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蕊到了崆天景,想与长公主说一声赶去天善寺,可一进房间,却听到一阵喧哗。
她微微蹙眉,脚步刚抬,里面便传来了一道凶厉男人声:“芳娇的尸体是从你院儿里的水井捞起来的,你还敢说此事与你无关?”
接着便响起长公主的抽噎声:“你的心里只信你的董妹妹,我说什么你都不信,既然如此,你何不就将我送到府衙,让我受罪,受刑算了。”
门外的粉憧轻轻推了推前面的心蕊,小声道:“小姐,今早我是听外院儿的丫头提了,说是芳娇昨个儿随着董姨娘一同进了宫,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了,反正今早,就有人从崆天景的井里打捞起了她的尸体,董姨娘哭得伤心欲绝的,一口咬定是太太杀了芳娇,还说芳娇昨天从天善寺出来时,顶撞了太太两句,没想到太太却要下这样的狠手,没想到这么快就惊动了公爷……”
心蕊眯着眼睛偷偷往屋里窥了窥,见长公主哭得梨花带雨,越国公却硬像是铁了心肠似的,她脸上顿时露出厌恶的神情,她一直不喜欢这个公公,是非不分,做人糊涂,一无是处。
见妻子哭个不停,越国公渐渐也有些心软了,他刚正的唇瓣抿了抿,便甩袖,抛下一句:“你好好检讨检讨吧,如此心狠手辣,哪里还是我以前认识的天澄。”说完,便走了。
出门时,却不巧碰到了心蕊,越国公面上不禁露出了一丝尴尬,老两口吵架,却被媳妇撞了个正着,有羞耻心的人都会觉得窘迫。
待他走了,心蕊才匆匆进房。一旁的任妈妈扶着长公主不住的劝慰:“太太,老爷也是被那女人蒙蔽了,他不是有意的,只是那女人果然狠心,竟然想出这一招来陷害您,是咱们着了道,怪不得您啊。”
长公主还是哭个不停,边哭还边目露气愤,周身颤抖:“那女人,竟想到用人命的法子来陷害我,好,好,好,我斗不过她,我忍她,可她还得寸进尺,既然如此,大不了鱼死网破,大家同归于尽好了。”说完,她突然抬起头来,随手扔了一个茶杯,杯子落地便碎,她抓起一片碎片,咬着牙就要往外冲。
任妈妈连忙拽住她,一屋的丫头也急忙过来将她抱住,心蕊慌忙的迎过来,掰开她手中的碎片,态度有些恼怒的喝道:“母亲,你这样,倒是让那女人有更好的理由将事情全部诬陷到您身上了,忍了这么久,这会儿冲动,不怕亲者痛仇者快吗?何必呢?”
长公主顿时崩溃,整个身子都柔了下来,跌在地上又是大哭不止:“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哭着哭着,她一口气没上来,直挺挺的就晕了。
大家吓了一跳,几个丫头,七手八脚的连忙将她扶上床,小丫头又心急火燎的去请大夫,屋子里乱成一团。任妈妈跟着长公主几十年,带着长公主就像带女儿一样,这会儿看她这么痛苦,她也跟着流了泪,一边哭一边心疼的扶着她的鬓角,狠声道:“那女人迟早有报应的,太太,您又何必那命去与她拼呢?”
