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快过,晏天皓却还没来,心蕊有些心急的想着,是不是兵部的事情太大了,他腾不开身?那她要不要自己回去?
明明已经为他找好了借口,可她还是想再等等……过了一刻钟,又过了一刻钟,直到酉时降至,她才看了看天色,黯然的垂下眸,朝着身边的粉憧吩咐:“让车夫准备着,酉时二刻出发……你再去婶婶处替我交代一声,我去不亲自与她辞行了。”
粉憧面带迟疑:“小姐不是要等姑爷吗?姑爷说他会来接您的。”
心蕊苦涩的抿了抿唇:“他许是太忙了,顾不上也不奇怪,咱们酉时二刻出发,回到府里时,差不多就戌时了,莫非我这晚膳的时辰还要在袁府守着?多不合规矩”
粉憧想了想也觉如此,这才应了一声,出了房间。
伴随着天色越来越昏,心蕊的心情也越来越低沉,旁边的七娘又强行与她说了些话,可心蕊硬是打不起精神。
到了酉时二刻,粉憧就进来禀报:“小姐,马车已经架好了。三太太那边我也去请辞了,三太太客气,说今日忙碌,倒是没怎么招呼好小姐,说下次有机会,定亲自招呼您。”
心蕊轻若的扯了扯唇,没把三太太的场面话放在心上。
告别了七娘,心蕊带着一堆丫头,一路走向大门……却不想刚到府门口,就见右边一行数人也正走向门口。
两方相撞,尚言清眼神倏地一变,看着心蕊的目光有些迟疑。心蕊不想与他说话,只想离开,可桐哥儿与月娘也在其中,都是堂兄、姐的,礼貌上她也该打个招呼才是。
这么想着,她便硬打起精神,勉强一笑,朝着桐哥儿唤道:“桐堂哥,一晃眼也半年没见着你了。”
桐哥儿态度彬彬有礼,只点头应和:“如今你都嫁人了,去年过年我倒是忘了恭喜你。”
心蕊抿唇一笑,不甚在意。
后头的月娘见状,心有歧意的故意扬起一抹笑意,看着心蕊就问:“五堂妹怎么这个时候才回去?可都黄昏了。”
心蕊面上一尴,有些滞语。通常回门,都是上午来回府,大约下午未时左右就该离去了,怎么也不该拖沓到酉时这不尴不尬的时辰上去……
见心蕊面色为难,尚言清拧了拧眉,竟看向月娘,开口为心蕊解围:“这女儿家说起话来,倒是素来不顾时辰的,晚一些也不奇怪。”
心蕊看他一眼,眸带不解,明明下午他们才有些争执,为何如今他却要帮她?
可人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心蕊也只好随口附和着:“的确与七娘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倒是没看清时辰了,不知不觉就晚了。”
尚言清竟然开口为心蕊解围,月娘心里的闷气顿时就加重了些……
她板了板面孔,又以极快的速度恢复如常。一张小脸依旧笑得娇柔羞怯,继续淡说:“那倒是,女儿家说话总是不顾时辰的,不过也是今日堂妹夫没陪在五堂妹身边,若是有相公提醒着,总不至于到这个时候。”
心蕊心脏一跳,有些不悦的看向月娘,连忙反驳:“他兵部政务繁忙,再说今日也不是规矩里的正经回门,他也没必要非陪着我。”
月娘松笑一声,连声道歉:“是我不会口才,说了不合适的言辞,五堂妹可不要放在心上。”
心蕊勉强平复心情,只摇了摇头:“时辰的确不早了,我也该回了,下次有机会,再与堂兄、堂姐闲话吧。”
说完她也不等他们回应,就旋身踏出了府门。恰好月娘与桐哥儿也是来送尚言清行的,因此尾随着也跟着出了门。
到了府外,马车列队,心蕊在粉憧的搀扶下刚想上车,就听远处传来一阵急踏的马蹄声。她好奇抬眸,顺眼看去,竟见白色骏马上那风姿翩翩、面如冠玉的人,正是她盼了一下午的新婚相公。
她心脏砰然跳动,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身影,只觉得脚下生根,站在远处都动弹不得。
待后面的桐哥儿、月娘、尚言清也看清了马上之人时,三人皆是微微一怔,其中尚言清更是薄唇紧抿,眼眸深眯,显然心情非常不好。
