盖上原本写好的字,又笑了笑:“就是随便写写,这几首意深,先生也就是叫我先背熟,意思什么,我也是懵懵懂懂的。”顿了一下,又问:“你特地过来,是母亲那边有事找我吗?”
其实五娘清楚,若是真大太太找的话,她们还有空说这么多寒暄话吗?
凼若叹了口气:“五小姐是只惦记着太太找,我这不是想五小姐了吗?就过来看看你,你倒是一点也不念我。”
五娘微微挑眉,失笑一下:“你倒是也会撒娇了,平日的端庄都扔了?”
凼若不满的皱了皱鼻子:“对着外头我可是断然规规矩矩,本本分分的,我不是当五小姐是亲人吗?动作大些,五小姐还笑话我。”
五娘睁了睁眼睛,好奇的问:“怎么?前几日我去堂屋请安,可见你还满心的不如意我,这会儿又成亲人了?”
凼若脸颊红了一下,忙说:“我那会儿不是不懂五小姐的心意吗?巴巴的以为,五小姐是不愿要我,哪里知道五小姐是为我设想。”
五娘讶异的张了张唇,就听凼若继续说:“昨日粉憧已经与我说了,我知道是我的小心眼,今日特地过来给五小姐请罪的,是我冤枉五小姐的一片好意了。”
五娘还是不懂她在说什么,便静默不语,凼若以为她还在生气,又急忙忙解释着:“粉憧说了,五小姐到底也才刚入正院儿,就算多得大太太心意,也到底是新小姐,就算我跟着您了,也保不住程妈妈就会放过我,到底程妈妈可是跟了大太太几十年的人,再是有错,也定然有几分分量。若让五小姐当面与程妈妈对峙,只怕五小姐还得吃大亏的。可是,如今是郑妈妈亲自升我的分位的,变相的我就是郑妈妈的人了,郑妈妈可是打在以前的娘家就跟着大太太半辈子的人,若是郑妈妈肯出面,程妈妈自然得让,说五小姐是给我找个天大的靠山,我还不知趣的恼五小姐,当真是我被门挤了脑袋,撞了邪了。”
听她分析得头头是道,五娘却暗暗惊讶,她不奇怪粉憧怎么会猜到她的心思,她只是好奇,粉憧是什么时候想通的?既然想通了,这几天她三番两次欲言又止,还总往东正间跑,又是为了什么?
凼若见五娘楞着发呆,不禁唤了声:“五小姐……还生我气呢?”
五娘回过神来,抬眸看她可怜兮兮的模样一眼,摇摇头:“你往后可好好的在郑妈妈手下做事,郑妈妈心比程妈妈好,就是为人严格些,你做尽了本分,她会照着你的。”
凼若开心的点点头,重重的嗯了一声:“五小姐大度。我知道了。哎,我出来也有些时候了,今日就先回去了,赶明儿我再来看五小姐。”说完福了身就准备告退。
五娘连忙唤住她:“对了……”
凼若回过头来:“五小姐还有什么事?”
五娘暗自咬了咬牙,抬头终说:“若是回去时碰到粉憧,就叫她回来,雪婵去了千叶园,我又不愿让外头的小丫头进来服侍我,你让她快回来,我的墨要用完了。”
凼若不疑有他,答应一声,这才出了房间。
过了好一会儿,粉憧才回来,脸上因为急切的跑动,而升起了两团红晕,看她急急忙忙的样子,五娘轻声就问:“去哪儿了?这么大半天。”
粉憧稍稍讶异的挑了挑眉,以往五娘从不管她去哪里,去多久,五娘与一般的小姐不同,她秉持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原则,因此对她与雪婵,都十分放纵,像是认定了,谁都可能出卖她,就是她们俩不可能。
今日这突然一问……是说明,五娘终于……不信自己,怀疑自己了吗?
粉憧心里有些紧张,双手放于两侧,拳头紧紧捏了起来。最后还是淡淡的应道:“程妈妈找我,说是这几日她清闲,若是我有空,让我陪她说说话。”
五娘微微挑眉,看来程妈妈是知道凼若晋升一事,与西稍院儿有关了,主意都打到粉憧头上了。
哦了一声,她又问:“那她说了什么?”