心蕊看在眼里,也是心悸不已,她勉强咽下喉头的酸涩,拉着任妈妈的手,叮咛道:“母亲这会儿不舒服,我做媳妇的本该在身边伺候着,可天竺圣僧邀我今日进宫,我又非去不可,还得烦劳妈妈多多照顾着母亲,心蕊速去速回。”
任妈妈见三少夫人说话态度恭敬有礼,脸上稍稍才露出一丝欣慰,点了点头:“你去你的吧,太太身边有我,我就是拼了命,也不让那些贼人进她身子半步。”
心蕊这才放心了,嗯了一声,便出了房间。
她一路疾走,路过挽碧纱时,她脚步顿了顿,偏头目光如距的往里头看了看,粉憧有些担心的刚想唤她,她已收回视线,继续往外走去。
粉憧叹了口,乖乖的继续跟在后头,小姐今日心情很不好,不止因为太太的事,还有姑爷的事,以前小姐什么事都会告诉她,现在竟然瞒着她,想必那件事,一定是小姐也不好说出口的事吧。
跟了小姐好几年,粉憧也算明白小姐的性子,她擅于忍耐,荣宠不惊,除非真的激怒她,她才会露出傲骄清冷的态度,否则一贯她都是柔柔娇娇,温温惬惬的。而从刚才小姐看挽碧纱的眼神,她知道,小姐这次是真的怒了,不管是因为姑爷,还是因为长公主,她是真的在生气,而且,非常生气。
马车上,心蕊全程无语,粉憧也不敢多嘴,两主仆静若寒蝉的行了一路,刚到天善寺门口,两人还没来得及下车,寺里就出来一行人,其中走在最前头的一个小和尚,只是他穿的袈裟却甚是华丽,显示着他的位阶不低。
“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要食言呢。”小和尚匆匆跑到心蕊的马车前,一张红扑扑的小脸看起来可爱极了。
心蕊面无表情,眸光轻闪,跳下车去,便直接问:“我带个丫头,应该没问题吧?”
小和尚这才正眼看了身边的粉憧一眼,笑眯眯的点点头:“没问题,没问题,我是天竺圣僧,我说没问题就没问题。”
心蕊不语。
粉憧却吃惊得瞪大了眼睛,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身高才到自己腰的小豆丁,张着嘴半天都找不会自己的舌头,不会吧,这个看起来天真无邪,可爱伶俐的小女圭女圭,就是天竺圣僧,粉憧闪过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会是骗子吧?
修摩提不管她眼中的诧异,只友好的拉着心蕊的手,把她牵着往一辆金碧辉煌的大马车前。
粉憧在后面又凌乱了,她眨眨眼睛,困惑的想着,和尚怎么能随便对女子毛手毛脚的呢?好吧,虽然他只是个小孩子……可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上了皇宫御用接待贵客的大马车,里头宽敞通风,修摩提一进去就欢快的蹦来蹦去,苦罗老实的护在他身边,防止他撞坏自己。
心蕊与粉憧坐在外头,心蕊还是面色深沉,而粉憧看着她的侧脸,满脸担忧。
“你们说,这个金子是真的吗?”修摩提突然不安分的摩挲着车帘上那金光闪闪的滑竿,然后一张口,咬了下去。
粉憧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却见大家都没笑,她憋着又硬生生的闭上嘴。
苦罗天生一副死人脸,没表情,没情绪,心蕊则是心有所想,也没什么笑的意思,唯独粉憧捧场,修摩提活动活动被咬的生疼的嘴,兴致勃勃的蹭到粉憧身边,拉拉她的衣袖,八卦的打听道:“你是她的丫鬟?”
粉憧点点头,看着这么可爱的小女圭女圭,她也是高兴得很。
修摩提又问:“那她为什么闷闷不乐的?昨天和我见面的时候,她明明很有活力嘛。是不是晏家没给她饭吃,她饿得无力了?”
粉憧被他的童言童语弄得哭笑不得,整个人也放松了,她拉着修摩提到边上,小声的叮咛:“你不要这么大声,我家小姐有事烦恼。”
“什么事啊?”小家伙突然双眼泽泽生辉,一副很期待的表情。
粉憧愣了一下,修摩提立刻收回放光的双眸,转而换上一副担心的表情:“好姐姐,你告诉我吧,什么事啊?我也很关心袁……袁……咳咳,我也很关心她的。”额,她叫袁什么来着?昨天她好像说过,不过好像很绕口,他就记不住了。
粉憧犹豫了一下,转头看着正一脸若有所思靠在车厢壁上的小姐,情不自禁就开口道:“小姐好像与少爷吵架,还有今天一早,我家太太就被董姨娘陷害了,小姐一直很尊敬太太,所以心里正烦着呢。”
“你家太太?”修摩提眼珠子转了一转:“就是小皓皓的母亲?”
