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时,中厅饭堂。
傅奕外出访友,于是家中只剩下五人同桌进膳。平日里有傅奕坐镇,都略有收敛,今日家长不在,几个小辈说话便开始拔刀弄枪、针锋相对。
“妹妹也不知是命中带煞还是怎的,那绑架我的黑衣人才与你一见,就抽风似的病态,而且还被天外来客给劫了去,连累三弟都差点被袭。”花曦晚不紧不慢的说着,任由傅澜卿将去掉鱼刺的雪白鱼肉塞入她口中,然后二人相视一笑。
傅希明也学二弟那般细致的夹菜给花弄月,却见她根本没什么胃口吃饭,只是冷笑看着花曦晚,语带不善的说,“那又如何,姐姐大概不知,那匪徒狡猾的很,恐怕是为了博取三弟同情所以装病,其实早就在暗中联络了同伙营救他吧。那日也将我吓了一跳,我本是想审问他姐姐的所在,没想到被他拿我做了幌子,我的丫鬟晴空都被吓了一跳呢,如今想来还是心有余悸。”花弄月佯装害怕的拍拍心口,端起碗喝了两口汤。
花曦晚幽然一笑,说,“看来晴空倒比妹妹生龙活虎,我见那日她应对来要账的人可是对答如流、巧舌如簧,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反倒是妹妹你,看这脸色,青青白白,确实不太好。”
花弄月恶狠狠的瞪她一眼,咬牙切齿道,“要论脸色,姐姐恐怕更青……”
花曦晚丝毫不介意别人说她丑,她伸出手模了模自己的脸颊说,“是,瘦骨嶙峋也不太好,妹妹懂得养生,听说还经常调制熏香和美容的膏药,可从前不曾听妹妹提及还通医术、懂药草。”
花弄月听她话中有话,而涉及这个晦涩话题她并不愿深入,于是神色厌厌,柔荑搭了傅希明的手臂说,“有些乏了,相公陪我回房吧。”
傅希明连忙屁颠颠的搀扶花弄月走了,心想,平日里花曦晚说两句话就上气不接下气了,今日怎的这样精神?
傅遥期忍住讪笑,兀自扒饭,待花弄月走后,他才有意的嗔怪一句,“二哥,你说你尽将心思放在闲事上,若是肯管管家事,也不至于让我焦头烂额了。”
傅澜卿傻傻一笑,将剥好的螃蟹递到花曦晚的碟子里,转头对傅遥期说,“钱财之事太过琐碎,我见了心烦。”
这些日子花曦晚与傅遥期也渐渐熟稔,看他面色为难也不禁问了句,“三弟可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傅遥期面色一沉,叹道,“我只是觉得奇怪,我掌管傅家三分之一的生意,但其余的三分之二每月赚的钱竟与我不相上下,也不知是我经营的太好,还是大哥大嫂那边经营不善。”
听到傅遥期的抱怨,原本神色淡淡的花曦晚却是目光一凝,傅澜卿也不扰她,只是比平日里更要安静的扒饭。
“我吃饱了,还要去铺子转转,二哥二嫂继续。”傅遥期打了招呼,花曦晚这才醒过闷来,目光扫过吃的心满意足的傅澜卿,循循善诱的问,“相公,今日,陪我回趟娘家可好?”
自从嫁进傅家,花曦晚就历经“挫折”,于是连婚嫁过后回门子的日子都错过了,花弄月早就回花家探望过母亲,花曦晚却连花家大门都没再去过,今日闲来无事,不如趁花弄月不在,去探探孙夫人的口风。
花曦晚刚才那一思考停滞,便是在琢磨其间缘由。
三分之二的产业盈利尚不及那三分之一?恐怕是银两被人扣压了一部分吧。
能够扣压那一部分财产的人只有管事的傅希明和花弄月,傅希明总不至于亏空自己家的财产吧,那就只有一个外人有这个目的。
那,便是花弄月。
花弄月得了贵人相助,不仅随身带毒,而且还频频出招,打击花曦晚的同时也在不动声色的积蓄自己的力量,如权利,如财产,她要将傅家也收为己用。
看来当日花弄月选择嫁入傅家,并不只是为气她这么简单,而是另有所图。
花曦晚颇为怔忡的看着身边的人,见他眉笑颜开,似是非常赞同她的提议,只单纯的笑着附和说,“娘子想回,我当然要陪着,岳父大人我还没有拜见。”
傅澜卿,自然是想一睹花飞鹤的风貌,这并非是假。
但花曦晚看着他,一时间却有些惆怅。为什么会惆怅呢,她也是想利用傅家来壮大自己的呵,她与花弄月又有何本质上的不同,同样是这么的卑鄙,甚至不惜利用自己的枕边人……
傅澜卿将她眸中如片段闪过的种种情绪都抓住了,一点点歉意,一点点怜惜,一点点心疼。
只要有这点点歉意、怜惜、心疼,他就满足了,他当然知她现在所思所想,他现在也不能告诉她,其实他也很想利用花家,所以他尽可能的对她好,也是出于一种弥补。
“娘子是感动了?终于开化了,觉得为夫好了?那不如以身相许如何?”
“莫要忘了那大师说的话,你若是还想与我长相厮守,就要忍得这一时。”
长相厮守……傅澜卿淡淡的咀嚼着她的话,自嘲又疑惑的笑了。
花家门前,一顶精致的轿子缓缓停落。所经之处无人不晓是傅澜卿和花曦晚的轿子,因为这绣着素菊的轿子乃是迎娶花曦晚那顶花轿改造的,改成了平日里可以乘坐的软轿。
花家从无张灯结彩之时,于是门厅略显清冷,大门外并无气势威严的石狮镇宅,而是生了几片高及人腰的长草,随风摇曳着。
花曦晚轻吐一口气,与傅澜卿相携着提步走进去。
傅澜卿是第一次来到花家,见到武林世家之一的花家竟然沦落成这番糟蹋模样,他也有些震惊。
花家素不与人交好,于是门可罗雀,正常。
但府内布置却是一切从简,道路上的青石板有的已经损坏,露出底下的泥土来,走路有些坑洼。而树木花草无人修剪,旁逸斜出,杂草丛生,花色更是萎蔫无神。一幢幢房子,漆皮也不似从前光滑,有些围墙的墙皮也掉落几块。
“让相公见笑了。”花曦晚淡淡一笑道,“爹爹不喜喧嚣,连修葺的响动都听不得,久而久之,这房子年久失修也就这样落拓了。况且花家本就不富裕,现而今全是靠老一辈剩下的财富过活,自然更为节俭些。”
傅澜卿不以为意,握紧了掌中的小手,说,“娘子苦了。”
“哪来的苦,遇见你,已是大幸。”
话说出口,花曦晚都为之一震,自己想也不想竟说出这样肉麻的话来,令她不禁一阵恶寒。
傅澜卿微微一笑,随着花曦晚走着,只是手下握的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