粉憧心里顿时涌出几分酸涩,想着果然五娘已经不信自己了,以往有什么事,都是她们主动报告,五娘也从来深信不疑,可这次……显然已经不同了。
她努力平复心中的苦涩,隐隐吸了吸鼻子,继续回答:“说的只是些闲话,还有一些以前的旧事,多说了元娘的事儿,说是这么多位小姐,却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元娘的分毫,做事从来洒洒月兑月兑,留不下半点尾巴给人家看笑话,这会儿嫁去了金隽布政总司的汤家,更是已经伴着汤家太太处理家中事物了,汤老太爷也是中意这个嫡孙媳妇得很,更交代汤太太,多给元娘机会,好为将来管事做准备……”
五娘冷冷的听着,嘴角几可不闻的勾了勾,程妈妈这是指桑骂槐,说她做事不干脆,让她发现了马脚呢。
“还说什么?”然看过回。
粉憧继续不冷不热的回答:“多说的都是元娘的事,还说了二娘,说是这个月底长孙家就要派人来商讨过两月的迎亲事宜了,顺道也就将二娘的嫁妆,物什都运过去,因为东西太多,到时候恐怕只得走水路,陆路最近也不太安生,水路也放心。又说就看到时候伴二娘同去的闺中姐妹是哪位了,想着,恐怕三娘是得从金隽赶回来的,反正就算长公主舍不得她离开,过不了多久,她也还是会跟着迎亲队伍回金隽,也不妨事。”
呵,五娘摇了摇头,这个程妈妈,倒是好心情,特地叫粉憧过去就是说这些虚无的空话。这是故意挑拨离间她和二娘的关系吗?又扯出三娘,不就是贬低她,说她是怎么也没身份能伴二娘一同去金隽的吗。
粉憧见五娘表情冷淡,又看了看桌上磨盘里明明还有很多墨汁,刚才她碰到凼若,凼若是说五娘让她回来伺候研磨的,这会儿看,分明就是怕她走久了,不知做什么去了,索性叫回来看着妥当。
粉憧有些伤心,自己在五娘心目中是不是越来越不可信了?上次的事,她一直记在心里,她又想到凼若曾今问她的话“为一个五娘暴露自己的真性情,值得吗?”
现在想来,她倒真有些犹豫,若是没有上次的事,她肯定终生不悔,可是……如今……
心里烦闷,连带的脸上的表情也烦躁了些,五娘抬眸一看,见她一脸不虞,就闲淡的吩咐道:“平日与程妈妈少接触些,这些日子为了凼若的事,她指定盯着咱们不放,你也别总往东正间走了,回头雪婵回来,也嘱咐她少去千叶园,总之,这段日子咱们安分些,别让人抓了把柄。”
粉憧默默的点点头,轻嗯一声。
五娘看她还是闷闷不乐的,就问:“刚才凼若来了,说了些话,还说是你提醒她的。”
粉憧遇到凼若时,听她说五娘叫她回去,就猜到她们一定聊了很久,脸上并无任何惊奇,只是淡然的点了点头:“是,就怕凼若死心眼,乱想。”
五娘笑了起来:“既然你与她说得这么清楚,你又何必这么死心眼?”
粉憧惊讶的张了张嘴,脸色出现两团红晕:“小姐……”
“你是看凼若好像生了我的气,你就想随便说些我的好话,然后安抚着她是不是?”
粉憧不说话了,闷着头咬了咬唇。
五娘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当真看透了我的心思呢,若是有多的闲工夫与程妈妈话家常,还不如多在我身边陪陪我,上次你叫我给你些时间,若是觉得时间够了,就安生回来,好好在我身边,我可缺不了你。”
最后那句话一说完,粉憧先怔了怔,后两行滚烫的眼泪就划了出来,她紧抿唇瓣,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可隐隐的抽泣声,在安静的屋子里,还是显得那么清晰。
“小姐……”
五娘按了按额头,又叹了口气:“哭什么,我都不爱哭,你怎么还爱哭,你是连个九岁的女娃都比不上了?”