粉憧又愣了一下,诧然的问:“你怎么叫我家姑爷什么小皓皓?我家姑爷是平奴大将军,又是越国公府的小公爷,你应该叫他小公爷或者大将军,小孩子可不能这么放肆?”显然粉憧已经忘了,眼前这个小孩子可是天竺国来的圣僧……不过也不能怪她忘记,毕竟这小家伙,的确一点圣僧的气质都没有。
修摩提自大的努了努嘴,一脸不屑:“切,要不是我救了他的命,他早死在边境了,还当什么大将军,哼。”
“你救了他?”粉憧像听到惊世骇闻似的,眼睛睁得圆圆的,满是好奇。
宫子上一。修摩提又得意的扬起下巴,小脸清高的抬着:“那天刚打完仗,我和我徒弟赶去战区,想看看有没有能救活的生还者,结果就遇到他了,也算他小子命大,遇到我,注定他命不该绝了,当时他连续高烧三天不退,烧退了后,我又前前后后的照料了他七天,可那小子没良心,伤一好,一看到匈奴的战军,也不跟我告别,就滋溜溜的钻进去了,哼,我现在还生他气呢,别让我看到他,看到他,我一定问他要汤药费。”
看他说得义愤填膺的,粉憧却吃惊得嘴都合不上了,她舌头搅了好半晌,才颤颤抖抖的问:“不会吧,原来姑爷是这样混进匈奴大军的队伍。”
修摩提皱了皱鼻子,嚣张的笑笑:“所以你说我是不是他的大恩人,你们中原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再世父母,我就是他的再世父母。”
粉憧冷汗:“姑爷的双亲都还在世呢,什么再世父母,你说话真逗。”
修摩提闲淡的挑挑眉:“他的老爹有什么好的?老迂腐一个,我好心好意去营地告诉他他儿子没死,还躲进了匈奴大军里头,他非但不担心儿子的安全,还大叫好,说儿子有出息,切,你们中原人都怪怪的。亲生父子间,一点亲情也没有,不像我们天竺,人人夜不闭户,街道上一个地痞流氓都找不到,安乐极了。”
粉憧苦笑着皱着眉头,不赞同的争辩:“其实公爷指定也是关心姑爷的,只是在国家大义面前,父子亲情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屁。”小家伙竟然口吐秽言:“胡言乱语,死儿子就能天下太平了?天下太平就是为了阖家幸福,儿子都死了,还幸福个屁,不过也不奇怪,晏老头有五个儿子,死一两个对他来说也不痛不痒吧。”
粉憧摇摇头,这小家伙一股子歪理,她真是说不过他。
见粉憧不说话了,修摩提又笑呵呵的凑上去:“姐姐,你嫁人没有?”
粉憧脸颊一红,咬着牙瞪他一眼:“小女圭女圭,不害臊,问这些问题,你还出家人呢。”
修摩提才不管这些,娇娇捏捏的又凑上去:“出家人又怎么了?出家人可不是苦行僧,什么戒律戒条,我们天竺才没有这些规矩,也就是因为中原人道貌岸然,还满口歪理,不知所云,我娘当年才离开我爹,带着我去天竺的,我爹就是个没出息的中原人,整天之乎者也,烦死人了。”
“你爹是中原人,那你也是中原人了?”粉憧有些惊讶,再看这小家伙的脸,可不就是个中原人的长相吗?
修摩提却冷冷的别开脸去,哼道:“不止我爹是中原人,我娘也是中原人,不过虽然我们的血液里留着中原人污秽的痕迹,但是我的心是向着天竺那片净土的,姐姐,你要是没嫁人,索性就去天竺吧,天竺的男人,可好得很呢。”
看他说得像卖狗皮膏药似的,粉憧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到一半,马车突然停了,外头响起太监尖哑的声音:“奴才恭迎天竺圣僧修摩提大师。”
修摩提这才懒洋洋的站起身来,扯了扯身上的皱褶,在苦罗的陪侍下撩开帘子跳了下去:“你是来迎接贫僧的吧,好了,免礼了。”
张公公看着眼前这豆丁一样的小身影,诧异得说不出话来,后头的一众宫人也半晌回不过神来,有没有搞错,这个三寸丁,就是……就是天竺圣僧?骗人的吧?
