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曦晚拾一朵落花捧在手心,问,“瑶华楼隐于市集,不知墨容山庄定居何处?”
墨容站在光影之下,气度非凡傲然孑立,笑道,“山中小憩。”
“不知是何许名山,竟能藏龙卧虎?”
“低矮丘陵,落拓山民,何足挂齿,不及瑶华楼如蛛结网、四通八达。”
“庄主说笑了。”
“瑶华这样唤我恐怕不妥,太过生分且易暴露身份,直接唤作墨容不是更好?”
花曦晚嘴角抽搐,平息气韵,不发一言继续前行。
墨容露出一抹狡黠笑容,偶尔斗斗嘴看她咬牙切齿的样子,也无不好。
约模半个时辰,他们行至山顶,山顶是平坦开阔的空地,有一株巨大的古香樟树,足有二十人才可环抱,他们二人正想去树下乘凉,便听见一声浓浓叹息。
“果真还是死了。”是一个男子。
人声来自于树后,二人相视示意,绕到树后观其大概。
只见一个粗布麻衣的男子慵懒的斜靠在树干上,几乎全身骨骼都被支撑着,他面容苍白唇无血色,一双眸子空洞迷蒙,见有人来只是抬了抬眼皮,好像气力不够似的又垂了下去,直直盯着手中的鱼缸。
鱼缸中有几只金鱼,地面上还有一只死去的尸体。
“这位公子,何故叹忧?”花曦晚疑惑的问。
那人深吸口气,然后呢喃,声音小的如游丝一缕,仿佛一指便可掐断他的气息。
“鱼儿,终究只能活在水中,一旦接触泥土,便死期迅至。”
他艰难地说完这句,花曦晚不禁蹙蹙眉,问,“这鱼,是公子扔到地上的?”
“嗯。”他极缓的点点头,闭目养神,似在思考着什么。
花曦晚暗道,这真是个怪人,明知鱼离不开水,偏要试试。自己可只见过被泥土包裹的叫花鸡,还没吃过叫花鱼。
正琢磨着,身边的墨容却一步上前,撩开衣襟俯子,一双玉指捞起沙土一把,顺势撒入那人的鱼缸之中。
鱼缸中的清水瞬间变得浑浊污秽,鱼儿似乎有些惊慌,四处逃窜着,但很快就平复下来,待沙土沉底,水质泛黄,鱼儿已经习惯了继续游弋,似一切都没发生过。
那人睁开眼睛,痴痴的看着这一幕,两只纤瘦的手臂环抱着鱼缸,呆若木鸡。
墨容居高临下,笑道,“鱼遇土不能成活,这是天旨不可更改,但上善若水,能容万物,鱼若想生存,应当想着如何收纳土,而不是被土止命。”
难得的,那人的眼皮动了动,终于极淡的散开一抹浅浮的笑容,说,“多谢。”
他捞起身侧的一抔沙土,将鱼的尸体掩埋,然后费力的站起来,抱着鱼缸辞别。
他的身影飘飘,瘦骨嶙峋,弱不禁风,脚步虚浮,一脚深一脚浅,似乎脚踩棉花似的随意的走着,脚印都没法连成一串。
“他是喝多了,还是这里有问题?”花曦晚指了指脑袋,偏头问道。
墨容淡淡一笑,“应是心结难抒吧,你可曾闻到香气?”
花曦晚一愣,吸了吸鼻子道,“不就是你身上的薄荷香,还有这香樟树的味道?”
墨容笑意深了些,仰头望去,浓密的树冠仿佛能够遮天蔽日,他用手遮了一下刺目的阳光,道,“为纪念你我第一次爬山,我送你一件礼物吧。”
话罢,他深深看她一眼,手一拂,摘去了她头上一根发簪。随即他足尖轻点飞上树杈,两指一折便握一根树枝在手,他随意的靠在粗壮的树枝上,开始认真的雕琢着什么。
这簪子,好熟悉……他小心翼翼的握在手中,每一分一毫的细微之处都极其认真。
花曦晚站在树下,举目望着他流散下来的白衣,垂在身侧的墨发,都如瀑布一般飞流直下,好不惬意俊美的一幕。
男人认真的时候最有魅力。
纵使他常带着面具,也无法掩饰他优雅傲然的风韵气质,只是那样静静坐着,便足以吸引眼球。
花曦晚一时间看呆了,直到墨容落到她面前,她才缓过神来,手中多了一只木雕。
长发用一根簪子半揽半披,长裙直垂,面纱遮面,只露一双眼眸。这木雕人像,不正是她?
“待他日我见你真容,再补上你的模样。”
回程依旧缓慢,蝉鸣声声里,墨容闲情逸致欣赏风景,花曦晚握着木雕心不在焉。
他刚刚说那句话时,抬起手来做什么?那深深望不见底的眼眸中分明流露着什么难言的心绪,他刚刚,是想抚模她的脸庞的吧,手就那样僵在空中然后垂落,为什么自己的心会在那一刻漏跳一拍,也有些悸动的憧憬着片刻的亲密接触?
一定是幻想太过了,若他是个丑八怪呢,哪里还有那美轮美奂的一幕。
花曦晚摇摇头,示意自己清醒过来,紧邻着墨容,漫步回到瑶华楼。
瑶华楼门外,停着一辆马车,虽不华贵,但却让他们二人停步观望。
那两个车夫。
一身黑衣,面容冷峻,眼观八方耳听四路。其中一人一手持缰绳,一手按在座上,手下藏着暗器。另一人一脚蹬在座上,另一脚垂在马车下部,那里有一个暗格,只要稍微使力便能够发动机关,而他两手空空,却骨骼惊奇厚茧在握,显然是练家子。
花曦晚和墨容面面相觑,决定继续观望。
过了一会儿,从门店中走出一位桃色衣裙的女子,她怀抱古琴,步伐稳重落落大方,在丫鬟的搀扶下钻进马车,然后挂上帘子,赶车即去。
“可发现异样?”墨容笑问。
“明知故问。”花曦晚分析道,“那把琴,有问题。”
墨容点点头道,“古琴七弦,那把琴却有八弦。你可曾听过天弑?”
“当然,阳城莫家的祖传宝琴,能够以乐迷人心智、控人操行,是一门传家绝学。”
“刚才抱琴那人,约模就是莫家现家主莫琴瑟了。”墨容斜睨着她,带些意味不明的笑容,似有质疑。
花曦晚无奈的摆摆手道,“我已决意与你联手,万不会再应他人之约,况且我与莫琴瑟从未有任何交集,莫家相隔甚远,我哪知道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口说无凭,进去问问。”