粉憧抽泣着扁了扁嘴:“我本来就比不上小姐。”
五娘嗤笑一声:“说再多都是废话,我的墨汁都要干了。”说完,便重新垂下头,拿起狼毫笔,继续开始先前的工作。
粉憧抹了抹泪,轻快的跑到桌边,动作灵敏的研起磨来。
随着夏季的来临,二娘的嫁期也快到了,到了五月底,金隽长孙侯爷家来人了,是大大太太亲自接近的。
“这天也渐渐热了,陈妈妈可走得辛苦。”这个陈妈妈是长孙家如今的当家主母,长孙太太身边的大妈妈,跟着长孙太太几十年,长孙太太平日不爱理事,因此多数的事儿,都是由陈妈妈处理,渐渐的,倒像是她在管家似的。
若是能巴结好陈妈妈,往后二娘嫁过去自然平顺很多。
陈妈妈也懂规矩,拿着茶杯笑着就说:“那有什么可辛苦的,小少爷是咱们太太最心肝,最宝贝的心头肉,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能为少爷奔波,是我的荣幸。”
大太太连忙朝郑妈妈吩咐:“快去叫二娘过来。”
郑妈妈应了声,便出了房门,正巧门外守着的是湘亭和凼若,她朝着凼若就说:“去告诉二娘,长孙家来人了,让她打理清楚仔细了,快出来见人。”
凼若愣了一下,眼角轻瞥了湘亭一眼,只见湘亭眉目闪过一丝错愕,接着便闷闷的神色。
这等事往日都是由一等丫头做的,可她到底才晋升上来,湘亭这个老牌的资深一等丫头,可还在旁边看着呢。
见她不动,郑妈妈蹙了蹙眉:“还不快去?给耽误了时辰,你负责吗?”
凼若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匆匆的往外跑去。
今日长孙家的人来得突兀,前后进府也才一个时辰左右,之前倒是提前来了信说快要到了,却只说是这几天,并无特地说明是哪一天,因此此刻,二娘还正与五娘闲暇的聊着天,看着她做的诗词,喃喃的评论着。
“哟,不是凼若吗,怎么走这么快?”萱宁见凼若来了,好心情的与她招呼。pnym。
凼若也来不及寒暄,只急急道:“长孙家的人来了,快让二娘准备准备,太太让她出去见人了。”
萱宁脸色猛然一变,旁边的月宁正巧走过,听到这话,连忙顾不得其他,放下手中的盘子,就提着裙子跑进房间,见了二娘,喘着气就说:“长孙府的人来了,太太让小姐去见人了。”
二娘一愣,手中的纸顺风落地。
五娘先也一惊,随后一喜,回头看二娘竟还呆着发愣,忙推推她,催道:“二姐前几日给我看的那套月白色,搭着雪羽肩,里穿乳白掺杂粉红色的缎裙,上还绣着水纹无名花色,挂着无规则的金丝线条雪狸绒带的衣服,看着就大方雅致,也正好合如今的天气。”
听她说完,二娘才回过神来,却还是有些惊魂未定:“对,我……我……”
五娘笑了一下,想到平日高贵圣洁的二娘,居然也有如此拘谨无措的时候,连忙转头代她朝月宁吩咐:“就拿那套,那是二姐特地为见长孙家的人准备的,合宜。”
月宁这会儿也顾不得是谁下的命令,小跑着就冲到柜子前,拿出衣衫,就与后进门的萱宁,一同七手八脚的给二娘换装。
五娘在旁看着二娘越见羞红的双颊,捂着嘴偷笑起来。二娘听她笑得大声,转眸嗔她一眼,脸颊更红了。
临走前,二娘还是有些紧张,对着镜子前后照了好半晌,才急冲冲的准备跟着去正院儿,可刚出门口,就听后面五娘在唤:“二姐等等……”
二娘回过头,见五娘跑上来,手上还拿着个小绒袋子,五娘将袋子拿给月宁,就说:“这是二姐你前几日绣得荷包,备上四五个,一会儿见了人也好给个见面礼,别让人家说咱们渝州的小姐没规矩,没得金隽的小姐大气。”