修摩提似乎早已习惯了大家吃惊的表情,他悠然的伸了个懒腰,朝苦罗使了个眼色。
苦罗点了点头,亲自撩开车帘。修摩提看着车厢里的心蕊、粉憧笑道:“皇宫到了,出来吧。”
张公公见他还带了人,脸上更是露出焦急,忍不住提醒:“大、大师,未经传召,外人是不得进宫的。”
修摩提无辜的望他一眼,嘟了嘟嘴,叹了口气:“好吧,既然如此,那我也回去好了。公公就不用送了,车夫大哥,麻烦你送我们出宫吧。”
看他说得煞有其事,张公公急得汗都出来了,他咬着牙,为难的看着那车厢内两名妙龄女子,一张脸都快皱成了苦瓜。
粉憧见场面僵持,忍不住道:“公公,我家小姐是当朝一国公晏公爷府里的三少夫人,也是前长公主的嫡亲媳妇,更是平奴大将军晏天皓的结发妻子,今日她只是随着天竺圣僧同路进宫听禅,也不能进去吗?”
张公公一听这么大一堆头衔摆出来,当即豁然开朗,笑得讨好:“哎呀呀,夫人怎么不早说呢,既然如此,那事儿就好办多了,夫人尽管跟杂家一路就是了。”
心蕊谦柔的点了点头,在粉憧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一路也不知走了多久,只感觉眼前楼台山宇看得人眼睛都花了,粉憧老实的跟在小姐后头,脚步紧紧的,深怕多转两圈,自己就得转晕。
终于,差不多走了一刻钟时间,众人才停了下来,看着眼前宏伟气派的的建筑,张公公笑眯眯的道:“圣僧大师,三少夫人,这边是后宫接待宴客的‘春波殿’了,几位随杂家进去吧。”说完,便步上了阶梯。
又爬了一阵阶梯,才算是彻底到了大殿外,遥遥往里一看,里头布置得清雅高秀,倒的确是个招待客人的地方。
张公公凌空朝内喊了一声:“陛下,娘娘,人到了。”
里头紧接着便响起宫女的声音:“传吧。”
张公公颔首,领着众人这才跨进门槛,绕过了前头的外殿,一伙人直接进了内殿,里头,一身凰服,金灿耀眼的女人高坐主位之上,她脸上盈盈春光,看来年纪并不大,浑身却有说不出的雍容华贵,她一双美眸顾盼流兮,当她的目光停在最前面的小女圭女圭身上时,眼波生出了一丝异样,她微微轻笑,笑声内敛低沉,却让人听了不禁心生敬意。
心蕊带头,曲着身子,唤声请安:“民妇晏袁心蕊,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平身吧。”皇后娘娘看着她挑了挑眉,这就是天皓娶的新娘子?可她怎么随着天竺圣僧一同进宫呢?再说这个天竺圣僧,呵呵,她倒是从没见过小孩子做大师的。索性昨天蝶妃回来向她禀报过,否则她今日只怕也会露出乍色吧。
心蕊倒是请安了,可修摩提与苦罗却纹丝不动,皇后自然知道佛学高深的圣人是需以礼待的,她也并不在意,只笑道:“这会儿皇上正在御书房与诸位大臣商议国事,迎接大师的便只有本宫一人了,本也该让蝶妃陪着一道的,可她昨个儿似乎有些不懂事的地方得罪了大师,我千说万说,她就是不肯出来。”
修摩提冷冷一笑,表情不可一世:“什么得罪,说得真好听,她分明就是故意挑衅,张口闭口妖僧前,妖僧后的,既然如此,我这妖僧倒是也不怕与她消磨消磨,这会儿倒是没脸见人了?昨个儿当着一两百人,她可面无惧色,脸皮厚得很呢。”
早知道这修摩提小孩子心性,口没遮拦,心蕊却还是忍不住轻蹙眉尖。当着皇后的面,他可什么都不怕说,昨日的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再说蝶妃又是为了求子而求见的,这多少也犯了宫中一些人的忌讳,虽说外头传言,皇后对蝶妃万般的好,可这女人间,又是共侍同夫的,是不是真好,谁又能说得准呢。就算是真好,那皇城内的家务事,却要一个外人来指指点点,不是当面指着皇后处理后宫不善吗?这话说出来,可是可大可小的。
