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北静王一抬头向床里望去,就见着了黛玉,说起来虽然往常在宝兄弟嘴中听林姑娘的名号不知道听了多少回,但还从未见过,只听得宝兄弟说林姑娘极是天上人间难寻的一个精致人物,更使他对黛玉充满了好奇。
此时见黛玉闭着双眸的脸,肤细如玉,柔如凝脂,五官精细,绝色月兑俗,和自己想像中的一般无二,果然是那画里走出来的谪仙一样。此刻虽然在病中,脸色略显苍白,但那玉润的容颜却是任何瑕疵都遮不住的,心里没来由的就是一颤,就有了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了。
又转过头去,就见着前面书案上的琴,又见琴尾挂着一串佛珠,觉得有些眼熟,细细一想,这不是自己送给宝玉的那一串佛珠吗?怎的在这里?
忽而又觉得心里有些暖意,这串佛珠本来是自己不甚重视的玩物,顺手送给了宝玉,却不知宝玉转赠了黛玉,黛玉又如此重视的挂在琴尾,更觉得黛玉是性情中人。
然而他却不知,那串佛珠当时宝玉要送黛玉时,黛玉根本就不屑一顾,还说一句“什么臭男人拿过的东西”,瞥了一眼就顺手就扔回给了宝玉。
宝玉讪讪的不好意思,后来是他见着了紫鹃,料想着这佛珠沾了个佛字,佛祖又是极慈悲的,那么这佛珠是可以压些邪气的,对黛玉的身体有好处,便叫紫鹃偷偷拿过来放在了柜中。
前几日紫鹃帮黛玉寻找诗稿时看见了,才顺手拿出来挂在琴尾上的,只怕黛玉还不知道这回事呢。
一时北静王在这里心思转动,那边王太医已理出脉来。只见他站起身,回过头来对北静王一施礼,正要说话,那宝玉却先说了:“王太医,林妹妹怎么样?需要些什么药,你只快快说出来,我好叫人去配。”
贾老太君岂有不知宝玉心里的着急,怕他问急了王太医,倒叫王太医为难。于是说道:“宝玉,你莫急,且听王太医说说林丫头的情况。”
宝玉只得止住嘴,急切的看着王太医。王太医面露难色,似是不太好开口。
老太君一看王太医的情形,就知道情况肯定很是不好,想着自己就只贾敏一个女儿,这一个女儿又只生了这样一个画里走出来的外孙女儿,自己疼都来不及疼,就变成这副模样,不由悲从中来,好半晌不能言语,只眼望着床头的黛玉,老泪纵横。
王太医一见老太君的样子,便也不好再隐瞒,把实情道来:“老太太,林姑娘这病症情况不太好,她本就体弱,先前常常咯血,又经此番刺激,肝气郁结,气血不足,血气难以在身体里运行周天,如此下去,怕是无力回天了。”
宝玉一听,心中一急,一个立不稳身子就跌坐在椅内,一时间只觉得心胸气闷,先前就有些迷糊,因见着黛玉才清明了些,现下一听黛玉无力回天,心中又痛又难受,又觉得迷糊起来,扶着椅子直说胸口痛。急得王夫人忙走过去,搂在怀里,对那躺在床上的黛玉更是加了一层恨。
邢夫人却在一旁站着,暗自瞧着眼下发生的一切,对于她来讲,黛玉是死是活,没有影响,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与她是无甚大的关系的。
贾老太君扶着椅子垂着泪。王煕凤忙走过去扶住老太太,在老太太背上轻轻揉着。又转过头问王太医:“难道就没有办法治一治了吗?”
王太医背着手在屋中踱了一圈,沉思了良久,方道:“办法倒是有一个,但不知道管不管用,而且这需要一个人的帮助,亦不知道是不是能找到合适的人来。”
“什么办法?”贾老太君与宝玉一听有办法,就异口同声的问道。
北静王也跟着心里一热,身子往前凑了凑,和众人一起等着下文。
“林姑娘有先天不足之症,又常咯血,导致气血不足,现在最重要的便是补足了她的气血,再以温水助她血气运转周身,便有望醒转,醒来后再慢慢治其不足之症。”
“怎么治?”王熙凤便接着问。
“以一健康人之血喂给林姑娘喝下去,待补足林姑娘所欠的气血,再有了些血色,就有希望了。”
王太医此话一开,屋里众人就都沉默了,大家各有心思。
老太君年岁已大,不可能出血,邢王夫人自不必说也不可能,凤姐儿素日就有那月事血崩之症,更是不能。大家正在心下忖度着心思,就见宝玉起身来,把手膀子伸到王太医面前,连连道:“用我的血,用我的血。”
一听宝玉这话,王夫人便有些急了,一边忙收回他的手,一边忙接口说:“你刚才还叫胸口疼来着,你的血是不健康的,你还是好好的将养自己的身子罢,我的儿。”
宝玉抬头看了看母亲,虽然心里不悦,但是母亲说得未尝无理,又深知只要有母亲在这里,母亲是断断不能让自己受半点伤的,也就不再做声,还不如住了嘴,等大家赶紧商议出个结果,好救黛玉。
贾老太君虽不喜王夫人那一副生怕伤了宝玉的样子,但王夫人的话也有些道理,她也不希望救了外孙女儿,孙儿又有事。
紫鹃雪雁心里是万分希望自家小姐快快好起来的,便走上前来,道:“老太太,用我俩的血吧。”
贾老太太想了想,觉得也可以,正欲说话。却见北静王走向前来,笑道:“老太君怎么把本王给忘了?你们女子体弱,不宜此举,宝兄弟自己亦在病里,更是不宜,本王身强体壮,平日也时常煅练,身上的血自然是最健康的。王太医,就用本王的吧。”
贾老太君唬了一跳,忙站起来道:“王爷,万万不可,这可折煞老太太了,再者林丫头也受不起啊。”
北静王负着手,笑道:“老太君莫这么多规矩礼数,有何不可的?再者,这件事也不好叫更多人知道,免得到处宣扬,给林姑娘不好看,也就不能用外边人的了,而这里也再没有人的血比本王的更多更好了。”
宝玉此时还是有些迷迷蹬蹬的,仿佛又清醒了些,站着细细想了想,似乎觉得北静王说得有理,在他心里,只要能救得了黛玉,是谁的血都可以,再者,也不能再拖了,便管不了这身份尊卑了。于是起身对北静王略施了礼,谢道:“既然如此,贾宝玉在此先谢过王爷了。”
“宝兄弟快莫如此,这也不是多大点事,再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对本王来说也不损伤什么。”
众人见北静王如此说,便也不好再辩什么了,千恩万谢的谢过了,方站在一边去。
王太医对北静王施了一礼,道:“王爷,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