二娘一阵感动,她一直知道五娘心思细腻,却不想在这么紧促的时刻她也能设想周到,她点点头,吩咐月宁一会儿看准了领头的人数,就拿出荷包来。
因为五娘的提醒,二娘原本想急切的跑过去,硬生生压成了优雅的慢步,前头的凼若是一头的着急,可见二娘却不慌不忙,自己也逼得只好缓下步子,一行人足足走了一盏茶功夫,才走到彩幽氽。
刚进院儿门,就见郑妈妈早已等候在里,她上下打量二娘一番,脸上笑容越见满意,这身春装穿得合宜好看,显出大气庄重,却不失小女儿风情的飘逸感,而二娘莲步姗姗,虽说里头的人等得着急,可嫡小姐就该是这份气度,处变不惊,随时随地都是高贵典雅的。
进了屋子,陈妈妈一看二娘,也眼前一亮,站起来就赞叹道:“好俊俏的小姐,这眉眼间当真好看得紧,这身衣服也穿得好看,难为袁家大太太能教养出这么出尘月兑俗的女儿来。”
二娘娇羞的笑了笑,又不动声色的小心打量屋里一圈,见被安置在座椅上的人,只有陈妈妈一个,便想着,这次来恐怕只来了陈妈妈一个领头妈妈,她也不说什么,只转头朝月宁使了个眼色,月宁笑眯眯的走上来,刚才她也看清了屋中的人数,因此只从绒布袋子里拿出一个荷包,还是最好看的,绣着牡丹花的荷包。
“之前信里就听说这次来的妈妈,是长孙太太身边的陈妈妈,我也没准备什么礼物,就一些绣得粗浅的荷包,还请妈妈不要嫌弃。”
陈妈妈连忙接过荷包,看二娘的眼色又欣赏了些,她反复看着那绣工的确不太太过精巧的荷包,可就是因为不太精巧,才能显示这的确是出自二娘之手。她笑了起来,满脸如意:“难为二小姐一番心思,这荷包我喜欢极了。”
二娘脸颊一红,陈妈妈已经抓过她的纤手,盯着她看个不停了。
大太太静坐一旁,脸上也是溢满了笑意,正待想说点什么时,外头却传来湘亭的声音:“七姨娘,这可不巧得很,太太正在见客呢。”
大太太脸色一变,眼眸猝然一紧,这个容氏,真像茅坑的苍蝇,赶都赶不走。
“见客呢?那倒的确不巧得很,昨夜老爷送了我两斤时令的春雪茶,我喝着还惯,又听老爷说这茶是千里滔滔从黔州带回来的,又只有这么一包,我就想着,这茶大太太恐怕今年还没喝着时令的,就想带过来一些,倒是撞上了人家的巧事了。”
湘亭声色一滞,脸色有些涨红。
屋内的大太太也脸色铁青,满脸不虞。
突然,屋外另一道温婉的声音响起:“早知道七姨娘特地给太太送春雪茶来,我这儿就不送了,哎,这是昨晚老爷特地让人给长哥儿送来的,说是他少回黔州老家,喝点家乡的茶吧,不要忘本,可倒是没说这茶今年这么金贵,只有两斤送来?可是单给长哥儿送来的,可不明明白白就有五斤之多吗?只是长哥儿想着太太,惦念着母亲,知道太太原也在黔州生活过,对这茶,指定比他更思念,就特地让我匀了三斤过来,也想着就让太太随意吃吃,吃完了,还有。”
七姨娘冷眼一眯,看着突然出现的晨如,哼了一声:“你叫晨如是吧?过去了长哥儿处儿,对彩幽氽,还留着这份时时惦念的情感呢。”
晨如笑得谦和:“七姨娘这话可过了,长哥儿本就是尊敬太太,比尊敬菩萨都重心的,有什么好的东西,第一时间想的也是太太,我也是随着长哥儿所想而想,说到底,还是长哥儿的孝心。”
屋内陈妈妈淡淡的听着一切,抿了抿嘴,想着这袁家大太太教养的丫头倒是聪慧,以丫头之身都敢对抗姨娘的气魄,心里原本对“渝州不如金隽”的想法,就消了些。这渝州地界虽然不似金隽繁荣,可养出来的人,也还是别有一番韵味的,就如这二娘,水灵清透的人人,放在金隽可还不见得养的出来。
她稍稍后退一步:“大太太这里还有事,我也不耽搁你了,恰好临来前,我们家太太特地让我代为问候袁家太夫人一下,我想着这会儿过去,会不会唐突了?”