她想到此处,急忙开口:“皇后娘娘容秉,修摩提大师话语夸张,昨日心蕊也在场,蝶妃娘娘突然驾临,的确有些让人措手不及,却倒不若大师所言的那般严重,一时不合,口舌之争,娘娘是宫内贵人,大师是得道高僧,两人身份都高,说起话来,自然会有些冲突,但倒是无伤大雅。”
皇后精锐的凤眸微微一眯,看着心蕊低颔着头模样微微一笑,对她这番话更是满意极了,蝶妃的嚣张狂妄她是知道的,可是宫里的事,却由不得外人说三道四,这丫头三言两句,将事情推月兑到是天竺大师高圣受不了讥讽,而心存怨念,多言诬陷蝶妃,且不管是真是假,倒是为她保住了面子。
皇后看心蕊的目光不觉深了些,心道,难怪天皓会中意这丫头而拒婚十六公主呢,十六公主生性懦弱,身子又弱,总是一副娇怯单薄的模样,哪里有这丫头的刚强果断半分?要是她,她也喜欢这小丫头,她素来最喜欢有智慧的聪明人了。
修摩提有些鄙夷的瞪了心蕊一眼,哼,虚伪的马屁精,中原人果然个个都心思深沉,不过……嘿嘿,他喜欢,越是深沉的人越聪明,越是聪明的人越有谋略,越是有谋略的人越是能成功,他最喜欢和将来会有作为的人结交了,这表示他很有眼光。
正在这时,外头响起一声太监的呐喊:“皇上驾到……”
皇后掀了掀裙角,在宫女的搀扶下下了首位,皇上此时也正好进来,一看皇后,便连声道:“你才刚有身子,不宜多动,快坐下。”
看他一脸体贴,虽年近五十,脸上却满是柔情,皇后忍不住幸福的笑了笑,点了点头,便坐到了副位上。
皇上这才满意的回身,看着殿内的其他人,宏声一笑:“哈哈哈,修摩提大师,你就是修摩提大师?”
修摩提双手合十,念了个佛偈:“阿弥陀佛,陛下施主有礼。”
见着皇后可以不行礼,可是他今天可是对皇上有事相求的,所以看到皇上就算再不愿意,也要先打好关系。
心蕊也跟着福了个大身:“民妇晏袁心蕊,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晏袁心蕊?”皇上皱眉思索一阵,才豁然醒悟:“哦,天皓的新婚妻子,你也进宫了?是随着天皓一同来的?”
心蕊微微低头,正想回禀,旁边的修摩提却插嘴:“她是跟我来的,我与这晏家三少夫人煞是有缘,今日又得皇上亲邀进宫,就多事将她一路带上了,希望皇上不要介意。”
皇上语带豪迈,侧身坐下:“朕怎么说介意呢,也不是外人,晏府的几个丫头也时常进宫与朕的公主们玩耍,朕也乐见其成。”
看着皇上心性广阔,一点没有深沉暗哑的意思,心蕊不禁好奇,一个这样大而化之的皇帝,却能将大崇国治理得井井有条,堪比邻近的几个国家太平安乐的更不是一星半点,他的实力,着实让人惊奇。
不过,古来明君都是不拘小节的,只怕这皇上也是如此吧。皇上知道修摩提来了大崇国,特地邀他进宫,为的就是想听听天竺的佛学文化,其中好的佛偈,自然广而告之天下,让百姓们也普君同赏,大崇信奉佛教百年,对各家佛学也一直抱持着学习的态度,这等谦虚的做法,也是在这诸国混乱的时局中,难能可贵的。
皇上笑着赐了诸位的坐,便准备与修摩提研究佛法,突然,外头响起太监通传:“蝶妃娘娘、华珊郡主到——”
心蕊心头一噔,眼睛不禁顺向了殿外。
蝶妃娘娘今日穿了身素雅干净的白色宫衫,与昨日的艳阳华贵,竟然形同两人,就连她的装束发髻,都刻意低调了些,而她身边的华珊也如出一撤。
皇上看了两人一眼,有些不虞的问:“你怎么来了?朕不是说了,你好好的在宫里抄写佛经就是了,出来闲逛什么?”