心蕊看着那素白的骏马驶进,心里某处越发不受控制,旁边的粉憧高兴的喊道:“是姑爷,小姐,姑爷来接您了。”
心蕊嗯了一声,一张小脸竟泛着紧张……他来了,他还是来了,他没有失约……
后面的尚言清眉头越发蹙紧,月娘看他满脸不虞,不由得也愤然咬唇,一双眸子却是瞪向心蕊。
骏马缓缓慢下,晏天皓从马上一跃而下,走到心蕊面前,面色歉意的说:“军中出了些事,一时不好处理,就延误了时候,我还以为你已经回去了。”
心蕊看着他,一张秀脸笑得明媚灿烂,耀人夺目。她体谅的道:“若是当真急事,你倒是不必硬赶来,有这么多人护着,我无事的。”
晏天皓墨眸一敛,表情闪着认真:“说了来接你,就定然来接你,我素来说到做到。”
心蕊忍不住又是一阵感动……
晏天皓见后头还有人,就顺势移眸,本想随意招呼一声的。可当他看到尚言清也在其中时,好看的眉毛当即就蹙了起来,墨眸微眯……
尚言清也看着晏天皓,四目相对间,彼此的眸里竟都射出满满的排斥。
僵持了一阵,还是旁边的伊儿率先开口:“三少爷,三少夫人,时辰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晏天皓这才敛眸,大掌毫无预警的突然抓住心蕊纤细的柔荑,握在掌心,感受着她手指轻微的颤抖。
心蕊心脏“噔”的一下差点停住,她伏下头,看着他紧握自己的大手,脸颊迅速窜红……
后面的传来月娘有些尴尬的呼唤声:“尚大哥,尚大哥,你慢些走……”
心蕊想回头去看,可晏天皓却拉她一下,轻催一句:“该回去了。”
心蕊应允一声,就在他的牵带下,钻进了马车。
因为男主人的到来,粉憧与伊儿就识趣的去乘后头的小马车,将这单独的环境,留给单独的两人。
上了马车,晏天皓的手也还没松开,心蕊脸上火烧似的发烫,虽说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可是这样在外大庭广众的十指紧扣,到底让人羞得慌。
晏天皓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握她的手,握得心安理得……只是或许他今日的确累了,加上赶过来时又是策马疾奔,因此一坐下,他就疲惫的揉了揉鬓角处的穴位,微微吐气。
心蕊见他如此,不禁问道:“很累吗?”
他闭上眼眸,轻吐一句:“还好。”
她却还是心疼不已,直接就说:“我替你捏捏吧,你睡下来。”
马车很大,宽阔的椅垫足够一个成年人直身躺下。晏天皓稍稍迟疑的看她一眼,见她脸颊绯红,却眼神坚定,他便应允一声,躺在她的膝上。
心蕊调试了角度,这就两手按着他两侧的太阳穴,手劲合适的揉捏起来……
她的手很软,身上有女儿家特有的花香味,晏天皓有些沉醉的紧闭双眸,舒逸享受着她的伺候。可突然,他脑中猛地闪过尚言清轻俊的脸,眉头骤然一蹙,他启唇就问:“尚家的人怎么在袁府?”
心蕊心头惊了一下,若是让晏天皓知道尚言清今日跟她说了这么多不合礼数的话,只怕天下就要大乱了。她微微思索,才道:“我听七妹说,好像三婶有意让月堂姐嫁给尚家大少爷,那尚公子今日过去,只怕是为了此事。”
“是吗?”他半信半疑,又问:“那你与他说过什么?”
心蕊抿了抿唇,轻笑道:“哪里说了什么,就是在院子里碰见就招呼一声……”见他眉头仍蹙着没平,她又补充:“说来也是多年不见了,今日一见倒是没认出来,索性还是月堂姐提醒,我才想起来他来。”
听她这么说,他的眉头才终于舒展开来,只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安静的享受着她的按摩,舒服得竟都快要睡着了。
回到国公府时,已经戌时一刻了。刚进宣泊阁院儿门,心蕊突然发现回廊拐角处,有个小丫头正鬼鬼祟祟的在偷看他们。
她眉心一拧,心中揣测那是董姨娘派来的人吗?