大太太微微一笑:“太夫人日日念经,都在院儿里。二娘,你这就领着陈妈妈过去百善堂吧。”
二娘应了一声,便与陈妈妈一同出了屋子。
待人一走,大太太脸色倏地沉了下来,一双眼眸哧着埋怨的怒光。
郑妈妈见了,心里一紧,连忙出去看,回来时身边跟着晨如,手上果然带着包东西。
看了那红色缎子包着的东西一眼,大太太直接发问:“她人呢?”
郑妈妈面有难色,与晨如对视一眼,才说:“已经走了,说是既然有人送来多的,她这点小玩意儿就不班门弄斧了,再说,春雪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难得走一趟,的确小题大做了。”
大太太冷哼一声:“来了就来了,还走什么?既然敢当着客人的面给我下面子,那就别躲。”
郑妈妈连忙上前给大太太顺气,一边顺,一边安抚:“别气了,都知道了她是什么人,还指着自己的身子出气,毁了身子,人家可笑得开心的。”
晨如也忙附和:“七姨娘别的什么都没有,就有两分老爷的闲宠,除了嘴皮子翻动得快,还有什么本事?哪里及太太主母气度,和她吵,不是降了自己身份吗?”说话间,就把那包包着红缎的东西递上来,殷切的说:“这雪松茶是长哥儿特地托人给您带的,尽管没有春雪茶好,可到底是岚州来的,那儿常年战乱,这茶可是茶工千辛万苦培植出来的,喝着不比春雪茶差。”
大太太冷眼看了那茶一眼,不禁心头有些悲恸,嘴上就念叨:“她的茶为何是老爷千辛万苦给寻的?到底她是主母,还是我的主母?”
郑妈妈蹙了蹙眉,急忙又说:“太太糊涂了,你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和她计较,损亏的是您自己,这点小恩宠,当年三姨娘不是也有吗?这会儿看看还剩什么?老爷就是爱新鲜,过了这段心情,自然就荒废了,哪里比得上与您嫡嫡的发妻情分。”
大太太眼眶又有些发红了:“男人就爱妙龄女子,过了七姨娘,难保不会有别人,你让我怎么办?”突然,她似灵光一闪,转头看了晨如一眼。
晨如被吓了一跳,突然一个跄踉,脚踝一歪,差点摔倒。
郑妈妈也一惊,正准备说点什么,大太太已经缓缓闭上眼睛,眉宇间有些无奈的吩咐道:“你回去吧,照顾好长哥儿才是你的要事。”
晨如不敢多呆,急忙告退出了屋子,临走前,她特地将湘亭拉到一边,小声的叮咛道:“这段日子少在太太面前晃荡,若是不慎被她看上了,指上你去让老爷开脸,回头就有你苦日子过了。”
湘亭讶异得长大嘴巴,额头冒出冷汗。
她自然也知道通房丫头的命运大抵如何,运气好的,就像大姨娘、四姨娘那样抬了身份,可运气不好的……犹如府中不少的各房丫头,被大老爷一时宠幸了,做的还是下人的事儿,在大老爷想要时,还要无条件暖·床,最可怕的是,失去了童贞之身,也嫁不了人,往后一辈子也就当个大老爷陪床的工具。
这样的日子,可任谁都不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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