蝶妃一张艳若桃李的脸庞登时露出心酸,她抿了抿唇,可怜兮兮的说:“皇上,臣妾知道昨日鲁莽惹怒了圣颜,臣妾今日是特地来向圣僧道歉的,并且臣妾当真很像听圣僧的高深佛法,臣妾保证站在远远的,不让皇上您看到臣妾的身影,好不好……”
对面的修摩提一听这话,一张脸都快拧成了疙瘩,这蝶妃说话也太肉麻了吧,他鸡皮疙瘩排排站了。
皇上态度刚正:“那你问问,若是圣僧应了你的道歉,此事就算了,若不然,就就回你的屋子去,好好学学什么才是佛理。”
蝶妃忙转头看向修摩提,她隐忍着心中的愤慨,娇滴滴的唤道:“大师,昨日是本宫放肆,本宫给你请罪,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修摩提脸上的笑意立刻涌上,他刚想开口说两句傲慢得意的话,后头的衣衫突然被人拉了拉,他知道这是心蕊在示意他,他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憋着一肚子不快,闷闷不乐的随口道:“娘娘什么话,既然是误会,过去了就算了吧。”
蝶妃脸上一笑,又盈盈娇娇的盯向皇上。
皇上到底是惜花之人,看到蝶妃这一脸楚楚动人,也心生不忍,他便压了压声音,淡淡的说,“既然圣僧都说了,就一块儿坐吧。”
皇后微微一笑,急忙提点:“蝶妃,还不多谢皇上。”qrc4。
蝶妃忙福身,高兴的道:“多谢皇上。”说完,便坐到了皇上的另一侧。
从进门开始,华珊的眼睛便没离开过心蕊,这会儿见皇上也原谅了蝶妃,她便走了出来,一脸可怜的看着皇上与皇后,轻道:“皇上,娘娘,珊儿天生愚笨,只怕听了禅法也不懂,珊儿想……”
“想出去玩?”皇后笑着一语道破。
华珊粉颊一红:“娘娘一定是神仙,珊儿心里想什么,娘娘怎么全知道?珊儿是想出去玩,还想……还想请心蕊姐姐与珊儿一同玩。”
“她?”皇上的目光投向了坐在修摩提后面的心蕊。
心蕊眼眸只闪了闪,却并没多少吃惊,这华珊不找她麻烦,那才奇怪呢。
皇后脸色倏地沉了下去:“胡闹,人家是特地进宫听大师授禅的,你不爱听,人家也不爱听了?”
华珊的脸立刻垮了下来,大大的眼睛也氤氲开来,蝶妃忙笑着缓和道:“这珊儿也是淘气,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不如还是问问晏家三少夫人的意思吧。”说着,她的目光便转向了心蕊。
心蕊本也不喜欢听佛,她索性悄悄在修摩提耳边嘟囔一句:“我晚些再回来”便起身应承着说道:“既然郡主相邀,民妇也乐意之至。”
华珊有些吃惊她竟然会答应,却还是高兴的跑过去,亲热的拉住她的手,转头对皇上道:“皇上,心蕊姐姐都同意了,好不好嘛?”