别人忌惮董姨娘,她却不能忌惮董姨娘,长公主也不会允许她忌惮董姨娘。因此心蕊就猛一回头,不咸不淡的朝外喊道:“出来吧。”
那小丫头身子一缩,害怕的露出半个脑袋,正想出来,可又见原本已经进了院儿的晏天皓突然又出来了,她心下一颤,顿时拔腿就跑。
心蕊却连忙吩咐:“粉憧,将她给我抓住。”
粉憧连忙上前,一把拽住那小丫头的手腕,硬是将她拉到心蕊面前。
心蕊冷声就问:“你是哪房的丫头,为何悄悄躲在后头偷窥我们?”
那小丫头脸色一白,也不顾不得晏天皓在场,连忙解释:“三少夫人误会了,奴婢没有恶意,奴婢是宁香所五小姐的丫头,叫秋冬,昨日三少夫人送了薄荷香囊给我家小姐,我家小姐今日精神好,就亲自下厨做了些糕点,本想着三少夫人大约申时之前就能回来,就遣奴婢过来请五小姐过去尝尝,可却不料您这么晚才回,奴婢一时不知该不该唤,正犹豫着您就叫了奴婢……”
昨日环君不是说让她尽量不要去宁香所吗?怎么今日又主动邀约?心蕊半信半疑,又问:“那唤你时,你跑什么?”
秋冬胆怯的低下眸子,偷偷看了那一脸冰冷的晏天皓一眼,哆哆嗦嗦的不敢开口——她怎么可能明说:因为三少爷今晨下令,以后宁香所的人全都不许接近三少夫人三尺之内,否则,违者绝不轻怠。
晏天皓闲散的瞪了秋冬一眼,直接吩咐:“告诉你家小姐,三少夫人累了,不过去。”
秋冬咬着下唇,一脸为难,若是这样就能回去禀报的话,那她也就没必要在宣泊阁外头等上足足两个时辰了。
还蕊出你。呜呜呜,她一个做丫头的,为何要如此为难她?
心蕊看这丫头好似当真是宁香所的人,就放下半颗心,可还是狐疑,这环君找她做什么呢?莫非是为了昨日的那件事?
这么想着,她就沉吟着,侧头看向他,说道:“我去去就回,多少是环君妹妹的一片心意。”
晏天皓面色紧绷,不悦的眉头蹙紧:“去什么去,那地方污污秽秽,都是些病气,几口糕点,想吃让下人做就是了。”
心蕊失笑一声,拉住他的衣袖,轻语撒娇:“我去去就回,半个时辰以内绝对回来。”
他盯着自己被她拽着的衣袖,看着她哀求似的小脸,虽着实不想她去,可又不忍心拒绝她,最后还是点点头,却不忘叮咛:“离环君远些,别进内间儿与她说话,顶多待在外间儿就是了。”
心蕊咧嘴一笑,因为他的体贴而满心愉悦……
到了宁香所,里头环君显然已经等急了,见心蕊来了,忍不住激动,竟就咳了两声……心蕊忙上前为她顺了顺背。才听她说:“三嫂去了好久,我这儿的糕点都要硬了。”
心蕊垂眸看向桌上,果然放着一盘莲子糕,她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只觉得清新爽口,便张口赞道:“倒是不知道你的手艺这般好,往后若身子通畅就多做做,我日日过来蹭吃都肯。”
环君捂嘴失笑,可兴许笑得太用力,不禁又咳了两声……
心蕊叹了口气,这患了肺痨的身子,能下床已经算良性了,若不好好医治调理着,晚期只怕床都无法下了。
心蕊吃完两块莲子糕,就见环君已向身边的春夏打了个眼色,春夏应了一下,这就带着小丫头们均出了房间。
屋里一空,环君忙问:“三嫂子今日是从哪里方向去的袁府?又是从哪个方向回来的?城西还是城南?”
果然又是这个问题,心蕊苦笑一记,无奈的摇了摇头:“去回都是从城东方向走的。”
环君脸色倏地一白,清如水波的双眸无意识的流转半晌,才黯然垂下,只喃喃自语:“九月,九月快到了……”q7wm。
心蕊伸手抚了抚她削弱的手背,安慰道:“别管几月,你只管好你的身子就是了,只等身子好了,母亲必能给你寻模一户更好的人家。”
环君眸光一慌,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怎么……”愣了一会儿,她便猜到答案:“是原姨娘和赵姨娘告诉你的?那你什么都知道了,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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