皇上面露无奈:“去吧去吧,可别跑远了。”
华珊高兴的一应,便拉着心蕊出了春波殿。一到外头,她手立刻松开,隔得老远的对心蕊哼道:“没想到你竟然敢进宫,还敢答应皇上出来,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心蕊面露不屑,低低转眸:“若你有胆子就杀吧,不过我想你也不是这么没脑子的人,在宫里杀人,你只怕还没有这个能耐。”
“你……”华珊被她说得一滞,眼神一顿,转而又笑了起来:“好,我不会杀你,你若还有胆子,就跟我走,有个人想见见你。”
“十六公主?”心蕊轻笑:“她这么快就知道我进宫了,消息倒是好快。”
华珊冷冷一笑:“原来你已经知道了,那倒是省事了,十六姐姐不知道你来了,不过我想她会想见你的,只是看你敢不敢见了。”
心蕊进宫的本来本来就是为十六公主,她自然毫不畏惧:“谁怕谁,走吧。”
华珊就是等她这句话,眼中狡黠的光猛然一闪,便径直往前头带路了。两人绕着御花园七拐八拐的不知拐了多久,终于停在了一个院子前,上头玉质的牌匾上写着“茗椿宫”。
“就是这里,进去吧。”华珊傲慢一笑,便率先踏进院门。
心蕊一路尾随,旁边的宫女看到华珊来,也并未多问,想来她是这里的常客了吧。
过了前院儿,华珊欢快的跳过了前庭的月亮拱门,往里头呵呵一叫:“十六姐姐,我来了。”
心蕊突然有些紧张,站在拱门外深吸一口气,这才迟疑的踏了进去……庭里,各色的木莲灼灼姿色,轻淡的香气索绕鼻息,庭中央的石桌边,一抹翩若素淡的声影娉婷而立,她穿了一身水蓝色的迷迭裙,裙上影影绰绰的暗影显得扑朔迷离,她的脸庞,在上午温和的阳光中显得格外恬静清雅,第一眼看到她,心蕊只觉得心都静了,这是一个,很容易让人魂牵梦遗的女人,她有一张让人舒雅温柔的脸。
“你今日怎么想着过来了?我这儿离你院子远,你老说偏僻。”就连声音,都柔中带嗔,嗔中带娇。
华珊呵呵一笑,顺手拉过后头的心蕊,将她推到十六公主跟前,大声介绍:“这位就是天皓哥哥几个月前才娶进门的晏府三少夫人,十六姐姐,你说说,她这样的长相,这样的身份,天皓哥哥看上她什么了?”
心蕊直接忽略华珊的酸言酸语,她一双清亮的眸子紧盯着十六公主诧然的美眸,友好的一笑:“公主有礼。”这一笑,用尽了她最美的芳靥,只因不想输给眼前的她。
十六公主忙收回视线,眸子无措的四处转动,手指也慌忙的遮掩着石桌上的宣纸,心蕊低头一看,她在作画,而画中的人,正是她的相公。
心蕊有些冷意的眸光微微一闪,便伸手拧起一张画了一半的画纸,笑得讽刺:“公主的画真是栩栩如生,恍如真人。”
十六公主忙抢过她手中的画,和着其他的纸全部揉成一团,藏在身后,娇怯的垂下眸子,紧张的说:“三少夫人见笑了,我,我……你先坐坐,我让人给你沏茶……”说完,她转身欲走。
心蕊却一把拉住她,笑了一下:“不用了,我不渴。”
华珊见状,嘟着嘴跑到十六公主身边,挽着她的胳膊不悦的哼道:“十六姐姐,你怕她什么?若不是天皓哥哥中了邪,怎么会娶她这样的女人,你可是当今公主,天之骄女,你怕她做什么?”
“华珊。”十六公主忙瞪了华珊一眼,眼角却瞥向心蕊,慌忙的道:“不可胡言乱语,三少夫人与天……与小公爷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你……你不要无中生有。”说完,她又忙焦急的看着心蕊,连声解释:“华珊年纪小不懂事,口没遮拦惯了,三少夫人不要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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